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21章 攻守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蒙面人正凝神瞄准,忽听叫声,大吃一惊,闪身让过掷来瓦片.便听一声暴鸣,铳口火光喷出,但因准星已失,铅丸偏出,没击中沈周虚,却击中一名军炮手.那蒙面人怒极,转身来,眼露凶光,但瞧见谷缜,却是一愣.

谷缜一跃而起,双拳紧握,死死盯着对方,忽见他眼神变化,心头顿时一动,隐约明白什么.忽然间,那蒙面人瞳子深处泛起一抹笑意.谷缜见他眼神古怪,心道不好,连转几个念头,未有决断,忽见那人将鸟铳一扔,身子下蹲,行影骤失.谷缜又惊又喜,虚张声势,大叫道:"哪儿逃?"赶上两步,探头一瞧,却见瓦面上孤零零躺着那支鸟铳,此外别说是人,半片衣脚也无.谷缜心中一叠声叫苦起来,正想转身下楼,忽觉后心一痛,有人低声道:"不许动."谷缜苦笑道:"动不得,动不得."来人咦了一声,叫道:"是你?"谷缜肩井酸麻,被来人扣住,扭转过来,定眼一看,来人大头细颈,头发稀疏,不由笑道:"莫乙莫大先生,好久不见."

莫乙狠狠瞪着他,气哼哼地道:"好久不见,半点也不久,臭小子,瞧你还有什么花招哄骗我莫乙莫大先生."他吃了一堑,长了一智,点了谷缜几处大穴,才拾起那鸟铳,喝道:"下去!"抓住谷缜,纵到楼下,带到沈周虚身前,才解开他的穴道,高叫道:"主人,这小子带着鸟铳躲在楼上,图谋不轨."说着扑扑两脚,踹在谷缜膝后,叱道:"跪下说话."谁知谷缜才一跪,双手一撑,又慢慢站了起来.莫乙大怒,又是两脚,但谷缜才被踹倒,复又怕起.莫乙大怒,伸手叉住他脖子,向下摁倒,不防古缜扯起嗓子高叫一声:"站在我面前的,娶老婆戴绿头巾,生儿子没屁眼."

这话恶毒万分,众官兵哄然闪避,胡,沈二人也是忙忙错身,生恐受他一拜,中了咒语.莫乙气得两眼瞪圆,正想挥起老拳,狠揍这小子一顿,忽听沈周虚道:"莫乙,你先带他下去,胜了这一仗,再来拷问."莫乙收了拳,提起谷缜,顺势踢他两脚,谷缜人被踹得东倒西歪,脸上却笑嘻嘻,笑道:"沈瘸子,你这叫自欺欺人,你以为这一仗能胜吗?"沈周虚瞥他一眼,冷冷道:"你敢乱我军心,立斩不饶."谷缜道:"岂敢岂敢,依我来看,完弄阴谋诡计,你是一把好手.但说到临阵用兵,却不是你的专长,这一仗再打下去,怕是打狗不成,反被狗咬."

胡宗宪脸色一变,喝道:"与我斩了."几名小校揪住谷缜,按倒地上,一人拔出刀,方要砍下,沈周虚忽道:"且慢."说着目视谷缜,笑道:"你有取胜的法子?"谷缜左脸贴地,笑道:"兵行水势,胜败无常,两军相遇,哪有必胜的法子?不过我有一个点子,让你平添几分胜算."沈周虚道:"你说来听听,若是有理,我饶你不死.""只饶命不行!"谷缜道,"一口价,我给你出点子,你放我走人!"沈周虚目光转厉,哼了一声,刀军狠狠砍了下去.

巨镰上附有金钩镰的内力,樊玉谦的枪劲,忽被来人逆转,二人均吃一惊.樊玉谦不及细想,举枪便挑,枪尖挑中镰身,巨镰嗖地一声,重又扫向陆渐.他枪尖劲力惊人,曾两枪挑起两只铜狮,一枪洞穿百斤石鼎,故而劲至镰上,金钩镰虎口顿热,铁链几乎脱手.陆渐一招"半狮人相"荡回巨镰,只觉得喉间发甜,眼冒金星,尚未还过神来,巨镰又至.他不假思索,使一招"多头蛇相"握住巨镰.不知怎的,巨镰入手,这奇门兵仞的种种特性,陆渐便已明了,不待惊讶,一股烈风扑面而至,却是樊玉谦枪势不止,径直挑来.陆渐此时无法可想,单求包命,索性便依枪尖,便觉痛麻之感迭浪涌来,自虎口传到头颈,震得他几欲昏厥.

半昏半醒间,陆渐心苗之上,发生一种怪异念头,金钩镰的巨镰加上樊玉谦的枪,勾连一处,俨然变成了一件兵刃,只不过形状古怪,不伦不类,为古今之所无.这奇感来逝如电,陆渐不觉头脑一清,霎时间,这件古怪兵刃有何特性,如何应用,各种念头如电光火石,连绵闪现.于是乎,陆渐因那长枪震荡之势,将镰刀轻轻拨了拨.樊玉谦的"半分枪"以枪画圆,因而枪上劲力生生不息,无坚不摧.哪知陆渐这一拨,非但没有遏制枪劲,反而施加奇巧内劲,引得长枪画圆越来越快,霎时间快了数倍,势如一条活龙,在樊玉谦掌心摇头摆尾,跳跃欲出.一时间,樊玉谦面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蓦地一声嗡鸣,震耳欲聋,樊玉谦长枪离手,被陆渐夺了去.樊玉谦丢了家伙,只吓得傻了,两眼瞪直,忘了进退.忽见铜瓜锤一言不发,绕到陆渐身后,挥锤击落.樊玉谦大惊,方要喝止,却见枪镰粘在一起,有如一件极长大极怪的兵刃,凌空一旋,枪尾击中来捶,那枪上樊玉谦余劲未消,被陆渐加引导,势如倍增.铜瓜锤虎口巨痛,大锤嗖地脱手,又被陆渐夺了过去.

