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所有的房间,没有问题。”
与布尔布隆分别后的林海丰没有休息,而是来到了被他指定当做会议室的拿破仑三世在这里的会客厅。早在他走进来之前,李秀成、黄再兴等重要人物就与傅善祥一起,都已经等候在了这里。刚刚落座的他听到汪海洋的这句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时时刻刻绷紧脑子里面一根警惕的弦,这是做你们这行的人所必须的素质。”
随后,他看看面前这些虽然一定都是很乒,但从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来的助手们,轻轻一笑,“没办法,我们不是来旅游观光的,国内的事情还很多,也需要咱们及早的回去。所以,我已经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从明天下午开始,诸位就要完全进入各自的角色了。为了更好地完成我们各自的任务,就请咱们的善祥公使利用今晚和明天上午的时间,先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这里的近况,顺便大家还可以交流交流,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说着,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然后冲着身边的傅善祥点点头,“今天就先给我们介绍介绍最近这里的经济情况,给大家当一回先生吧。”
傅善祥轻轻咳了一声,没有看微笑着的林海丰,而是冲着对面的天朝大员们腼腆地一笑,“当先生怎么敢当,说实在的,这里所发生的种种情况太复杂,简直能把人看得眼花缭乱,我也是赶着鸭子上架紧学,这才勉强弄懂了一点儿。我还怕由于我的介绍不周而误导了大家呢。”
“根据各方面搜集的消息来看,这次法国和欧洲各主要国家所遭遇到的困境源头来自美国,但究其根源,始作乱者却还是那个英国……”傅善祥根据各种渠道所掌握地情况,向林海丰等人详细地展现了英法等国目前所处的窘境。
连续近十年,英国不仅对美国和其各殖民地的棉纺织品的出口,一直在保持疯长的势头。而自五十年代开始的美国铁路建设进入新的高潮。所建成地铁路多达六七万里,由于美国同时降低了进口地关税,这个庞大的机车和铁轨的市场就基本上为英国所占领。起初,英国商人不仅使劲扩大向美国的商品出口,还不断地上涨价格,使得英国工业本身处于极为有利的境遇。在投资美国的丰厚利润刺激下,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英国,由那些依靠空头支票、出口信贷生存的进出口商们掀起的这波投机浪潮。使得两国地信用高度膨胀,投机猖獗。借助出口信贷和空头期票的广泛发展。各银行更是肆无忌惮地凭空头期票大量地放款给自有资本额本来就很小地公司仅如此。趁机滥设企业,骗取小额投资者信任和钱财之风还在一些奸商中广为盛行。
可就在这种所谓地繁荣之下,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工人们的工资却总是被一压再压,没有后续消费的市场,自然坚持不了许久,容量很快就被充满了。现在看来,事实上,从前年开始,这场危机其实就已经开始有所冒头n于英国连续几年对外的出口增长过猛。导致纺织品价格出现了下跌。企业不得不缩减生产。近几年来,由于我们的大量需求意外出现及所实施的策略、国钢铁的出口量虽然还在保持着上涨的势头,但价格却较以前已经下降了三成。而且,英国国内现在是存货一天比一天地多。现在,所有地假象由于还有那些银行业的投机商们在人为地死撑着,暂时没有完全揭开,可棉、纱、羊毛、糖、咖啡、烟草等等物品地价格上涨,却是有目共睹。
由于当初受益于英国重工业产品价格的上涨,法国和普鲁士等国工业发展的压力骤减,其中尤以法普两国此后的重工业进展迅速。近十年来,普鲁士与法国的蒸汽机功率分别增加了四倍和一倍多,蒸汽织机的数量也是随之大批增加。但是,由于抱有同样的投机心理,他们也躲不开利益的诱惑而深陷其中。仅仅去年至今这短短一年间,在英美两国大开银行风盛行之际,普鲁士的银行数目就翻了一番,钞票的发行额增加了二倍还多。而法兰西的银行放款业务则更是增加了三倍都不止。
与英国那边同样,工厂开足马力日夜生产,工人的工资却得不到提高,再加上无力与英国竞争,国内的物价飞涨,所以多数工厂眼下都是积压严重。
傅善祥还说到,你们大家一到巴黎就都看到了,巴黎城正在进行着一场大规模的拆除重建,用他们皇帝陛下的话说,这叫在关键的时刻拉动内需以维持国内经济的稳定。在他们的塞纳省行政长官奥斯曼那里,我看到了拿破仑三世的这个宏伟的计划,巴黎的历史风貌将由此发生巨大改变,宽阔的林荫大道、放射形道路、星形交叉路口、开阔的公园等将出现在这个城市。当有人问及为什么巴黎未来的大道都是宽阔和笔直的时候,奥斯曼长官居然直言不讳地说,“炮弹不懂得右转弯。”原来这么修道路的原因,就是简单地为了将来能使入城镇压市民起义的马队会更加畅通无阻,更加便于炮击。而狭窄的街道,则会使起义的市民能够很方便地设置路障。
