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楼二楼豪华的客厅地板上躺着两具侯府佣人的尸体,自一楼的景涛无法控制已经吓得精神失常的女佣叫喊、引来进入院中的保安队官兵做出反应从而开枪暴露之后,中年男子果断命令其余两名手下毫不留情地杀死楼内全部四名佣人。
中年男子透过二楼客厅落地窗拉上的纱帘观察片刻,强忍心中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景涛景老六的愤怒,向两名杀完人迅速到来的手下大声吩咐:
“景程下楼守住大厅北面,我估摸外面的官兵投鼠忌器,一时半会儿不敢发动,老三尽快利用这个时间发报告急,告诉大小姐我们已经尽力,唯有杀身成仁,以死相报!”
“好!”
景程提着枪冲下楼梯。
“二哥,这女人在咱们手上,他们不就是要人嘛?能不能用这个女人换条后路啊?她还活着的,还活着……”
老三惊慌地喊起来,就要俯身解开地上黑布袋的袋口。
“闭嘴!”
中年男子怒吼一声,一把拽住老三,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三,听哥一句话,咱们没活路了,这女人是谁你知道吗?是安家军老大安毅的大姐啊!以安毅的脾气,他还能让咱们活下去吗?啊?!对日本人他都敢放手杀戮劫掠,何况咱们这些为了两餐在日本面前低头哈腰的人?咱们是什么人?是汉奸啊!你说,咱们落到姓安的手里,还能活命吗?”
老三再不挣扎,整个人像突然中邪似的软了下来:“二哥,要是我死了,我娘该怎么办……”
“听着!三,我们死了倒好,日本人不会为难咱们家人,要是被活捉,那一切都完了,离开沈阳南下前你也听到大小姐的话,咱们没别的路可走了。三,快发报!把情况告诉大小姐,就说咱们哥几个尽力了,快去!再不去万一官兵撞进来,恐怕咱们的家人都没了活路啊!”中年汉子用力摇晃老三。
老三咬咬牙重重点头,跑向客厅茶几上的电台时差点儿摔倒,他稳住身子,立刻打开包袱忙乱地操作起来,刚打开盖板抓起耳机,三声枪响突然传来,老三双手颤抖几下,随即稳定下来,动作变得无比的娴熟,就在他打开开关调整频率的那一刻,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接着是汽车的轰鸣声和巨大的撞击声,客厅两个方向的玻璃窗在弹雨的打击下发出刺耳的破裂声,碎玻璃如雨点般四处飞溅,脸部划出道道血痕的老三顾不上电台,飞快地趴在地毯上,因惊吓而发出竭斯底里的喊声:“他们不要命啊,二哥……咱们死定了……”
中弹的惨叫声从楼下传来,随即被周边阵阵密集枪声所掩盖,一颗颗准确的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转眼间将二楼各方向所有玻璃、窗棂以及屋内豪华陈设打得稀烂,二楼客厅里木屑飞扬,尘烟四起,破碎声不绝于耳,紧贴在地毯上的中年男子刚刚抬头,一发子弹擦着他头皮飞过,将一米外落地灯基座打得碎片腾起,一米多高的沉重灯柱和上方的描花水晶灯罩应声而倒,中年汉子猛然翻滚,堪堪避过摔下的灯罩,“咣”的一声脆响接着碎片横飞,中年汉子滚到墙角正要寻找地上的黑布袋,晃眼看到满脸是血的老三颤悠悠地爬起来,拔出手枪大吼一声就要向地毯中间不停翻滚的黑布袋射击,吓得连声大喊起来:
“快趴下!老三,快趴下啊……”
悲呼未停,面目狰狞疯狂嚎叫的老三已经完了,只见一股血雾猛然炸开,老三的脑袋没了一半,前扑的一刹那几颗子弹接踵而来,老三的脖子以上部分也成了飞溅的碎片。
中年汉子哀嚎一声,团身后滚,倚着南面的厚实墙壁猛然站起,抬起枪对准地毯上不停滚动的黑布袋扣紧扳机,枪声未响,眼前腾起一片血雾和碎片,他紧贴墙壁定神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自肘关节以下已经不见,断裂的骨头和迷糊的肌肉之间血水狂喷。
“啊——”
中年汉子长啸着扑向地上的断臂,伸出几乎痉挛的左手扒开断手握枪的手指,嚎叫着抬起枪就要指向四米外滚动的黑布袋,突然感到劲风袭来,接着一股凌厉的力量闪电而至,中年汉子只感觉自己腾空而起飞出窗户,却看到自己的身子仍然原封不动趴在地板上,身体边上一个杀神般的怒汉仍未收回那条长长的腿——原来脑袋已经被生生从脖子上踢飞出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意识消散前的残像。
“啪——”
摔落地上失去控制的断手竟然扣响扳机,子弹射穿布袋一角,手枪的后座力震得断手弹起两下,这才落地,诡异地转个方向时仍然紧握着冒烟的手枪。
