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竟然将东西交给她,而不是与他们相熟的人,程水若感到压力很大。
这只能说明方家亲近的人出了问题,而方家人也闹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谁身上,所以才会冒险将关系着方家存亡的东西揣在身上,直到遇上程水若才将东西交给她。
为此,程水若不得不放弃再与其他方家故人联系的想法。
来京城以后,程水若与方白苏研究了许久,才决定要和几个人联系,一则是方白苏的娘舅家,二则是林大夫家,至于其他人,程水若对方白苏的识人之明显然不太敢认同,因此到如今也只有方白苏的舅舅知道他回来了,另外一个便是林大夫一家。
如今即便是这样亲密又信得过的人,被人盯的太紧不敢与之交往过多,接下来的事情程水若唯有去找那个她不太想找的人了。
驸马府相较于京城里其他高大巍峨的建筑显得有些不起眼,与坐落在同一条街上的王爷府邸、高官显贵的府邸一比,便像是个破落户,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瞧轻了去,毕竟,这样的屋子在京城里,除了这条街以外,鲜有别的地方能比的上。
望着高高的牌匾,再瞧一眼那高高的门槛,程水若呼出一口气,虽然与那位何敏儿小姐认识,她还真没把握能不能进的了这道大门。
驸马府门前行人行来嚷往,并无人驻足,驸马因为身份的缘故只是地位尊崇,却是没有实权,加上皇亲国戚不得与朝中官员交往过密,自然是冷冷清清的。
因此,站在门口张望了半晌的程水若便格外的引人瞩目,那守门的管事已经瞧了她好几眼了,琢磨着自己一直在这儿站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咬咬牙,不再犹豫,走上前去。
那守门的管事瞧着一个面貌俊俏的青衣书生走过来,这书生在门口站了最少两柱香功夫,又是个面貌极生的人,便笑着上前问道,“公子所为何来?”
程水若被这管事的好态度吓了一跳,不管人有钱没钱,但凡陌生人上门总是会保持着最基本的戒备心,又不是路不拾遗的时候,这世上坏人还是很多的。
“呃……这位大叔,我想求见驸马爷……”
那管事闻言呵呵笑了两声道,“驸马爷不在呢,公子若是有空不妨先进去偏厅坐坐,兴许呆会儿驸马爷就回来了。”
程水若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那管事一眼,心头冷汗不已,虽然她非常想进门,这会儿却不得不为这驸马府的主人担心,那管事像是看明白了程水若的疑惑一般,呵呵笑道,“驸马爷说了,一般人一般的事儿别人不会来求他,既然来了便是客,进去坐坐喝口茶总是应该的。敢问公子贵姓?”
程水若依旧迷惑,却是不忘答道,“免贵姓程,单名一个若字,打豫州府来。”
“哦?”那管事闻言挑挑眉,笑着引程水若往里走,“公子这边请。”
绕过照壁,程水若算是有几分理解这管事为何不担心来人胡乱闯了,感情这院子里面比外面还破,花花草草的也没个人照看,胡乱的长了一气,最恐怖的还是那正厅门口的杂草,竟然长了足足半人高,门内半个人影不见,真给人一种是不是进了鬼屋的感觉,背后冷气嗖嗖的冒。
那管事见程水若的表情不由得又笑了起来,“程公子见笑了,这驸马府平日里驸马爷其实来的很少,也就是隔几天进城来转一圈罢了,也就我和我家老婆子在这儿守着。驸马爷和公主都住在庄子上呢,驸马爷说了,他也没几个钱,这府邸既然没用,索性就只打理偏厅和后面的一个院子,在需要的时候有个接客和落脚的地方便行。”
程水若冷汗,感情是这样,估计这位管事是觉得太冷清了,所以才那么高兴有人来跟他说说话啊!
而她也真够二的,先前打听驸马府在所在的时候,难怪那些人都瞧了她好几眼,原来并不是天下的驸马都住驸马府的,这地方人家驸马爷根本就不来,这事儿怕是全京城都知道,就她一个白痴不知道事前多打听一下。
“呵呵……”程水若唯有跟着傻笑,“驸马爷直爽,在下佩服。”顿了顿,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今天驸马爷会过来吧?”
那管事连连点头,“那是,我家驸马爷就不爱这一套套的面子功夫,这房子又不住人,空着就够可惜的了,若还要让人时时刻刻的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那又要费多少功夫。哎,可惜那庄子和这驸马府都是皇上赐的,否则到时可以……唔……”说到这里像是觉察到自己说这话有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道,“今天驸马爷陪着公主进宫呢,不过后来听说皇上像是有事,估计不会传召了,所以让人回来给我说过,约莫午时前后就会过来。”顿了顿,有些八卦的问道,“程公子来找我家驸马爷有什么事儿?”
程水若听着这管事说话,只觉得亲切无比,这是个明白人呐,不过,他不会是觉得空着的房子就该租赁出去赚钱吧?这种人才就该送去经商才是,一般人可想不到这个上面。
“就是些闲事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见驸马爷用来守门的门房都是这般好玩的一个管事,程水若倒是放心了许多,又听说他一准儿就能过来,便开开心心的往偏厅一坐,那管事似与她聊的甚为开心,也不在意她没与他说的明白,走进偏厅便冲着外面叫了一声,“老婆子,有客来了,赶紧倒茶来!”
