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卫戍司令部内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鼎也特意从苏州赶了过来,军长兼六十师师长蔡廷锴、七十八师师长区寿年等十余名主将尽数到会。
随着参谋人员在地图上标注的符号越来越多,种种情况全都表明淞沪上空战云密布,谁也无法确定日军会在何时骤然挑起战火,可是与会将领似乎都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道。
安毅坐在蔡廷锴身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他下首的康泽几次悄悄望过来他都无动于衷,十九路军情报处长将三日来的所有情况汇报完毕,看到蒋光鼎、蔡廷锴脸色凝重地转向安毅,安毅则定定地看着自己,双眼闪烁的冷漠让情报处长陈琪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站在那里神色紧张,左右为难。
安毅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缓缓站起,毫不客气地说道:“诸位前辈、诸位同仁,安毅昨日刚到上海,在上海停留了十七个小时即赶来贵部出席这个会议,在这十七小时时间里,本人掌握的情报似乎比贵部情报处的还要多一些,其中一个重要情报是——日本海军三艘战舰和一艘登陆舰于昨日凌晨四点停泊在崇明外海,距离吴淞口不到八海里。我不解的是,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何贵部情报处没有在刚才的会议中通报?反而是将各大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新闻重复一遍。
还有,为何贵部设于虹口区的观察站没有对日军突然出现的海军陆战队番号进行汇报?反而是对日本浪人殴打多少平民又送往哪家医院锲而不舍?作为军队情报机构,竟然如此主次不分,效率低下,我很惊讶,对贵部的情报工作颇为失望。
先声明,我在此表态并不代表参谋本部的态度,也不代表蒋总司令的态度,而是仅仅代表我自己,请各位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和负担,但是,作为参与总体战略计划制定的参谋次长,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在本人的职权范围内关注贵部情报工作的开展,想听听各位对此的意见如何。”
蒋光鼎和蔡廷锴等人非常尴尬,众将还是第一次看到好说话的安毅如此严厉地提出问题,均为之一震,但是谁也无法回答安毅的问题。
蒋光鼎恼火地瞪了陈琪煊一眼,转向安毅,虚心承认自己工作的不足,接着为难地说道:“安次长,我十九路军也就三个师,总部设在南京,六十一师卫戍南京和镇江,六十师驻扎常州与苏州,只有七十八师驻扎淞沪一线,能力和人手都很欠缺啊!针对这一情况,本人决定立刻将总部情报人员尽数调来上海,以加强淞沪地区的情报工作,希望还来得及。”
安毅点点头:“本人理解将军的苦衷,但是觉得力度还远远不够,最好能将其他两个师的情报侦察人员也都尽数调来,尽快对贵部防区、海岸线和华界、租界展开更为严密的侦查,重点是对日军异常调动和突然出现的兵力进行详细跟踪与分析。同时,将军尽可以十九路军和淞沪卫戍司令部的名义,将部分情报人员派驻海军和海关,对沿江、沿海来往船只进行严密监视,不能坐等海军和海关跑来向你们汇报。
此时正值中央政府人事发生巨大变动的时刻,海军和海关也和贵部一样不知所措,被动等待,可是敌人不等我们啊!
我会立刻致电中央军委和蒋总司令,请求中央党部调查局驻沪机构、侍从室特务处戴笠处长及时与贵部建立情报互通情报共享机制,不能再等待了,否则战火骤起,首当其冲的就是十九路军!”
