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亲朋好友间的请客送礼异常繁忙,深受蒋总司令和众多军中前辈器重的军中楚翘安毅,加上顶工商界新贵的大帽子以及与江浙财阀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成为南京城中最为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虽然他尚在养病期间,但每日迎来送往,门庭若市,不少出自黄埔的师兄弟都来加深感情以备来日,弄得安毅几乎每两天就得主动向蒋总司令汇报请示一次,生怕落下个营私结党的隐患。
二十七日,刚刚结束**编遣会议两天的蒋介石满腹心事地与夫人登上开往上海的列车,前去参加结义兄弟蒋鼎文于二十八日进行的婚礼,并与活跃在上海租界的党内有不同政治见解的领袖以及江浙财阀举行秘密会谈,以保证南京政府中央集权统治的顺利进行。
安毅的包厢被安排在了蒋介石豪华包厢的前端车厢里,由于放心不下安毅的身体,龚茜特意向党部请假,和安毅一起到上海散散心,说是上海自己地头熟,届时要为安毅好好定做几套衣服,并陪同安毅到四处走走担任安毅的向导。
遇刺事件后与安毅形影不离的副官沈凤道、侍卫长林耀东都聚在包厢里,相邻两个包厢也被安毅的十二铁卫和龚茜的警卫员——来自江西道教武功和枪法均不俗的小道士万宗健所占据。
火车在镇江站短暂停留后继续东行,龚茜和安毅谈到了刚刚结束的裁军编遣会议,两人都对此次会议的成果持消极态度。
包括去年底易帜的张学良部代表在内的全国编遣会议前后开了二十五天,会议举行期间,各大势力激烈争吵,相互攻讦,会议才开到一半,冯玉祥被暗中与蒋介石联合的阎锡山气得装病退席,有恃无恐的阎锡山也不甘示弱,干脆去镇江游览法海和尚的故居金山寺了,蒋介石表面大加安抚,帮忙调和矛盾,实则隔岸观火拉拢分化,使得大多数与会代表均赞同阎锡山的编遣方案,逼迫冯玉祥不得不重新回到会议中来,于十七日全体通过了《国民革命军编遣进行程序大纲》、《实施章程》、《编遣原则》等正式的法律文件,成功地将全国所有军队的编遣权、军官任免权、军队调防权、训练教育权等收归中央,首次以法律的形式将全**队统一在中央政权之下。
冯玉祥、李宗仁集团非常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在举国民众反对分裂反对内战、振兴经济扶持民生的大势所趋之下,谁也不敢冒着被天下人指为“新军阀”、“拥兵割据分裂国家对抗中央”的政治风险。
会议进行期间,冯玉祥还犯了个巨大错误,对好言询问的国民党元老胡汉民直嚷嚷,并摆出自己的北伐军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胡汉民一顿奚落,李宗仁也锦里藏针地随声附和。胡汉民本是个硬朗直率的人,在国民党内孙中山都要给他面子,受到冯玉祥的讥笑顶撞非常反感,蒋总司令看准机会,当晚就率领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登门拜访胡汉民,征求他对编遣会议的意见。原本摇摆不定的胡汉民立即表态支持蒋介石的编遣方案,为了压制桀骜不驯居功自傲的冯玉祥,警告居心叵测的桂系,还建议中央尽快召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从政治上给予冯玉祥和李宗仁这些新军阀更大的压力。
冯玉祥和李宗仁很快便收到消息,暗自后悔,尽管心里面对削减自己的军队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在中央党部、中央政府、中央监察委员会各部大员的眼皮子底下举手通过决议。可是决议通过了,如何实施却是个大问题,冯玉祥临走前就放下狠话了:“刚打完仗,现在裁军不是时候啊,休息一段时间再编遣吧!”李宗仁、白崇禧立马赞成,于是所有人都心里明白,“休息一段时间”恐怕就是遥遥无期了。
蒋总司令却没有大家那么悲观,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所想要的就是在法理上占据绝对的主动,占据政治舆论和思想道德的最高点,牢牢地把握住“正义之旗”,就算是达到目的了。有了确定的法律文本,他毫不担心各路胸怀雄心壮志逐鹿天下的诸侯能走得多远,他甚至已经了解到桂系即将展开的一系列割据计划,并已经有了一整套从政治、军事、经济和宣传方面的对策。他现在所担心的还是党内以汪精卫、孙科等人为首的具有巨大政治影响力的“改组派”夺权,因此就算再忙他也要亲自到上海走一趟,与改组派人士见个面探探风向的同时,进一步抓住对政局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江浙财阀,将整个财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在他看来,没钱谁也无法兴风作浪。
“笃笃……”
包厢门轻响两声,安毅和龚茜停止交谈,林耀东连忙起身打开门,见是陈立夫立即礼貌地迎进来,陈立夫向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安毅说校长有请,安毅一听不敢怠慢,立刻站了起来,接过龚茜递来的银灰色西装外套穿上,整理了一下领带,跟随陈立夫来到蒋介石的包厢。
宋美龄第一次看到安毅西装革履的样子,眼睛一亮,站起来迎上前仔细打量,啧啧称赞:“真没想到,你穿西装这么英俊啊,好看!以后别总是穿军装了,穿上西装多好啊,我想到上海后会迷倒一大片女孩的!”