"你***."铜瓜锤怒叫一声,将余下的一只铜锤掷向陆渐,陆渐手中的枪,镰,锤彼此勾连,弯折如北斗七星,一牵一挂,又将锤轻轻巧巧挂在其中.不过彼此两个照面,点钢枪丢了枪,铜瓜锤丢了锤,金钩镰瞧在眼里,手忙脚乱,不禁将链子一拽,想要夺回巨镰自保.陆渐手中四股兵刃便有四股大力,彼此牵直,纠缠不清.今钩镰这一拽,真如雪中送炭,令他大喜,当即持链一抖一送,将四股大力,顺着这链传将出去.饶是金勾镰内力再强一倍,也不能抵挡.便觉胸口一痛,如遭重锤,才想松开铁链,忽又见手中一虚,抬眼望去,只见铜锤,长枪漫天飞舞,向他扫来.金钩镰惊得魂飞魄散,免力挡开一镰,避开一锤,腾挪间,忽觉左胸冰凉,不由得嘶声惨叫,两眼瞪圆,带着那杆穿胸而过的长枪,跄踉数步,仰倒在地.

才奔了数步,忽然听到一阵锣响,五轻一重,连想三通,城头的倭军应着锣响,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敢情这锣响正是退兵号令,倭寇浴血奋战,好容易登上外郭,忽然被招回,端的悲愤莫名,只恨纪律森严,上方有令,莫敢不从,无奈含恨拔旗,退下城来。

谁知才退半途,鼓声又起,三轻一重,却是进击号令。众倭人莫名其妙,纷纷刹住退势,东瞧西看,又奔城头。不料,才冲上去,锣响,中倭寇不辨真伪,复又转身下城。谁知鼓声又起,催促前进,但方要前进,锣声又作。只听咚咚咚,当当当,此起彼落,数千倭人如没头苍蝇,忽而奔声,忽而跑下,晕头转向,气喘吁吁,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陆渐心中奇怪极了,忍不住停下步子,游目四故,蓦地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倭寇手提锣,腰挎战鼓,在阵里东一钻,西一钻,虽是倭寇装束。一对大耳朵却不老师,从头盔里挣将出来,左右招摇。陆渐虽处铁血战场,见这情形,也是莞尔。

这倭寇不是别人,正是听几薛耳,他善于听律,过耳不忘,听见倭军进退号令,便牢记在心,偷换了倭袍,提了锣鼓,混入倭人阵中。

兵法云:“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金为铜锣之类,鼓为战鼓,古人用兵,擂鼓为进,鸣金为退。又道:“夜战多火鼓。”夜战时,无法看见旌旗,锣鼓好比军队耳目,但被薛耳如此一闹,倭军可说是眼花耳聋,看不清,听不明,进退失据,丑态百出。

倭人也发觉出了奸细,只气得哇哇大叫,纷纷舞刀弄枪,围将上来。

薛耳虽善听音,武功却是平平,“丧心木鱼”又被陆渐所毁,此时眼见敌人四来,顿时乱了方寸,向着内城飞奔,边跑边喊:“凝儿救我,凝儿救我”跑了几步,忽被尸体拌了一跤,扑地便倒。三名倭人纵身抢到,恶狠狠的挥刀劈下。

刀至半空,忽然见一缕白光闪过,挂住刀身,那钢刀被带得一偏,贴着谷缜的鼻子?圣人云,鼻子是天地之根,玄之门,那是十分要紧,不能乱动的。”(有个字找不到了,漏了)

沈周虚道:“这话怎么说?”谷缜道:“我一个人死,黄泉路上孤孤单单的,虽然害怕极了;若有胡大总督和南京的全体将官相陪,大伙一起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热热闹闹的,那呀没什么不好的。”

胡宗宪脸色一沉,正要发做。沈舟虚却使了一个眼色,将他止住,想了想,挥手道:“将他放了吧。”

谷缜起身掸去灰尘,望着沈舟虚,笑而不语。沈舟虚却坐在那里,目光闪烁,似乎心神不属。蓦然间,一阵风起,城头多了一人,却是燕未归被了俞大猷回来了。

胡宗宪不由抢先一步,把住俞大猷手臂,失声道:“俞老将军”俞大猷昏沉中苏醒过来,勉力睁眼,苦笑道:“属下失职,该死”

忽然一口气上不来,又昏了过去。

胡宗宪站起来,神色怆然,蓦地望着沈舟虚,徐徐道:“沈先生,事到如今,惟有放弃外城,守住内城要紧。”

沈舟虚聚起眉峰,沉吟时许,忽地叫了声“好”,朗生道:“谷小子,沈某答应你,你若有计破敌,我让你毫发无损,生离南京。”

谷缜笑道:“此话当真?”沈舟虚道:“军中无戏言,”

“成交。”谷缜伸出手来,二人双手交击,连击三次。谷缜才笑道:“我的计谋容易的很,便是举荐一人,代你指挥官兵。”沈舟虚道:“谁?”谷缜笑道:“那人你也认识,目下就在南京大牢。“

沈舟虚与胡宗宪对视一眼,胡宗宪吃惊道:“你说戚继光?”谷缜笑道:“大人神算,正是戚将军。”

胡宗宪大怒道:“胡闹,他是囚徒,怎么能带兵?”

“囚徒又怎么样呢?”谷缜笑道:“管仲是囚徒,齐国称霸;李靖是囚徒,突厥束手;郭字仪是囚徒,中兴搪室。常言道:‘使功不使过’,戚将军不能立功,再杀我不迟,”

胡宗宪还要呵斥,沈舟虚却摇起羽扇,漫不经心地道:“你着小子,笃定戚继光就能破敌?”谷缜笑道:“不错,我用小命压宝,你敢与我赌吗?”

