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午夜,驻上海日军由海军陆战队及武装日侨五千余人突然兵分三路突袭闸北,转眼之间击退十九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防御阵地,攻占天通庵车站和上海火车北站,接着分兵一路,沿着铁路线步步紧逼,另外两路开始对闸北重要公共设施和主要楼房高地实施攻击占领。
消息传来,南京总司令部的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安毅愤怒感慨之余,竟然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多日来的焦虑等待和全力备战,安毅和他的数万将士们每一秒钟神经都绷紧,此时战争打响,反而没了那种苦苦等待的揪心煎熬感,整个人轻松之后,随即战意浓浓,杀心顿起。
杨杰脸色铁青豁然站起,面对蒋介石恳切进言:“委座,情况万分火急,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十九路军六十、六十一师当立刻东调,张治中将军的八十七师尽快开赴江阴防线,俞济时将军的八十八师全速开往苏州,作为十九路军的后援,以随时增援战场。另外,顾长风将军的四十四师应立即开赴淞沪战场,向蒋光鼎将军报到,如果军政部和外交部仍然坚持意见,力求不能扩大事态,那么就让四十四师顶着十九路军补充师的名义作战吧。现在我们既要争取和平,但也不能放弃抗争,否则一个不慎,我们都会成为千古罪人!”
这两日来,与安毅进行数次研讨心中略有底气的参谋次长杨杰果断地说出自己意见,在蒋委员长兼任参谋总长的前提下,他这个第一序位的参谋次长无异于实质上的参谋总长,此时不进言就是严重的失职。
暗地里,杨杰知道顾长风师属特务营抓获两名日军探子并突击审讯之后,胆大包天的安毅已经密令四十四师悄然绕道,开赴战场边沿,原本的乌镇驻地已被南昌后勤部队虚张声势地顶替驻扎,庞大的车队也都尽数留了下来,给外界的感观是四十四师没有动。与此同时,全军最为精锐、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胡家林独立师也在今夜九点悄然开拔,沿着江北一线悄然东下,以避免京沪公路铁路要道上数不清的间谍和探子掌握行踪,尹继南率领的十六师仍然留在**大营,若无其事地麻痹敌人。
蒋介石患得患失,委决不下,转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陈枢铭:“天亮之前,能不能让十九路将士夺回失地?”
“没问题!敌军进攻力量不过五千余人,还要控制那么大一片地方,定然难以集结兵力抵抗我军反攻,属下这就下令区寿年率领全师一万一千将士全力以赴,定把日寇赶回日租界去。但是后续的援兵动作一定要快,否则日军一旦增援,我们的兵力就不够用了。”陈枢铭大声回答。
见蒋介石点头以示嘉许,安毅连忙插话:“委座,属下建议调动驻上海宪兵第十六团配合一五六旅行动,宪兵团熟悉地形,装备也好些。”
“好!”
蒋介石终于下定决心,转向葛敬恩:“堪侯,这就下达命令吧,另外,让宪兵司令谷纪常(谷正伦)发布命令后立即来此报道。”
“是!”
蒋介石与身边的陈枢铭低声商议片刻,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向安毅,一脸的感叹:“安毅,你的判断是对的,这日本人确实包藏祸心,东北都还没完全消化掉,又打上海的主意,想逐鹿中原问鼎华夏,以完成其东亚战略布局,也不怕撑坏肚子……你能未雨绸缪,做出有针对性的安排,为师深感欣慰!
我听杨杰说你的两个师已经出发,四十四师很快就会抵达上海,与十九路军将士会合。两军作战需要协调指挥,我左思右想,非你难以担当大任!
这样吧,你暂时委屈一下,以第十九路军前敌总参谋长的身份尽快赶赴淞沪战场,协助蒋憬然(蒋光鼐)将军、蔡贤初(蔡廷锴)将军指挥作战,必须以稳定战线、拒敌于外为主要目的。记住,此乃关系全局之国战,切不可犯牛脾气,更不能为了点儿名利而与友军生出龌龊与不快,只要能抗击日寇,不管是十九路军还是二十四军,都是中国的军队!”
