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泰麟将军忘记了租界,是因为松江、青浦外围有清军,龙华一带还有懿律准将,太平军没有翅膀,自然也就不会飞越过这两道防线。
懿律准将更不会去想租界。他是战地指挥官,华尔的洋枪队、法兰西海军陆战队,还有数千的清兵配合,去突袭松江,松江方向无形中也就最安全。而沈泾塘、泗泾一线又打的火热,尽管沈泾塘、泗泾方向的清军一再叫苦连天,由于有了他派出去的援兵支持,他估计即使不能全胜,至少还不至于马上就崩溃。所以,他的注意力暂时自然而然地就集中在对上海叛军的反击上了。
随着他陆续的向岸上增兵,叛军嚣张的气焰很快被压制了下去,战事也逐渐演变成了双方激烈的炮战。
战场上,一切不可能都有可能成为可能,侥幸和狂妄更是与失败紧密相连。林海丰就是利用了施泰麟将军寄希望于先清除嘉定天军的威胁,而后对青浦出击的天军进行大合围的心理,将狂妄的施泰麟牢牢地粘在了嘉定城。他现在真正要打击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上罕郊的租界。
龙华几里外,教导旅在进行战前短暂的休整。陈玉成把连以上军官全部集中在一起,再次做着动员,“弟兄们,大家都看到了,总部就紧随着我们“面,马上遇到的就是骄狂不可一世的英国皇家海军用我说大家也都清楚,这些混蛋在我国土上为非作歹,礅横行,罪恶昭彰要以为松江轻易取胜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松江的胜利,一是出其不意,二是遇到的还只是些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他笑了笑,然后板起面孔,“现在我命令,特务连居中,一营随后,二、三营居两翼,四营断后,警通连护卫炮兵营沿江压制洋鬼子军舰上的炮火。记住,除炮兵营外,各营第一不可恋战,残余的洋鬼子会有上海出来的天军负责清剿。第二,在打开的通道内不允许漏过一个会喘气的洋鬼子,确保安王殿下及总部人员的安全。第三,进城后不得做任何停留,直奔租界,我们最终的任务就是拿下租界,占领所有领事馆。第四,我宣布租界内几个要犯的名单,如果有要犯从谁的手里漏了网,后果自负……”
全部讲述完毕,陈玉成笑着看看一边儿正悠闲地抽着烟斗的安王。
“很好,我没有什么多说的,只是提醒大家务必注意,”林海丰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租界里除去试图抵抗的武装人员外,绝对不能伤人,尤其是各国领事馆的官员,必须全部生擒。当然,还要注意一定的礼节啊,人家不是说咱们是礼仪之邦嘛。另外,我看四营不必断后了,还是跟在右翼三营的后面比较合适,这一路冲杀过去,还可以多杀些洋鬼子,给友军减轻压力。我和曾部长来给你们断后,大家放心,我们决不丢弃一个前面落下来的伤员。”
“殿下,要是我第一个进了租界,是不是还要命名我的连队是‘租界连’啊?”陈廷香嘿嘿地笑着,“这个名字可是不好听。”
“租界?”林海丰哈哈地笑了,“只要你们按预定计划完成任务,教导旅将获得‘上海旅’的光荣称号,‘租界’这个词将会在英勇的红军脚下,变成永久的历史,还有我们在这块儿土地上耻辱的记忆。”
英领事馆,远远传来的阵阵炮声,并不影响阿礼国、马沙利、爱棠兴致盎然的谈性。其实,林海丰都忘了,今天是一八五四年的第一天,中国人叫它是元旦,阿礼国他们不这样叫,只是因为这毕竟是一年中的新的开始,他们感觉就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更何况不久还会有各路传来的捷报,还会有一身征尘的将领们凯旋呢。
领事馆内来自东印度公司的杂役们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忙乱着,在筹备晚上盛大的酒会。列强完全介入到上海的武装冲突之中,用不了多久,上海将又会成为宁静的世界,淘金的圣地。主子既然高兴了,杂役们也不免沾沾自喜。
领事馆前空旷的草地上,一只乐队在呜呜咽咽地反复演练着晚宴上将要演奏的几个曲目,《星条旗之歌》、《天佑女王》还有《马赛曲》。
这时候,窗子外面传来的《星条旗之歌》的曲调,马沙利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哦,先生们,晚宴上我们尊敬的巡抚大人也会应邀出席,是不是也安排一首他们的音乐,不然的话,尊敬的巡抚大人会生气的?“他边说,边舞动着手中的雪茄烟,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浑身乱颤。
“上帝啊,我是真想叫那位难缠的巡抚大人满意,可惜,这块儿土地上好象不盛产音乐。”阿礼国故意皱起眉头,耸了耸肩膀,“我真是闹不明白,他们到底盛产些什么呢?”