如鬼魅般出现的沈凤道来不及收回踢出的左脚,顺势扑到黑布袋之上,抱着布袋连续翻滚,躲进倾覆的长沙发背后,飞快撕烂布袋,掏出龚茜嘴里的布团,大声叫起来:“我是小沈,大姐别怕!别挣扎,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已经被刺激得意识模糊的龚茜仍在剧烈挣扎,青肿的双眼和脸上的结痂在乱发遮盖下异常可怕,拿掉布团后尚在麻木的舌头让她发不出个完整的字节,只有惊恐的呜咽和绝望的呻吟传出她开裂的双唇。
脚步声急速奔来,安毅人未到悲呼已至,沈凤道坐起来稍稍松开不停挣扎的龚茜,安毅已经扑过来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龚茜:
“姐,我来了,姐,是我害了你,姐……”
剧烈挣扎的龚茜突然全身紧绷,不再动弹,等安毅伸出颤抖的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她突然抱住安毅的脖子,竭斯底里地哭号起来:“小毅……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就是死了……姐也瞑目了……”
“姐——姐——”
安毅紧抱昏迷过去的龚茜,把头埋进她紊乱的发堆里,失声痛哭……一片狼藉的洋楼下,数百宪兵和百余名特种精锐已经把侯府内外团团围住。情报处长刘卿与沈凤道、谷正伦等将领商量之后果断决定,暂时封锁成功营救龚茜的消息,放出风声说剿灭一伙入室杀人抢劫的江洋大盗以迷惑敌人,让隐藏的奸细一个个跳出来。
谷正伦望了一眼安毅卫队严守的洋楼二楼,叹了口气低声说就这么上报吧,看到一辆悬挂着中央党部牌照的黑色轿车被拦在院门口进不来,连忙解释几句,与沈凤道、刘卿等人迎了上去。
徐恩曾跳下车,推开阻拦的宪兵,几步走到谷正伦面前,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人是成功救下了,可安老弟麾下弟兄下手太狠,四个劫匪没个全尸,更别谈辨认了。宪兵六团弟兄还在搜查尸体和拍照,尚无任何发现。”谷正伦低声回答。
徐恩曾仰天长出口气:“谢天谢地啊!刚进城就听到激烈交火的声音,一路上连过三道关卡才赶到这儿……沈副官,安将军人呢?”
“在楼上,别打扰他。龚大姐数度昏迷,情绪极不稳定,救护兵处理之后我们司令在上面陪她。”沈凤道平静地回答。
徐恩曾点点头,谷正伦抓紧时间将刚才商量的决定告诉徐恩曾,刘卿也略作补充,并坦言安毅也没有吩咐各部停止大规模搜索的意思。
徐恩曾略作一想,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能够延迟到今晚十二点再解除命令再好不过了,也许就在这短时间之内奸细们会沉不住气跳出来。再一个,他们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我和陈部长都认为我们中央党部内部肯定有奸细,正好让我利用这个机会,诱使奸细暴露其真实面目。”
“既然各部门意见一致就这么办吧,愚兄立即回去做些安排。”
谷正伦向大家告辞,拉上沈凤道走出数步,低语几句,就领着身边数位将校快步走出大门登车离去,宪兵队、保安队开始集合准备撤离。
徐恩曾再次望了一眼千疮百孔的洋楼,叹了口气,低声告诉刘卿:“刘处长,替我向安将军转达委座的问候,并通知安将军尽快赶到南京,委座要见他。我就不打扰安将军了,说实话,我心里很愧疚的,唉!算了,我先走一步。”
“遵命!”
刘卿客气地将徐恩曾送出大门口,回过身看到沈凤道已经站在洋楼门口的汉白玉雕花台阶上与林耀东吸烟低聊,特种大队几个弟兄在洋楼南面的草地上修理撞坏车头的卡车,各警戒小组各就各位,严密警戒,他缓缓出了口浊气,望向洋楼二层,微微一叹,低下头走向沈凤道。
二楼北面的主卧室柔软的大床上,擦去脸上污垢和血迹的龚茜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安毅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她划伤的脖子和肩膀,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惊恐和伤感,而是平静中微微激动。
安毅将毛巾放进温水盆里,飞快搓洗,轻轻拧干再次打开,移到龚茜的急剧起伏的胸脯上方缓缓停下了,好一会安毅将毛巾轻轻放在她微微打开的衣襟上:“姐……”
“小毅,你嫌弃姐姐吗……”
“不不!姐,我不知道怎么说……姐,一路赶来的路上,小弟只有一个想法,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龚茜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突然挣扎起来紧紧抱住安毅:“没有你……我也不活了……”
“姐,此生此世,我们永远不要分开了好吗……”
“有你这话……姐死也知足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