沈舟虚瞧他片刻,忽地笑道,向胡宗宪使了一个眼色,胡宗宪稍一迟疑,忽向身畔的亲兵喝道:“速去南京大牢,取戚继光来此见我、。”

薛耳危殆,陆渐远离0丈,救援不及,情急间,大喝一声,掷出巨镰,钩住一杆朱枪。镰枪相交,陆渐心中奇感又生,这飞镰,朱枪连在一起分明是一般奇怪兵刃,当即依照这般兵刃的天性用法,潜运奇劲,那倭寇胸口一热,朱枪便已经易主。

陆渐手腕再转,镰端朱枪刷的伸出,又搭上一杆朱枪,轻易夺来。朱枪长约二丈,两杆连在一起,近乎四丈,游龙也似,向前再探,又搭上一杆朱枪,复又夺下。如此反复施为,陆渐一口气夺下九杆朱枪接成0丈的一般兵刃,曲曲折折绕过人群,抵达薛耳身边,“叮”的一下,撞着一名倭人长刀。

那人正自挥刀劈下,谁想手中忽空,长刀离手,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还醒,眼前黑影闪过,又是“叮叮”两声,两名同伴的长刀又被夺了去。

三人两手空空,傻在当地,瞪着朱枪,长刀勾连,如龙如蛇,来回摆动。这等诡异情形,三人有生以来,从所未见。

惊骇间,忽然见薛耳手足并用,爬地而逃,三人惊怒,纷纷伸手去捉。陆渐正巧赶到,见状拆散那件大兵刃,抓住其中一杆长枪。他虽然没学国枪术,枪一入手,心中便已通明,嗖的一枪刺出,或前或后,穿过三名倭寇腰带。那三人本就矮胖,被朱枪斜斜串成一串,乍一看,仿佛串在铁签上的三个红薯,只急的扭腰摆臀,哇哇大叫。

陆渐赶上一步,见薛耳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由心惊:“莫非死了?”急得拍他肩,忽听薛耳尖叫起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边叫边缩手缩脚,蜷做一堆。

陆渐哭笑不得,说道:“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薛耳听的耳熟,眯眼一瞧,不由惊喜难抑,一把揪住陆渐,乐不可支。

陆渐道:“你自己来的吗?”薛耳苦着脸道:“主人让我来的,不来不成的。”陆渐一怔,心知沈舟虚派这劫奴入阵,只想拖延时间,并没想让他活着回去。一念及此,不觉惨然叹道:“你随着我吧!”薛耳道:“去哪里?”陆渐道:“去外郭!”薛耳闻言,脸色刷的雪白。

忽听飕飕两声,两口长刀劈来,陆渐巨镰一拦,镰上若有吸力,夺下来刀,势成十字,滴溜溜的飞转。

薛耳惊奇道:“你变戏法呢?”陆渐一笑,方要前行,忽见薛耳身子颤抖,两眼死死的盯着某处

陆渐心中奇怪,循他目光望去,忽见远处宁凝手舞长剑,被一群倭人围住,群倭见他是个女子,嘻嘻哈哈,狎笑不绝.(凤歌为啥这么写男人)忽然间,两个倭人大叫一声,丢了刀枪,捂住面目.群倭一惊,怪叫扑上.宁凝虽以瞳中剑伤人,手中剑却并不高明,不几下,便左支右绌,全赖劫术救命.陆渐见状,但觉一股怒气涌上头来,不禁张口长啸,左手提起薛耳,右手抓住巨镰,不顾仙碧告诫,借力一纵,越过众寇头顶.倭军见状,刀枪并举.(还是用手机打字爽)

陆渐身在半空,忽而变相,由"寿者相"变为"猴王相"巨镰被他大力一抡,画个半弧,凌空扫出,一时间当啷乱响,长至朱枪,短如鸟铳,均被飞镰夺走,数十件兵刃争先恐后串上高空,煞是状观.宁凝一呆之际,陆渐已然杀到,巨镰有如风魔,扫东荡西,杀得血花飞溅,人头乱滚.薛耳脚未着地,便先叫唤起来:"凝儿,凝儿……"倏地挣脱陆渐手底,抢到宁凝身前,喜滋滋地道:"凝儿你真有义气,我喊你来救我,你就来了."宁凝瞪着他,拄剑于地,胸口微微起伏,薛耳忽见她花容惨淡,吃惊道:"你受伤了么?"说罢绕着她左瞧右瞧,转个不停.

宁凝瞧了一眼,蛾眉微蹙,轻轻摇了摇头.薛耳这才松了一口,忽又发急,扯住陆渐道:"快,快送她回去."陆渐稍一犹豫,回头望去,心头没的咯噔一下.敢情就这工夫,倭军又已攻上外郭了,城下倭军则如潮水般退往城脚,欲要背倚外郭,结成阵势,不令官军逼近.阵势若成,数千人聚集一处,陆渐纵然神通盖世,也休想再近外郭.情急间,他目光一转,忽地瞧见,那座高耸木台燃烧已久,形如通天火柱,照得城下有如白昼.平时间,若无危难,陆渐温厚有余,机变不足,但每逢奇险至难,却往往显露非凡智勇,此时一见木台,他心中忽有所动,蓦地高叫一声:"先随我来."当先抡起巨镰,奔向木台.

马蹄声急,远远传来.谷缜转眼望去,那亲兵于一名布衣汉辔来到城下,翻身下马.那汉子容色甚是落泊,但腰背挺直,威言具足.谷缜见了,不觉点头:"陆渐说得不假,这戚继光端的有些意思!"两人登楼,引至众前,戚继光扫视众人,神色迷惑,方要施礼.胡宗宪已把住他手,来到垛前,说道:"俗礼免了,你且瞧瞧,可有应对之法."戚继光莫名奇妙,但定眼一望,便即了然,沉吟道:"恕小将多言了,我军畏战,贼军骁勇,很难将之击破,但如今最棘手的,还是外郭危殆,若是丢了,即便赶走贼军,也无法全歼…"胡宗宪轻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不过是些常理,也没什么好说的…"戚继光露出讶色,拱手道:"督宪见谅,依小将所见,兵法便是常理,用兵违常理,必败无疑."