安毅抬头挺胸,郑重回答:“校长请尽管放心,学生不是贪图名利之辈,定会全力以赴,协助十九路军将士赢得自卫战争的胜利,一切以蒋总指挥、蔡军长为主,唯蒋、蔡二将军命令是从,不但会在服装物资、武器弹药上给予友军最大可能的帮助,而且指哪儿打哪儿,绝无二话!
只要能在第一线打击日寇,保家卫国,就是学生和二十四军将士们最大的骄傲,名利乃过眼云烟的身外之物,在国家民族利益面前,无足挂齿!”
“安将军……”
陈枢铭激动地上前,紧紧地握住安毅的手。
“好、好!去吧,有什么指示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电报的,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蒋介石拍了拍安毅的手臂,亲自送到门口,陈枢铭和张治中也随即跟上,满怀期待地目送安毅敬礼离去。
众将看到安毅离去,均松了口气,均为安毅的胸怀肃然起敬。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安毅亲临前线指挥,以顾长风和胡家林两支虎狼之师的战斗力衡量,日军在短期内绝对讨不到任何便宜。
何应钦也长长地舒了口气,安毅这个总是和他唱反调的刺头一走,他心里舒服多了,正好杨杰的目光与何应钦不期而遇,两人相视一笑便低头工作。杨杰干的是如何尽快合理地调动兵力,弥补一、二线之空虚,何应钦干的是如何与外交部协商,牢牢把握战事的度与量,便于下一步谈判的有利进行。
凌晨三点,上海闸北烽烟四起,一片混乱,密集的枪炮声终于打碎所有求和派的梦想,日军的铁蹄伴随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和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响彻大地,从北站至天通庵车站一线尤为激烈,十九路军一五六旅将士和宪兵十六团官兵经过初期的混乱之后渐入佳境,友军双方密切配合,舍生忘死,挡住敌军的前进步伐之后,随即展开顽强的对攻战,杀得眼红的一五六旅官兵在弹药不济的情况下,扔下步枪,冒着枪林弹雨奋勇前冲,用手榴弹将对面之守敌打退数百米,用一个个倒下的血肉之躯筑起中**队悍不畏死的军魂。
宪兵团将士深受感染,在各连长官的率领下,依仗对地形的熟悉果断出击,灵活作战,给予不可一世的日寇迎头痛击,极大地减轻了友军的压力,为全线反攻打出了声威和士气。
三个小时的激战之后,同样损失惨重的日寇抛下三百余具尸体,全线溃败,守军官兵英勇追击,把日寇尽数赶进日租界才告一段落,数千将士不做休息,吩咐驰援而来的一一五旅弟兄全线警戒,立即投入到扑灭民居大火、救援死伤民众的行动中,用优异的表现和高尚的情操,赢得了上海人民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
早上七点刚过,十九路军指挥部里的蔡廷锴走出空气污浊的室内,来到门外刚吐出口恶气,就看到作战科长带着两位身穿迷彩军服、没有悬挂中央军正在普遍下发的军衔的年轻人快步走来。
蔡廷锴仔细辨认,立即大步上前,相互敬礼,随即热情地伸出双手:“顾将军来得好快啊!昨晚接到电报,我还以为最快也要到中午才能赶到呢……哈哈……这位是……”
“四十四师副师长颜耀寰向将军致敬!”颜耀寰敬了个礼,主动伸出双手。
“原来是颜将军,久仰啊!”蔡廷锴高兴地端详颜耀寰,连连点头:“我早就听说颜将军在中原大战中的杰出指挥了,今日终于有幸一见,三生有幸啊!哈哈!两位里面请!”
“蔡将军请!”