其实,巴黎数百年来所形成的环状路网和房屋组成的通道的确不是很好,食用水的污染也时常会引发疾病流行,改造是对的。而且他们改建中的某些地方我看了之后也的确有启发,奥斯曼这几年在巴黎铺装了一千多里长的给水管和几乎同样长度的排水道。还在市中心建设了一个中央大菜场,这个大菜场堪称是整个欧洲独一无二的大型城市中央菜场,它几乎满足了整个巴黎市区的蔬菜、水果、副食和肉类的供应,有人还形象地称之为“巴黎地肚子”。这些其实也是过去我们国内所根本不愿意注意的事情。
但是,这种大规酿除重建所导致的结果〈并不会像他们预计德的那样能够拉动消费,反而使得大批原本居住在城内的工人、手工业者、小商贩等社会的底层百姓,全部被驱赶到了那些完全没有任何基础设施和卫生环境更加恶劣的郊区去居住。未被奥斯曼划定在拆除区域地仅有地巴黎老区,波布区和玛黑区的南部,本来就是拥挤不堪的平民区,再因一部分被拆迁居民的搬入,人口密度随之骤增。这一切。普通的对市民阶层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持续的灾难。城市中的许多经典,包括巴黎的摇篮西堤岛被同样都迅速摧毁了不说,那些原本可供无业困难之人大量简单就业地机会,也随之被埋葬于瓦砾废墟之中。可那些随之新建起来的漂亮楼宇呢,却是价格高昂得普通劳动者想都不敢去想,看似美丽地巴黎,不过也就只是那些富人们地乐园而已。所以,以一斑可窥全豹。法国这种所谓的内需不仅不会就此被真正地拉动起来,穷苦之人反而只有越来越穷。社会各阶层的矛盾将日趋激化……
“现在不论是法国还是英国、美国。就仿佛是一堆干柴,只要来自企业破产的火星再大一点,大破产的烈火马上就会熊熊燃烧起来。可是……”傅善祥说到这里,不由得感慨万千,“就在你们到来的前几天,塞纳河里还在流淌着那些黑心工厂和奸商们倾倒的大量的牛奶,鲜鲜的牛奶,可同样就在塞纳河边,还倒卧着因饥饿而死去地老人和孩子们。”
一时间。拿破仑三世这座到处都是镶金嵌玉地豪华会客厅内变得鸦雀无声。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法国人居然也把期望寄托在了咱们身上地原因。”好一会儿,傅善祥又幽幽地说到。“欢迎咱们天朝访问团的人群是被政府要求必须前去的,可其中真的有不少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去。很难想象,当真的危机一旦全面到来的时候,还会有多少人将深受其害,还会有多少无助的老人和孩子们……”
“这是他们的本身制度所造成的缺陷,就像你在介绍中说的那样,在危机即将到来的紧要关头,他们这些人精不是不会认真动动脑筋,把他们无耻的贪婪所带来的巨额利润哪怕拿出一丁点儿来去与为了他们而付出了毕生血汗的工人农民一起分享,从而带动整个国家走出困境,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这么做。在他们这些人的心目中,真正创造价值的普通人民,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工具,”林海丰看看低垂着头的傅善祥,“我们不是救世主,不同信念的国家与国家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什么所谓的最亲密关系,有的只是利益的相互角逐。胜了,你的国家和人民幸福,而败了,你也只能静静地躲在一边,偷偷地去舔干净自己身上的伤口,怨不得任何人。”
说到这里,林海丰又转头看看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我们共盟会的那首会歌儿是怎么唱的来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想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傅善祥同志的介绍很全面,很细致,这充分说明公使馆的全体同仁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同时也学习了不少新的东西,应该嘉奖、也值得夸赞,我们都应该向这些远离祖国亲人的外交战线上的战士们致以深深地敬意。但是,傅善祥最后所表露出来的个人情感很成问题。在此,我再重复一遍,我们身上肩负着的是天朝人民的重托,对我们来说,天朝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何人都不能把自己个人的感情凌驾于天朝人民之上,否则的话,今天你看到的他们,那就会是明天的我们!”
会议结束了,李秀成、黄再兴等一班人相继出了会议室。看到林海丰和傅善祥依然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的意思,已经走到门口的柳湘荷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一个走出门去,轻轻带上了厚重的房门。
“善祥啊,是不是我最后的那番话说得有些重了?”林海丰一边低头点着手里的烟斗,一边笑着问到。
“不……没……没有……”傅善祥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一块手帕,轻轻地摇摇头,“殿下……我……我是不是好像不太适合……不太适合这样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