挺麻利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媳妇便端着茶水送上来,那管事便向着程水若拱拱手道,“程公子,家里只有我和我这老婆子两个人守着,没办法陪着您说话,您在这儿坐着,用些茶点,我去门口瞧瞧,估摸着驸马爷他们也该回来了!”
程水若也很是担心那大门大开没人守的驸马府会不会出乱子,这儿虽然简朴,到底是皇家的女婿住的地方,这偏厅该有的家具也是有的,虽然旧了些。
笑笑让那管事尽管去忙,程水若便端着茶杯自在的一边吃茶点,一边瞧着屋子里的摆设,越瞧越觉得这驸马爷是个妙人儿,好端端一个驸马府愣是给折腾成乞丐窝似的,不由得噗哧一声轻笑出来。
“程公子有什么好笑的事儿也说来与我分享分享!”一道爽朗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扭过头便瞧见一个留着八字胡,发冠高束,一身紫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最妙的是风度翩翩的外表,手上还拉着匹颇为神俊的马儿。
说完,便拍拍马儿的头,让那马儿自个儿去院子里溜达,大步的走进偏厅。
程水若不由得又笑了,起身朗声施礼道,“程若见过驸马爷!在下这是瞧见驸马爷深谙持家之道,是寻常人不能比的,所以才笑。”
驸马爷上上下下的将程水若打量的一番,“程公子?我看是程姑娘吧!倒是个胆儿大的,竟然跑我门上来了,说说,有什么事?”
刚坐下,那婆子便端来了茶水,伸手端起来便喝了一口。
程水若也没想过要瞒过多少人的眼睛,实际上女扮男装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除非是在变声期前期的小孩子,否则破绽实在太多,所以她出门的时候多半都戴着斗篷。
又重新以女子的礼节与驸马爷拜了一拜,这才道,“驸马爷果真是个直爽人,小女子那就直说了。”
驸马爷去是突然摆摆手,斜着眼睛瞧着程水若道,“让我想想,程姑娘,唔,莫不是豫州城的程水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我好像又欠着你一份人情,今天来求的不是小事儿吧?”
程水若点点头,她就怕对方不承认还跟她算旧账,说起来这笔糊涂账还不知道该怎么算的好,如今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驸马爷道,“不是小事儿那就麻烦了啊!要知道我这个驸马爷也就是表面光鲜而已,穷的连驸马府都修不起了,你琢磨着这事儿若是太难办了,就干脆别开口了。”
程水若闻言不由得冷汗,不知道这位驸马爷是在跟她哭穷还是在跟她装蒜,一口口水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到,“咳,咳,驸马爷,这次我来,就是想摆脱您帮忙打听点儿消息,至于您说的欠什么情,这事儿小女子怎的不知道?”
“哦?”驸马爷呵呵的低笑起来,看程水若的眼光竟然带着几分兴味儿,“你不是救了我家敏儿的师父么?”
程水若见状忙低头道,“医者行医济世本是职责所在,算不得恩情。”
驸马爷闻言用手轻轻的抚着自己嘴上的两撇八字胡,“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对我没什么恩情啰?”
程水若哪儿敢跟这种身份尊贵的人讨价还价,她是来求人的,这可跟之前那些情况不一样,那件事非但跟眼前这位没半点儿关系,若是不小心,还会连累到他,忙不迭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程水若!”驸马爷突然厉色道,“既然如此,你还敢登我的门?”
重重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那椅子本就已经不堪重负了,这么一掌下去,扶手飞了出去,摔在地上,还溅起许多木屑。
程水若被吓了一跳,知道那件事终究还是没瞒过眼前这位,感情人家先前根本就是在跟她虚与委蛇,就是想看看她是来做什么的,就说有钱有身份的人不会那么好相处嘛。
摸摸鼻子,程水若倒没有像这时代的普通人一样,高位者一生气便双腿发软,她既然来了,便是做好了万一的准备,发现就发现了,大不了她无功而返,这么久眼前这位都没派人来加害她,不可能这会儿把她给怎么样了吧?
“驸马爷说什么小女子不懂。”程水若淡淡的道。
“你绑架我幼女,胁迫数千士兵攻打豫州城!你敢不承认?”驸马爷厉声喝道。
程水若可不会因为他声音大就害怕了,继续昂首道,“何小姐虽我回豫州城是她非要去的,我何尝胁迫过?那数千士兵不是救了豫州城的功臣么?怎的变成了攻城的元凶?若真是如此,驸马爷为何不报与圣上决断?”
“哼!”驸马爷冷哼道,“白的能说成黑的!倒是好一张利嘴。敏儿是什么性子我能不明白?若非你欺哄于她,她又怎会自个儿跑到豫州城去?那数千士兵又怎会冲击那些灾民?”