“太感谢了!这样一来,一举解决了大难题,我们再也不用如此被动了!”蒋光鼎感激地说道,众将领也对安毅满怀谢意。
安毅摇摇头:“目前贵部的准备工作算得上较为及时的,中央军委、军政部、参谋本部在南京召开联席会议,陈枢铭长官出席并担任会议负责人之一,也对贵部目前的布防情况、日军可能的攻击方向、挑起事端的方式手段等等进行研判,同时,由税警总队改编的两个德械师、本人曾担任军长的二十四军第十六、第四十四师也都在战备状态,胡家林将军的独立师也已做好随时增援的准备。
之所以告诉大家这个情况,是让大家明白十九路军的将士们不是孤军奋战,独自承担责任,至少在战斗打响之际,我安毅能够保证不少于两个主力师驰援贵部,并肩作战,而且会在弹药和后勤供给方面竭尽全力。
这就要求贵部将工作做得更细更全面,还是那句话,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将帅们精神大振,蔡廷锴拍拍安毅的手臂,低声致谢,随即开始了紧张的战前讨论。
一小时后,安毅看了看表,悄悄与蒋光鼎和蔡廷锴告别,赶赴南京,两人送安毅出来时,安毅仍谆谆叮嘱:
命令十九路军京沪沿线驻军,严守铁路桥梁和公路桥梁的安全,一旦战火燃起调集兵力驰援目前只有公路、铁路两条途径,由于日本海军在江面上拥有绝对控制力和炮火优势,通过水路东调军队显然是行不通了。
凌晨四点,加满油的车队缓缓驶出龙华大营,向西而去,两天两夜没闭过眼的安毅想来想去,始终无法放心,终于违反军令,悄悄给远在湖口的顾长风发去电报,要求四十四师在路程光水警师的协助下,借助夜晚悄然启程,经水路开赴铜陵,必须在天亮以前登岸完毕,随即经陆路绕过宣城,全速开赴湖州集结。
安毅打定主意,要是蒋介石怪罪下来,就以长途驰援演习为由搪塞过去,最多换来一顿喝斥,也比到时候通过拥挤不堪甚至被日军突然轰炸的京沪线有把握得多。
二十五日凌晨六点,安毅的车队顺利抵达南京,来不及回去洗漱更衣的安毅随意在街边小摊吃了点东西,立即赶到总部,准备出席即将召开的紧急军事会议。
日军的侵略企图越来越明显,日军“能登吕号”航空母舰在八艘各式军舰的护送下,已经通过青岛外海直驶上海,东北传来的消息是关东军与新增的一个旅团已经蠢蠢欲动,窥视华北,上海的日侨和日资机构出奇地安静下来,汉口、沙市、九江的日侨开始分批达乘日轮悄然撤离,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大战迫在眉睫。
上午的会议令风尘仆仆焦虑不已的安毅差点儿气破肚子,原以为是紧急军事会议,谁知政府各部大员甚至各处处长济济一堂,蒋介石和外交部官员人在会上夸夸其谈,说什么日军的一意孤行已经引起欧美各国的强烈不满,国联理事会将于今日召开会议,讨论敦促中日政府保持克制,并全力制止上海危机的进一步发展,并将尽快改组政府,以共度难关当成首要任务来办。与此同时,只当了二十几天行政院长的孙科被蒋介石和汪精卫联手架空,愤然辞职,中央各部吵吵闹闹一片混乱,急得安毅再也不顾斯文,拉住陈诚、葛敬恩、贺耀祖、陈枢铭等将领躲进小会议室里,三言两语就把目前严峻的形势和一触即发的上海危局说清楚。
众将听了安毅的话,不敢怠慢,纷纷请示蒋介石尽快召开专门军事会议,蒋介石半信半疑,还是命令陈枢铭、何应钦召集在京各部主管、各军主帅全速赶来,这才让安毅略微松了口气。
傍晚,回到家里匆匆洗完澡更换衣服的安毅来不及休息片刻,带上刚刚收到的上海情报站急报,驱车赶赴蒋介石官邸,进门后碰到恩师张治中,恭敬致礼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掏出急报,双手呈送到蒋介石面前:
“校长,上海急报,学生认为情况紧急,顾不上先行致电就闯了进来,恳请校长原谅。”
“咦?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样了?作为军中重要将领,应该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蒋介石接过电文,白了安毅一眼,转过头细细阅读,突然震惊地失声惊呼:“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快?情报准不准?准不准……”
安毅上前一步,郑重地点点头:“校长,此情报来自杜月笙先生麾下,再经我部特派情报员和十九路军情报处印证核实,日本第一遣外舰队司令官盐泽幸一少将亲自率领麾下十余将佐,分乘四辆汽车前往闸北、宝山一线实地核查,其中两组日军人员还对商务印书馆和北站进行长时间的实地勘察,虽然日本人自以为做得很隐秘,但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
另外,两千余人的日军海军陆战队于今日凌晨六点二十分乘坐日本商船秘密登陆,迅速开进日租界,随后对军营周边街道实施戒严。
学生分析,很有可能是外海日军舰队中六千海军陆战队中的一批,看来是日本人正在悄然分批上岸。
很显然,日本人已经不可理喻了,我们不能再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欧美各国和国联之上,那帮洋人讲民主讲程序,等他们开完会,恐怕上海早没了,南京也危险了。”
蒋介石转向机要秘书:“立即致电上海铁城,让他速报日本外交使节有何异动!还有,责成祖燕、雨农二人,全力启动一切手段,对上海地区所有日军、日侨驻地进行严密监视,发现异常迅速报告!”
“是!”
“文白,立即致电敬之、辞修,让他们火速赶来,由你与敬之、辞修、安毅一起组成临时应急小组,再加上杨杰和熊式辉二人,全权制定作战方案!”蒋介石走近张治中叮嘱道。
“是!”
蒋介石再次转向安毅:“说说你的打算吧!”
安毅苦笑一笑:“校长,学生没什么打算,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快!恳请校长准许学生暗中调动二十四军两个师和独立师,他们走得越快越隐蔽,对十九路军越有利,就能为我大军集结驰援奋起抵抗获得一些宝贵时间。要是打不起来,最多悄然撤回来罢了。”
蒋介石犹豫一下,走出两步毅然回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