“盛产?”马沙利接过刚进来的一个传教士送上的信函,看看阿礼国和爱棠,装作十分认真思考的样子,伸出两个手指一比划,“盛产男人的大辫子,还有女人们的三寸金莲。我可是见过你们大布列颠的勇士们曾经展出的战利品,其中就有女人们那还伸不进去我这个拳头的小绣鞋。”
看着马沙利和阿礼国又在无休止地嘲笑可怜的盟友,爱棠有些不以为然,他表面上再笑,心里却是百般的看不上这个马沙利。这个家伙真是一身的流氓习气,也难怪,他所见到的美国人大部分都是这样,想什么事情总是那么的天真,自大,又油滑的厉害。你觉得人家长辫子别扭,人家留长辫子的还拿咱们当怪物呢。你就知道笑话别人了,就没听听背地里那些中国人叫咱们是什么?“红毛鬼子”。唉,大敌当前,友情为重,何必呢。
其实,他看不上马沙利不是就因为这个,而是这次的军事行动。自己仅仅派出去一百多人,那是没有办法,手头再无兵可派。就是这样,那也已经是叫他动了老本,眼下他的法租界里,只剩下了几十个陆战队士兵在保卫领事馆。可这个马沙利,放着三艘炮舰,上千的士兵不动,却拼凑了一帮子认钱不认人的流浪汉充数,明显是在给自己找退路。他才是真的闹不明白,这美国人的流氓手段到底耍到什么时候算完。
自从他把陆战队士兵派出去,爱棠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心境〔许是他的法租界离上海城门最近,在担心一旦城内叛军翻脸,那首当其冲的还是他自己吧。看到那个进来的美国教士,他知道,那是马沙利派到上海城内与叛军交涉的信使≮是,他赶紧止住马沙利的狂笑,“亲爱的公使阁下,还是先看看叛军的回复吧。”
爱棠说马沙利象个流氓一点儿没错n于在出兵问题上,马沙利自己也感到有些说不过去,生怕阿礼国和爱棠心存不满,于是,他自告奋勇,派出使者去城内见刘丽川。在给刘丽川的信中,他反复声称列强并不想介入上海的冲突,只是不希望天京开来的兵马一下进入上海,因为,据他所知,天京政府对列强在华的利益还没有明确的态度。当然,在和天京政府进行磋商后,一切自然会合理地解决。至于英军炮击上海南关,那纯属英军为了应付大清朝所做的样子。为了上壕身利益考虑,他希望刘丽川不要采取过激行为,以免刺激列强,那样会对上海的守军不利。只要上海军队照旧奉行对各国的诺言,不侵害各国在租界的利益,列强同样将坚决承诺,在上海守军和大清军之间,绝对保持中立。
现在,他收到了刘丽川的回复。刘丽川先是责备英军背弃中立的诺言,首先对上海进行武力威胁,为了自卫,天军不得不予以反击。接着,刘丽川用真挚的话语,奉劝各国不要插手中国内政,对于租界,刘丽川保证,上海守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对那里使用武力。大家同为上帝的子女,应当互相尊重。最后,刘丽川表示,如果各国愿意给上海和天京所来军队之间架起一座联系的桥梁,他很乐于为此事向天朝政府申明,申明各国在上海的中立的态度,并曾给予上海守军以应有的援助。
马沙利乐了,阿礼国也乐了。爱棠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