胡宗宪再也不瞧他,只是瞥了沈舟虚一眼,忽地两眼望天,冷冷道:"沈先生你看人向来极准,这次却是错了."沈舟虚笑笑无话,手拈胡须,望着脚前.戚继光但觉气氛有异,但异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再瞧沈舟虚,竟是郊外见过的那名残废文士,只不知他何以在此,真是奇怪,但这些均是末节,城下战事急迫,却是刻不容缓,想了想,拱手道:"小将不才,愿率一支精兵,拼死夺回外郭."胡宗宪冷哼一声,道:"拼死夺回?说来好听,你死了容易,若又败了,该当如何?"戚继光听得一楞,心道:"不错,我死不足惜,但不慎败了,岂不是坏了大局.唉,戚继光败军,不足言勇,督宪如果信不过我,却也难怪."想着露出一丝苦笑,谷缜见状,心中叫苦不迭,转了十几个念头均不管用,忽见胡宗宪将袖一拂,冷然道:"将戚参将押回大牢,再听发落…"

那亲兵闻言,方要上前,忽听城下"咔嚓"一声巨响,众人转眼望去,那座木台四根支柱断了一根,摇摇欲坠,一个明军哨官立在台下,手中金芒闪动,"咔嚓"声响,木台支柱再断一根.众人尚未明白过来,那木台如被大力推送,轰然倒向外郭,百十根燃木如天将霹雳,压向倭阵.倭人惊呼乱跳,芒命躲闪,无形中让出一条路.那哨官长啸不绝,带了一对男女,沿那空隙,直奔外郭,他手臂高高举起,掌中铁链将一把巨镰舞得风车似的,木台上燃木落下,均被勾中.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巨镰上如有吸力,燃木一但落下,便一根接着一根,连绵不绝.是故待他奔至外郭,已结成十丈一条"火龙",以哨官为轴,鞭笞四方.那哨官长啸不绝,"火龙"烈焰腾腾,向下滚落,这一砸一碾,倭军要么浑身浴火,要么头破血流.那哨官趁势抢上石阶,翻翻滚滚,杀向城头.

戚继光瞧的惊佩,脱口道:“这人是谁?好生了得。”胡宗宪也是暗暗称奇,浑然想不到军中何时有此人物,唯有沈、谷二人认得分明,谷缜笑道:戚将军!别人还罢,结拜兄弟你也不认得了?戚继光神色惊疑,定神细瞧,蓦地尖声叫道:“哎呀,当真是我陆渐兄弟。”

胡宗宪也甚吃惊,问道?“这人是戚参将的结拜兄弟?”戚继光又惊又喜,击掌道:“错不了,错不了。”胡宗宪望他一眼,默默点头,他对这戚继光原本心怀疑虑,此时观感为之一变,心想兄弟如此了得,做大哥的,自当更胜一筹。沉吟间,忽听戚继光道:“有我陆渐兄弟,必能守住外郭,贼军无险可据,唯有在平地上与我决战,如此一来,大可以长制短,击破他的军阵。

胡宗宪道:“何谓‘以长制短’”

戚继光想着城下,双手比划:“贼军长刀五尺,比我军刀剑为长,朱枪两丈,比我军枪矛为长,鸟铳射程百步,比我军鸟铳射程为长。”

众人纷纷点头。戚继光又道:“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以长制短,乃是兵家取势之法。如今之计,莫如将敌军之长,变为敌军之短。”胡宗宪微微皱眉:“唔”了一声。

戚继光又道“城头旌旗,旗杆超过两丈,正好克制对方的朱枪……”胡宗宪忽地扬声道:“传我将令,撤下城头所有旗杆,另选伍佰军士,列阵等候。”

戚继光又道:“敌方鸟铳射程虽远,却不及佛朗机火炮,城上佛朗机火炮足有十门,不如将炮打到城下,用马车装好。

“至于五尺长刀,更易对付。”戚继光续道:“我军枪矛虽短于敌军枪矛,但比倭刀为长,我军鸟铳射程数十步,比敌军鸟铳为短,但比倭刀,却又为长。依小将之见,应以枪矛阵当其刀锋,鸟铳随后设计,远近相得,敌军长刀一鼓可破。”

“这主意甚好。”沈舟虚蓦地抬起手来:“如此一来,敌军有三般阵势,我也有三般阵势,抑且般般长于敌军,以长制短,绝无败理。只不过,虽有必胜的阵势,还需高明将帅,才能驾驭,戚参将可有上好人选么?”

戚继光一愣,忽地紧握双拳,长叹一声。沈舟虚道:“戚参将何故叹息?”戚继光正觉懊恼,闻言冲口而出:“叹我此身不祥,不能为国杀敌。”

胡、沈二人相视而笑,胡宗宪忽道:“戚继光听令。”戚继光一愣,拜伏于地。

胡宗宪徐徐道:“我明尼统率三军,对敌汪直,若能破敌,免你兵败之罪。”

戚继光听令,只疑身在梦中,嗓子一堵,几乎落下泪来。但他心志刚毅,须臾便有决断,长吸一口气,徐徐吐声道:“请恕小将无礼,我戴罪之身,统率三军,何能服众?还请大人不吝,赐我斩将之权!”

沈舟虚不觉失笑:“好家伙,担此重任,非但不加谦让,竟还得寸进尺么?”戚继光道:“先生此言差矣,为国为民,又何须谦让?”

“好个为国为民,何须谦让!”胡宗宪微微一笑,从腰间摘下一口长剑,说道:“这口尚方宝剑是圣上所赐,本督转借与你,若有将令不服调遣,与我临阵斩杀,无需宽赦。”

戚继光郑而重之,拜了三拜,借过尚方宝剑,挺然起身,大步走下城去。

天色渐亮,隐隐鸡声中,景色渐次分明起来。野旷山远,满目皆绿;云树生花,若幻若真,一条碧水曲折如带,绕过城池,宛然东流。

然而南京外郊上,确实激战方酣。陆渐守着石阶,左握巨镰,右握铁链,要么左镰夺兵,右链伤人;要么右链夺兵,左镰伤人。交替施为,所向披靡。金钩镰即便做梦,也料不到自家兵刃,竟能发挥如此威力。