“若非如此,恐怕如今的豫州城已然不在,宁家小筑怕也早已灰飞烟灭,指不定瘟疫已传至京城,十人九死,还有一个在苟延残喘。”程水若毫不客气的接口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感谢你啰?”驸马爷挑眉,这次的口气极轻。
程水若摸摸鼻子,没想要跟他对着干,笑道,“作为驸马爷您该感谢我,作为敏儿小姐的父亲,您杀了我也是该的。”
“巧言令色!”驸马爷斥责道,这次却没有先前的恼怒,任哪个当爹的知道有人把他闺女往火坑里推,那都是肯定受不了的,程水若还得意洋洋的送上门来,即便先前有点儿恩情,那也早就恩断义绝了,没找她麻烦是因为他驸马爷的身份摆在那儿,而且他也需要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否则他下面的人私自调动那数千将士,在皇帝面前岂不是很不给脸。
程水若见他的脸色稍缓,低低的道,“当日的情形驸马爷合该也听说了,与其在宁家小筑坐以待毙,冲散豫州城灾民是唯一的办法,小女子当日只顾着着急了,也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
“无奈?”驸马爷冷哼了一声,“你之前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东西!还好是个女子,若是换做男儿身,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话虽是责骂,却也透露出谅解的意思了,程水若一喜,便顺竿子爬,“那小女子在此多谢驸马爷不罪之恩了。”
驸马爷闻言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我有说原谅你了么?还好敏儿没事!你就不知道公主有多担心,那时候我还真恨不得把你给拎来活剥了!”
程水若连连点头,“天下父母心,我也不是不知道,却也知道在驸马爷和公主心中还是以国事为先的。”
狠狠瞪了程水若一眼,这马屁拍的,要骂也没处骂去,唯有道,“那是敏儿给你求情!”
程水若附和道,“敏儿小姐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着实让小女子佩服不已。”
眼前这位感情是块滚刀肉,骂不怕,打不能,嬉笑怒骂自若,感情就是上门来给他出这口恶气的,气出的差不多了,瞧着一张无赖的脸,还真拿她没辙。
“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程水若瞥了眼驸马爷的脸色,眼前这位果真是个明理的,骂了一顿出了气竟然就罢了,别的话一个字都不提,还主动问她需要什么帮助,这算是她在这世上遇上的不多的好人了,这一刻,程水若内牛满面,便将方家的事一说,最后总结道,
“方家人虽然不知进退,又死要面子,可是他们总归是有恩于小女子的,而在外名声昭著,此次在豫州救灾贡献良多,若是这样皇上还杀了他们满门的话,未免让天下人寒心呢。”
“你呀!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驸马爷也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笑了,对方家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可是,插不上手,皇帝就差不多说谁敢给方家求情,就砍谁的脑袋的话了,这个逆鳞谁也不敢碰,不过,如今还是有人在跟皇帝死磕就是了——那些言官是杀不得的,皇帝也没辙。
“驸马爷!您瞧,我这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嘛。”程水若笑着献媚道。
驸马爷狠狠呸了一声,“少来!先前还说方家于你有恩的!”顿了顿叹息道,“这事儿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程水若道,“也不要驸马爷太过操劳,就希望能透露点儿消息给小女子就行了,至于到底该怎么办,小女子总要瞧真切了眼前的局势再说不是?”
驸马爷唔了一声,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这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案子有人着急着要办,本来满朝上下都不敢违逆皇上的意思的,最近又突然冒出许多的言官弹劾此事,我琢磨着其中有些蹊跷。如今这局势诡异,朝中像是人人都参合其中,你且等我几天,有消息了我便通知你。”
程水若心道这是楚夫人的发生作用了,随即想到不知道豫州城的情况如何,反正有张扬帮着办事她是放心的,就看那位张大学士有没有脸继续在那儿呆下去了。
笑着又问道,“不知道楚夫人如今如何了?”
“她?”驸马爷脸色刹那间便沉了下来,露出厌恶的神色,“囚在天牢!这女人太过恶毒了!真不知道皇上为何还不杀了她!”
自然不能现在杀!
程水若还巴望着见她一面呢,楚夫人虽然办事极端,可不能不承认这家伙还是挺厉害的,低低的道,“驸马爷,若是可以,小女子还想请求一件事,我想见楚夫人一次!”
驸马爷眯着眼盯着程水若,豫州城的人人人巴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即便不行去骂骂她也是好的,他自然猜不到程水若与楚夫人之间私下的交易,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这也需要时间!”顿了顿突然挑眉道,“你这丫头,倒是个不知足的,还有没有事儿要办?我告诉你,仅此一次,下次休想!”
程水若哪儿还敢提其他的要求,连连摆手嘿嘿笑道,“没了,没了!小女子这不是在京城举目无亲么,所以才会什么小事儿都来麻烦驸马爷。”
驸马爷闻言不由得被气乐了,她托付的这两件事都算得上惊天地泣鬼神了,偏偏说成是小事,恼的道,“滚滚滚!你不光胆子比别人大,就连脸皮都要比寻常人厚上不止一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