指挥部里,听完淞沪警备司令戴戟的战情通报,顾长风和颜耀寰随即扑向地图,向西观察,片刻之后顾长风问道:
“诸位长官,如何调动和使用我部,请尽管下令,四小时内安毅长官三道命令下达,其中两条均是命令我师官兵无条件服从十九路军长官指挥,属下等严遵军令,请求长官下达命令吧!”
早已接到陈枢铭、安毅电报的蔡廷锴和众将感慨地对视一眼,点头不已,显然是对顾长风的态度很满意。当下也不客气,蔡廷锴指着地图上的吴淞口,不无担忧地说道:
“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弄不清楚日军的具体数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敌人没有倾巢出动,而是有所保留。现我六十师已从西面全速开来,五个小时之内即可到达,唯一令我们担忧的便是吴淞口这个地方。若是日军在军舰强大炮火掩护下强行登陆,出现在我军侧背,则我军实难分兵拒敌,因此,能否请顾将军、颜将军率贵部开往吴淞口一线?”
“好!非常好!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实不相瞒,本师驻扎湖口期间,就对反登陆作战进行过专门的训练,也总结出一些办法来应对,由我师来镇守这一线再好不过了!属下遵命!”顾长风爽快地回答。
颜耀寰抬腕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上前半步:“我军官兵每人均携带两套军服、两双新式作战胶鞋,等会儿就把其中一份留下来,便于贵军补充消耗,同时也许能迷惑敌人,并对我军行踪和番号保密起到一定作用。遗憾的是钢盔只有一顶,不能留下来,还请见谅!”
“太好了!如此一来,定能迷惑日军,使得敌人一时间判断模糊,以为我们是中央军之主力,不敢轻举妄动!高招!蔡某代将士们谢了!”蔡廷锴和众将均十分高兴。
顾长风补充道:“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记者纷至沓来,请将军全力应对,尽可能不让记者和任何与战斗无关之人员前往我师驻防地,对外我们也会以十九路军补充师名义应对。此外,三小时内我师通信科将会牵来电话专线,各位长官有何命令敬请下达。属下这就告辞了!”
十分钟过去,似乎是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支军队列队迅速通过十九路军防区侧后,每位将士都在干爽的路边放下一套迷彩服和包裹着的鞋子,随即向北面的吴淞口方向跑步前进。
十九路军弟兄看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上万友军列队通过时竟然没有半点儿喧哗,除了脚步声之外,没有发出丝毫杂音,感慨之余,又对友军的深情厚谊大为佩服。
炮兵营长姓应名度乾,骤一听叫“应赌钱”,他也不辜负这个名字,赌博技术极为高妙,被弟兄们取了个外号“老千”。此时望着急急离去的友军,应度乾低声说道:“一个个有模有样身光颈靓,就是不知道枪响之后会怎么样。”
“哟呵,你小子居然敢小看人家?我敢保证,你的炮营打不过他们炮团的任何一个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老千刚想发火,突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瞧,连忙站直并腿敬礼,周边弟兄看到是师座区寿年,也都紧张致礼,闭紧嘴巴。
区寿年指了指不远处道路旁越堆越多的军服鞋子,低声下令:“各团各营立即去把那些衣服鞋子捡回来换上,尺码不对相互调换,二十分钟之内必须完成!”
“是!”
军官们随即散去,老千走出几步再次回头:“师座,这是中央军哪支部队啊?”
区寿年轻叹一声:“安家军顾疯子的四十四师,你服气了吧?你的五千多发高爆炮弹还是人家送你的呢。”
老千一愣,随即笑道:“属下服气了,呵呵!可是不管怎么说,安将军也是我们广东的女婿,算得上是亲戚啊,不丢人,呵呵……”
与此同时,美国“安娜缇斯”号远洋客轮鸣响长笛,徐徐靠向上海黄埔码头,欧耀庭夫妇与满怀激动的爱女和纯真好奇的外孙站在船舷上,望着上海上空仍未熄灭的硝烟,无比焦虑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