宁凝得陆渐护佑,刀枪剑弩,均不能近,当下游目四顾,但凡瞧见鸟铳,便发出“瞳中剑”,倭人要么铳管炸裂,要么火绳自燃;更有甚者,正填弹丸,铳口对着脸面,忽来一声暴鸣,后果可想而知。薛耳依旧操练本行,倭将击鼓,他便敲锣,倭将敲锣,他便击鼓,扰得倭军叫苦不迭,偏偏号令早已习练精炼,交换不及。

这三人从未配合,这当儿结成一队,却如天造地合,倭军每每攻上城头,又被尽数赶下,反复数,始终寸步难进.外郭上官军败卒本已溃不成军,见此情愿状,大受鼓舞,纷纷引弓挺矛,重振旗鼓.倭军困兽之斗,舌命拼死.却不料陆渐身处生死战场,拼斗越是越激烈,对这"夺兵之术"领悟越深,初时只是夺人兵器,斗之弥久,不但夺取兵器,更能运用敌方兵器,反转伤敌.再斗时许,他又发奇想,敌人本身手握兵器,实则与兵刃相连,对手,敌刃,我刃,三者相连,岂不又是一件全新"兵刃"

念头一起,陆渐便加尝试,勾住一把长刀,潜运奇劲,力图驾努对手,但见那持刀倭军应着自己心意,仿佛醉酒一般,身不由己撞翻几人,一个跄踉,跌下城去.陆渐妙想成真,喜不能禁,反复施为,越觉奇趣盎然,酣畅无比.如此一来,倭军更难取胜,士气大挫,忽地发一声响,如潮水般退将下去.陆渐傲立城头,望着倭军退却,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时间,忽觉大腿肩膊**辣的,他随意一摸,竟然满手是血.陆渐大为吃惊,定了定神,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纵然神乎奇技,身处这般混战,也难保不受伤损,只是酣战之中,未能查觉罢了.但这一痛将起来,竟是不可收拾,陆渐咬牙挪到城垛边坐下,撕开裤管,正想查看,忽听细碎足音,眼前多了一双绣鞋,鹅黄缎面上点缀着几朵雪白小花.陆渐不觉抬起头,只见宁凝眼似秋水,正静静望着自己.

陆渐急忙捂住伤处,欲要起身,宁凝却伸手将他轻轻按住,从袖间取出一方手帕,俯身攒去伤口血污,陆渐羞不可抑,忙道:"宁姑娘,脏,脏得很,我,我自己来."宁凝低头不语,眉间颊上却染上一抹嫣红,就如出水荷花,秀丽天然.拭去血污,她又撩起衣衫,撕下雪白内衣,包扎伤口,治完腿伤,再治肩膊,从头至尾,她始终一言不发,陆渐便要婉拒,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任她摆布.待得包扎完毕,他已出了一身汉,比起身死博杀,这一阵似乎更费心力,当下支吾道:"宁,宁姑娘,多,多谢……"话音刚落,宁凝忽地起身,走到石阶前,望着远方,静静出神.此时旭日光华,洒遍城头,这女子笼罩其中,浑身也似发出淡淡光芒.陆渐瞧在眼里,忽觉哀婉不胜:"我这粗蠢男子也罢,这样的女子,怎么也是劫奴?"想到这里,对沈舟虚好感全无,竟有几分痛恨起来.

忽听城下倭军喧闹,陆渐定眼望去,数百倭人手持朱枪,登将上来.陆渐一纵越起,叫道:"宁姑娘,快到我身后."宁凝转眼瞧来,目光盈盈,步子却不稍动.陆渐急道:"你不害怕么?"宁凝轻哼道:"你呢,你害不害怕?"两人相遇,她始终默然,突发此问,陆渐甚觉讶异,想了想道:"我也怕的,但朋友说,谁得外郭,谁是赢家,我怕倭寇会赢,即便害怕,也顾不得了!"他说得一本正经,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憨气.宁凝见了,也不禁莞尔,恰如羞花初绽,玉镜新磨,分外明艳动人.陆渐与她相识,头一次见她流露如许欢容,不觉瞧了一呆.宁凝还醒过来,双颊如染蔻丹,轻轻啐道:"你,你这人呀,真是讨厌……"陆渐大惑不解:"我怎么讨厌呢!"此时间,忽见倭军奇刷刷停在二十步外,一抡胳膊,百十根枪矛如狂蜂出巢,汹涌射来.陆渐抢上一步,挡在宁凝身前,巨镰一抡,矛枪近身便被夺下.倭人掷罢标枪,忽又一蹲,身后冒起百余名弓弩手,羽箭如雨射来.

陆渐右手铁链画了一个大圈,左手镰刀画了一个小圈,圈中有圈,大小相叠,箭便被夺去.陆渐也被打出火气,蓦地叫道:"射够了吗?也瞧我的"俯身抓起一支朱枪,使了一个"我相"扭转身形,嗖的一下,朱枪贯穿一名倭人心口,去势不衰,又刺中身后倭人,连接洞穿五人,枪势才衰.那五人被串成一行,虽已殒命,兀自伫立.群寇面面相觑,石阶上倏地鸦雀无声.陆渐又抓起一杆长矛,方要作势,倭军忽发一声喊,逃走了.陆渐望着群倭背影,呆了呆,蓦地大笑.宁凝奇道:"你笑什么?"陆渐笑道:"我笑我自己呢,我竟没想到,他们也会怕死的!"宁凝听了,默然不语,只是身子轻颤,陆渐不由转头去瞧,却见她一手捂口,眼含笑意,冷不防陆渐回头,不觉转喜为怒,狠狠瞪他一眼.

