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是总兵马天宝的中军所在地。按照两江总督向荣大人的布置,他刚刚移营过来没几天,手下的十三营人马也只暂时跟来了八营。将各营分屯完毕,他就下令对麒麟门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城里的太平军兴许是人数有限,只是一味地坚守,没有丝毫反冲击的迹象。攻了几次没有什么结果,马天宝于是撤回兵马,开始盘算如何继续向北扩展,彻底封锁住城里长毛和镇江间的联系。
他派出两营人马,在副将陈兴祖的带领下,又向北伸出了十几里,随即开始向总督大人请求,赶紧叫其它的各营归建,以确保自身的安全。
在要冲上安营扎寨,四下派出哨探,这些陈兴祖都做的井井有条。为了便于长期固守,他又叫手下兵勇把附近凡是能找到的老百姓,不分男女,不管老少,能动弹的就都驱赶了来,开始在营垒前没白天没黑夜地开挖壕沟,修建吊桥。
不能不说陈兴祖还算是个将才,在做着所有这一切的同时,他甚至还在与总兵大营之间的一个无名小村落里,预先留下了一队人马,并约定了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和处置决定是为了保障与总兵大营间的联系,二是惟恐城里的太平军利用了这条缝隙。他觉得,既然是要封锁,那就该把封锁线做得越密实越好,最好能连只苍蝇都不放过。
有备方能无患,细心得到了回报,一只趁夜色掩护,向城内运送粮草的长毛队伍,被小村落里的人马及时发现,警报发出,陈兴祖立即率兵掩杀,总兵大营的人马随即也增援上来。尽管由于城内长毛出城死命接应,粮草车只被截获下了一小部分,这也足以说明他的预见性。在自己得到总兵大人嘉奖的同时,陈兴祖也没忘了立功的弟兄们。统领那小队人马的队官张富,被他提升为记名哨官,日后实补,又赏赐了不少的酒肉。
颁完赏赐,陈兴祖看着麻脸上满是得意准备离去的张富,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着,“回去后千万大意不得,你们的任务是哨探,能打则打,打不了就避。长毛吃了亏,不会不对你们有所注意的。为了以防万一,再加派十五个弟兄给你。”
“谢大人!”张富抱着拳,一副骄横的样子,“大人放心,小的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绝不会叫长毛找去半点儿便宜的。”
“那就好,”陈兴祖笑了笑,“好好地跟着本官干,日后机会多多。”
“全仰仗大人的栽培!”
张富心满意足地离开大营,回到那个不起眼儿的小村落。
说它不起眼儿,是因为这个村子实在太小,一共十几户人家茅草屋,零零散散的建在一处土岗上n于战事纷乱,还大都躲到不知何处去了,现在就仅剩下了一户人家,还是个老两口。老两口也不是不想躲,可是年纪已大,既跑不动,也没处去。真是人不赶事儿,事儿赶人,原本想听天由命的老两口果然就遇上了兵祸。自从前天三十来个官兵一进驻,老两口就成了当然的仆役,跳水、喂马、做饭一样不落◆不是穷的家徒四壁,指不定会有什么灾祸呢。
日头要落山的时候,眼瞅着下午出去的那个领头的又带回了十几个官兵,老汉看看面色黑黄,病蔫蔫儿的老伴儿,心里一阵的难受,又暗暗地埋怨着。都怪这个老婆子,一个破家有什么可恋的,当初还不如进到城里想到这儿,老汉又情不自禁地嘲笑起自己来。听说城内的太平军是男女分馆,真要去了,老两口还得分开去住,连个家也没了。再说,都是一大把年纪了,出不得大力了,老婆子又是一身的毛病,就是去了,谁又愿意白白收养个爹呢?自古只听说有拣孩子养的,还没听说过拣爹拣娘的呢。
“军爷们得了赏赐,你们俩也沾便宜,好好弄弄,剩下的你们就可以打打牙祭要觉得委屈了你们,盼着军爷们多住些日子,还省得你们自己刨食儿了。”
张富指挥手下把刚刚领回来的肉和菜丢到老两口跟前,咧着大嘴嘿嘿地笑着,“前天来的时候吃了你们一只老母鸡,看把你们心疼的,今天就算补偿你们了。”
望着张富出了屋,老汉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
“俺那可是下蛋用的老母鸡啊!”老婆子哀叹一声,嘴里咕哝着。
“从哪找点儿砒霜,一下都喂了这群畜生算了。”老汉瞅瞅身边的老伴儿,恨恨地小声嘀咕。
“可不敢胡说!”老婆子急忙伸手捂住老头子的嘴,又慌乱地看看门口,见外面没人,才长舒一口气,“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叫他们听到了不得的。”
不远处的另外一间茅屋里,几十个人把个屋子塞的满满当当,奉承、吹捧,让张富周身都感到轻飘飘的,开心的脸上的麻点儿直颤。
“兄弟们,咱们是吹归吹,乐归乐,真格的还是不能忘记。”说这话的时候,张富扳起了面孔,“一会儿吃饱喝足了,还是和以往一样,加强防备。我可是在陈大人面前拍了胸脯子了,出了差错谁都吃罪不起。”
“哨官大人放心,咱们保准儿都是睁着一只眼睡觉,一个长毛也休想从咱们眼皮子低下滑过。”一个兵勇一只手掀起自己的眼皮,嘿嘿地做着怪样。
“没错儿,咱们还都等着跟哨官大人沾光呢。”“最好以后能赏点儿银子。”
“哈哈,要是能赏几个姑娘我看你最高兴了。”兵勇们七嘴八舌起着哄。
张富哈哈地一拍胸脯,“没问题,只要剿灭了长毛,什么都有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去把四外的栅栏再整补整补,一旦被长毛抄了咱们的窝,那可是吃什么都不香了。”
鼓弄完那用几十棵放倒的大树做成的所谓寨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兵勇们几乎各个手揉着早已开始咕咕乱叫的干瘪肚子,眼巴巴瞅着老两口屋顶升腾的阵阵炊烟,不时地吞咽着吐沫。
张富瞅瞅手下们那没出息的样子,嘱咐着两个值更的兵勇,“眼睛瞪大点儿,好东西少不了你们的。”随后,他冲着手下们一摆手,“走,开饭去。”
看着喜笑颜开的手下们,他还是免不了又说了一句,“酒要少喝,多了误事,都给我记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