忽听一声炮想,抬眼望去,内城中杀出一飙人马,当先一人跨坐马上,甲胄鲜明,挺直如枪.陆渐瞧得清楚,端的又惊又喜,脱口叫道:"戚大哥."此时天光大亮,两军对圆,阵势分明.倭军旌旗摇晃,哗啦千支朱枪奇举,茂若密林.官军不过数千,阵势很是奇怪,有的拿着长长旗杆,有的拿着鸟铳长矛,还有几匹战马,拉着铁炮,看上去参差不奇,不伦不类.最奇的却是大小将官身边,均有一名小校.戚继光马一盘旋,令旗忽举,哄然声响,手持旗肝的官兵冲出阵外,两人一旗,向着倭军朱枪阵乱搅乱捅,旗杆长者五丈,短者也有三丈.霎时间,两军一交,倭军尽被捅翻.倭军害怕薛耳捣乱,鼓不鸣,锣不响,只敢挥舞旗帜,只见旌旗一挥,几对鸟铳手赶上来,火药上膛.不料戚继光令旗再挥,旗杆军分出一条路来,载炮马车到前方,调转过来,车尾火炮早已点燃,一声雷鸣,直如鸟铳阵中,鸟铳手死伤惨重,乱成一团.戚继光令旗再挥,火炮再想,血肉横飞,三般阵势变化如神,有如一支长剑,刺入倭军阵中,旗杆,火炮好比剑刃,长矛,弩箭好比剑锷,数十名刀斧手则为剑柄,头红巾,手持大刀,驱赶众将,稍有后退,立斩不饶.众将平日玩忽职守,得过且过,这次却关自己,故而尽都豁将出去,拼死冲杀,

倭军原分三部,势成鼎足,一部五千人,牵制内城军官,此时首当其冲,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戚继光将其冲散,却不尽歼,翻翻滚滚,杀近城门,猛攻城门前那支倭军.这倭军三千有余,虽然勇猛,却奈何城外是俞大猷所留精兵,城内是戚继光的新锐之师,背腹受敌,顷刻溃乱,城外五千虎狼之师突入城内,追杀败寇,有如砍瓜切菜一般.戚继光不待尽歼余寇,令旗再挥,转至外郭城外,那里倭军不过两千,屡被陆渐所阻,士气低落,一击即溃.陆渐见机,与宁凝,薛耳率城头官兵冲下,夹击倭军.陆渐心神激动,高叫:"大哥出狱了?"戚继光也遥遥答道:"好兄弟,战场相见,不容细叙,待我破敌,再与你细说!"

说话间,二人逼近,一在马上,一在平地,举手相握,均能感觉对方手掌温暖.陆渐到:"大哥,我不会带兵,这些兵丁,交给你好么?"戚继光奇道:"那么你呢?"陆渐一指宁凝,薛耳,道:"我送他们回去."戚继光点头道:"也好,你只管去."

戚继光在前方瓦解倭寇军阵,沈虚舟随后麾军进击,将分散倭军包围分割.战场上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难分彼此.陆渐一路走去,只见刀光血影,竟辩不出谁是汪直了.

来到内城下,陆渐止了步,拱手道:"宁姑娘,薛兄,二位保重."说罢转身便走,忽听宁凝叫道:"留步."

陆渐回头一瞧,宁凝目光清亮,注视他道:“你,你上哪儿去。”陆渐不料有此一问,皱眉道:“我也不知。”宁凝一怔,又问道:“你没有家么?”

陆渐道:“有的,但很远。”宁凝望着他,欲言又止,终是一跺脚,转身去了,薛耳忙叫道:“凝儿,等我一下。”一颠一颠,紧随其后。

陆渐不知宁凝为何询问这些,思索不透,便不多想,当下放开步子,走了一程,待那厮杀声渐渐微弱,方才止步,回望城楼,心道:“斗了许久,也不知谷缜如何,须得想个法儿,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接下楼来。”

陆渐回头一瞧,宁凝目光精亮,注视他道:”你,你上哪儿去?陆渐不想有此一问,皱眉道:”我也不知.....”宁凝一怔,又问道:”你没有家吗?”

正想转回,忽听有人叫唤自己,转眼望去,谷缜正在一堵墙后招手。陆渐不胜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谷缜笑道:“说来话长,快来,快来。”

两人摸到一条小巷中,一边脱去官兵甲胄,谷缜一边将前事说了。陆渐听说他遭遇刺客,大为吃惊,又听说他为救沈舟虚,暴露身形,更觉意外,再听说戚继光竟然得他举荐,只觉世事之奇,莫过于此,不由得纵声大笑。

谷缜也笑道:“我本也是病急乱投医,赌一赌自己的小命,却不料戚大将军凭地了得,被我赌个正着,但沈瘸子守信放我,却有些叫人意外了。”陆渐笑罢,又问道:“汪直败局以定,下一步该当如何?”谷缜沉吟道:“眼下战事混乱,沈瘸子又看的额紧,于乱军中擒抓此人,额为不易。戚将军如此本领,不如让他先抓汪直,占个头功,我们再从大牢里将他偷出来。”

陆渐听了,欣然答应。谷缜便就近挑了一家客栈,与陆渐吃饭更衣。这客栈本是他的产业,故而掌柜见了二人,分外殷勤。

沐浴已毕,二人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又用过几样精细早点,觅一间临街上房宿下。陆渐苦战一夜,困倦已极,倒榻便睡,浑忘时日。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欢呼声惊醒,起身望去,谷缜倚在窗前,嗑着瓜子,正瞧热闹。陆渐便也上前,只见长街两侧聚满百姓,街心官兵押着队队俘虏,逶迤而来。

东南百姓对倭寇恨之入骨,眼见官军得胜,欣喜欲狂,纷纷对一众俘虏大吐口水,饱以拳脚,不少俘虏被活活打死。

瞧了一阵,忽见戚继光骑着马远远行来,满身血污,容色疲惫。谷缜招来栈中伙计,耳语两声,那伙计飞也似下楼,跑到戚继光马前,说了两句。

戚继光听了,跳下战马,径向客栈走来。片时登楼,陆渐快步迎上,二人呼兄唤弟,把臂大笑。谷缜也拱手笑道:“戚兄今日得出樊笼,便立奇功,假以时日,必然威震寰宇了。”

戚继光曾在城头与他见过,见他在此,也觉惊奇,当即笑道:“足下过誉了,兄弟,这位是谁,还不引见么?”陆渐便为二人引见了。戚继光豪气干云,资兼文武,谷缜性情潇洒,风神绝出,两人交谈数句,心中均是生出一般念头:“这陆渐向来厚道,怎么结交的人如此精明?”

谷缜心细,料到此时,早已吩� �掌柜,备好酒菜,此时一一将上。戚继光见了,笑道:“吃喝就免了,我还要去总督府交割兵权,若是迟了,只怕见责。”

谷缜笑道:“暂饮两杯无妨。”戚继光也不勉强,便笑道:“就喝两杯。”三人坐下,酒过一巡,戚继光道:“不满兄弟,昨夜四更时,为兄才被提出大牢。谁想赶到城头,便是一场恶战,至今纵然胜了,也是稀里糊涂,不知何以有此咄咄怪事。”

陆渐,谷缜对视一眼,心中暗笑,却不说透。

“是了。”戚继光目视陆渐道:“兄弟你何时从了军,还做了军官?”陆渐一呆,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支吾道:“不满大哥,我并未从军,那身军服,却是买来的。”

戚继光吃了一惊,拈须不语。谷缜不料陆渐如此老实,引得戚继光生疑,忙岔开话题,笑道:“戚兄,汪直那厮可曾捉住?”

戚继光叹了口气,流露遗憾之色,说道:“那厮和是了得,带了一小股悍贼,拼死窜出城了。”

陆渐,谷缜听得这话,脸上顿无血色。戚继光还不觉有异,再饮一杯,起身笑道:“无论身份如何,兄弟你今日功劳殊大,不如随为兄去见督宪,求个出身,立功军中,也胜过你漂泊江湖,老死乡里了。”

陆渐心乱如麻,脱口道:“大哥,我,我不能随你去了。”戚继光怪道:“这是为何?”

陆渐有苦难言,只得道:“小弟,小弟有些要事,立马就要出城。”戚继光盯着他,神色间大为疑惑。谷缜叹了口气,说道:“戚兄勿怪,那事确然紧急,还忘戚兄见谅。”

戚继光久经世事,瞧出二人大有苦衷,当下也不多问,微微一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先办事,下回见面,你我再叙不迟。”说罢与陆渐双手一握,洒然去了。

陆渐目送戚继光下楼,便与谷缜向栈里支了盘缠衣服,又要了两匹马,出了客栈,直奔城外。

不想战事方歇,官军搜捕倭寇余孽,城门许久不开。挨到正午时分,始才出城。郊野晴翠方好,雀鹤飞鸣,牯牛饮水,牧童吹笛,两人回望城郭,数日间种种遇合,与眼前景象一比,真如大梦一般。

谷缜料得汪直必然窜入东海,向东追了十理,却又听说辰未时分,倭寇官军在附近激战一场,倭寇败走,不知所踪。但后又听说,沿海有大队官军拦路,焚毁一概大小船只,倭寇残部无法入海,向西退去了。

谷缜道:“沈瘸子倒有先见之明,早早断了海路。倭寇离了海,威风可要折半。”

两人打马向西,一路上全无头绪。行不多时,二人马力渐乏,双双喷吐星沫,喘如雷鸣,眼瞧着慢了下来。谷缜本就烦闷,不由道:“这掌柜该死,竟然敢给我两匹驽马,将来回了南京,管叫他脱了一层皮。”

陆渐听得不忍,说道:“这世上总是少好马,驽马多。那位掌柜仓促间寻不着好马,也是有的。”眼见远处山复水绕,绿树环村,便到村边溪流饮马,将养马力。

谷缜也只得下马,恨恨来到溪边,说道:“你所不知,我手下那帮猢狲,个个难制,这几年在牢中,许多人事我尽都荒废了,我若不对他们凶狠,不能驾奴。”

陆渐叹道:“你的事若不伤天害理,我便不管多,若不然,这朋友做不成。”谷缜目光闪动,忽然笑道:“那你说说,什么叫天理?”陆渐道:“不欺弱小,就是天理。”

谷缜道:“这个弱小却如何看待。弱小好人,欺负了自然不好,弱小坏人,欺负一下也不无不可。陆渐你知道吗?鄙人生平有四大喜好。”

陆渐道:“哪四大?”谷缜道:“第一好酒,本人无酒不欢;第二好双陆;第三吗,却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只是这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要传出去,她若知道自己只排第三,我便死了”

陆渐忍俊不禁,问道:“第四呢?”谷缜道:“便是恶人,其人越奸恶,我越是喜欢。“陆渐道:“奇了。”

“你有所不知。”谷缜道:“这恶人乃是天下间最好玩的。小猫小狗,纵然惹人喜欢,却是无知蠢物,玩弄久了,难免无聊:至于好人,一则十分稀少,二则婆婆妈妈,心吃手软,戏弄起来,不但于心有愧,而且无乐趣”陆渐瞧着谷缜,心中疑云大起:“这话倒似饶着弯在骂我了?”却听谷缜续道:“所以说,唯有大奸大恶之徒,没脸没皮,没心没肝,不但智计过人,而且性情坚忍,与之争斗,好似龙颔探珠,火中取栗,兴味无穷,大有奇趣。只可惜,这世间大恶之人少之又少,小恶之人多如牛毛,一时遇不上大恶之人,只好拣些小恶人欺负欺负,消闷解乏,也是好事。”陆渐听了,回想起自己平生所遇的奸恶之徒,无不与谷缜所言暗合,只不过自己应付起来,一向辛苦,吃亏不少,既谈不上什么兴趣,更无消闷解乏之功效。故而恶人这种“玩意儿”,也只有谷缜消受得了。谷缜说了一通,眼看溪水清莹照人,俯身欲饮,不料忽然射来一块石头,激得水花四崩,溅了他满身。谷缜大怒抬起头,却见一个少女白衣胜雪,碧环金叉,背着青绸包裹,俏生生的立在对岸。

陆渐也吃了一惊,失声道:“阿晴”姚晴白了他一眼,向着谷缜道:“不知所谓,胡吹大气,你说你最爱欺负恶人,如今又怎么说呢?“

谷缜道:“算我被大美人欺负了,如今衣服湿了,切容鄙人一晒。”说罢作势宽衣接带,姚晴怒道:“姓谷的,你甩流氓。”

谷缜道:“没天理了,连晒衣服都不许?”姚晴蛮横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谷缜笑笑,忽地扯了扯耳朵,又蹲下来在沙滩写了一个大大的“为”字,两人方觉得奇怪,却见她掬起一捧水,浇向姚晴。谷缜笑道:“哎呀呀,本领不济,报不了仇呢?”姚晴冷然哼了一声。“阿晴。”陆渐忍不住问道,“你合适来的”姚晴淡然道:“你不情愿我来么?”陆渐一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说情愿吧,未免有些羞涩,若说不情愿,却又违背本心了。

谷缜瞧出他的窘迫,笑道:"哪里话,他一百个情愿,昨晚我听他说梦话,没口子叫"阿晴,阿晴"!"

陆渐面涨通红,急道:"你,你"谷缜道:"我也晓得,听人说梦话是不对,但你叫声太响,我便不想听,那也难了."陆渐指着谷缜道:"你"谷缜道:"我都听见了,你赖也赖不脱的."

他快嘴快舌,陆渐遮拦不住,端的气结.姚晴看了二人一阵,轻哼道:"陆渐,我这次来,是因为想起一件事物忘了还与你."陆渐道:"鱼和尚的舍利子?"姚晴摇头道:"那舍利丢了."

陆渐知道丑奴儿是姚晴后,本想讨回舍利,谁知姚晴始终不提此事.陆渐左思右想,也不敢开口,平白惹她不快.此时一听,只急得跳了起来,叫道:"怎么,怎么弄丢了?"

“你叫什么?”姚晴白了他一眼,道:“谁叫你就交该我的?才交给我,凤君侯便来了,我身上的东西全被他搜去了,又有什么法子?后来凭仙碧向他讨来画来,谁知一时喜欢,却忘了讨还舍利,你那时也在,怎么就不提醒我了?”她说的振振有词,仿佛丢了舍利,反而是陆渐的不对。陆渐心乱如麻,呆呆怔怔,出声不得。”妙呀,妙呀!”谷缜忽地拍手大笑,“从昨自今,足有一夜,古人过目不忘,大美人一夜全忘了,比起古人,也算各有千秋。”

姚晴咬了咬嘴唇,冷然道:“臭狐狸,本姑娘说正经话,谁跟你插科打诨?”

“我也说正经话。”谷缜道,“你当时忘了,事后怎么不想起?但你就是不说,借此栓住陆渐,让他去惹左飞卿,拼个同归于尽。”

“那你呢?”姚晴寒声道,“你千方百计哄骗陆渐,为你捉这个捉那个,出生入死,你又安的什么心?”话音方落,忽见陆渐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姚谷二人齐声道:“你到哪里去?”

陆渐苦笑道:“鱼和尚大师对我恩重如山,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讨回他的舍利。”

谷缜皱眉道:“你要找风君候?”陆渐点头。谷缜见他神色绝决,不由叹道:“罢了,你要去,我陪着你便是。”

姚晴冷笑道:“你不要假惺惺装好人,风君候在哪儿,你知道么?”谷缜道:“莫非你又知道了?”姚晴道:“蠢材,我不去找他,他不会来找我么?”

陆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明白了,祖师画像在你这儿,风君候早晚来寻。姚晴点头道:“这次你还算不笨。”

谷缜笑道:“我也明白了,总而言之,你机关算尽,就是要咱们做你的马弁,闲来牵马坠镫,忙来挡灾卖命。”姚晴啐道:“你若不想做,大可滚蛋,本姑娘才不希罕。”

谷缜心道:“从来都是我牵别人的鼻子,这次却被这小娘皮牵了鼻子,实在可气。”他心里暗骂,脸上却嘻嘻笑道:“哪里话,旅途寂寞,有个美娇娘陪说陪笑,也算是赏心乐事。”

陆渐见姚晴俏脸发白,杏眼喷火,只怕两人闹将起来,无法收拾,忙道:“闲别吵嘴,咱们下一步有何打算?难道说,坐在这儿等风君候来?”

谷缜摇头道:“取回舍利并非急务,能否捉住汪直,却关乎你我生死。”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么?”姚晴冷笑道:“让他做打手,了私怨,才是你的本意。”谷缜笑道:“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是半斤八两,一路货色,很好很好,这就叫做志同道合。”姚晴双颊又是一红,啐道:“志你个大头鬼!”谷缜大笑。

陆渐沉吟一阵,忽道:“汪直的事并非谷缜的私怨,于我也有莫大牵连,啊晴,你肯和我们一块儿去么?”

姚晴望着溪中斑斓卵石,寂然不语。谷缜对她的心事洞若观火,不觉失笑,叹道:“老兄,你又迂了。这话何必问?舍利是她弄丢的,冤有头债有主,讨还之事,自也落在她身上。她若不去,绑也要绑去的。”

姚晴眼中生寒,喝道:“你敢来绑我试试?”谷缜双手一摊,笑道:“舍利是你丢的,却不假吧?”姚晴轻哼一声,转身从身旁的树林里抽出一匹大青马来,翻身坐上,趟过小溪,忽地甩开马鞭,刷地抽中谷缜左颊。

谷缜脸上多了一道淤痕,吃疼怒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姚晴呸了一声,“你才是小人呢,连骂我一句,也不敢光明正大。”谷缜心中“咯噔”一下,强笑道:“我什么时候不够光明正大了?”

“当我不知道么?”姚晴道:“你先扯耳朵,这个耳取其谐音,应为尔汝之尔,其后又在沙上写了个为字,连起来就是尔为,再后来捧水泼我这个妇道人家,这就叫做泼妇吧。首尾相连,不就是尔为泼妇吗?”

陆渐见二人费劲心思,尽争这些闲气,只觉好笑。谷缜却不大自在,心忖这小娘儿们不似想象中那般好欺,日后须得小心应付,方能不落下风。“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终末忍界玄尘道途你老婆掉了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奸夫是皇帝绝对一番五胡之血时代
相邻小说
我的团长我的团神医欲罢不能吞天能源集团1945贪狼鹿鼎记屹立大学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