“师母夸奖了,学生是个军人,理应穿军装才是,这次要不是出席婚礼,学生还不会临时去买这身衣服,其实学生觉得中山装也很好看。”安毅笑着说道。
蒋介石放下文件,望了安毅一眼,连连点头:“你穿西装还不错,多备两套,对外交流和出席私人聚会时穿是可以的……坐吧!”
“是。”
安毅礼貌地请宋美龄先坐,恭敬地到蒋介石对面的陈立夫身边坐下。
蒋介石喝了口水,低声吩咐:“我刚记起件事,到了上海你给老南昌的劳守道少将去个电话,必须在下月五日把兵工厂生产的两千支步枪、二十万发子弹、二十四门八二迫击炮、两千发迫击炮弹、五十四挺轻机枪,悄悄交给南昌的总部兵站并协助护送,过两天我会指示军需署俞署长,从特别账户里给兵工厂划去六十万货款,这是清单。”
安毅接过清单看了一遍,微微一愣:“校长,这可是一个主力团的装备啊!往哪儿送?”
“我正要对你说,此行不要惊动其他部门和沿途驻军,你通知赣中保安部队协助把货物送往湘东醴陵县城即可,鲁涤平的军需官会在那里接货,移交完就回来,不要声张,必须严守机密!对了,我记得那个叫夏俭的戆中保安司令,是出自你模范营的勇将吧?”蒋介石问道。
“是的,夏俭那家伙是个将才,就是不愿意读书,学生几次让他进入军校进修,他都以地广兵少防务繁重为借口推辞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安毅笑道。
蒋介石点点头:“我见过他两次,是个实干的年轻人,他担任赣中保安司令以来,整个南昌地区十几个县没有出现任何的混乱和赤化,这就是实打实的成绩。怎么说他也是我们黄埔军队中出去的,等江西剿匪完毕局势稳定下来,再让他提高吧。”
“学生替他感谢校长。”安毅连忙致谢。
蒋介石微微一笑:“说来听听,你这次送给铭三什么礼物啊?”
“一副象牙麻将,这是去年二次北伐途中部队集结于徐州时,学生偶尔经过一个古董店里看到的,店掌柜说那是明朝的东西,学生对古董和工艺品没有什么研究,看到做工挺精致的,就花两千大洋买下来了,知道铭三大哥喜欢麻将一直想要送给他,正好他结婚就当成礼物了,省得学生再花钱。”
安毅没敢说这是在江北惨败率部逃亡期间从太平镇豪强家中抢来的,胡乱编了个理由便对付过去。
众人听了会心一笑,都知道蒋鼎文嗜赌如命,这份别致的礼物正对他的胃口。宋美龄笑说安毅送出的礼物绝对不会差,上次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就让她和蒋校长感动不已,没几个人有安毅这份细腻精明。
正事说完又聊了会儿家常,见蒋介石又开始埋头处理公务,安毅便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包厢,在沈凤道关注的目光中默默坐下,点上支烟静静思考蒋校长要给鲁涤平送军火的目的,反复想想终于弄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不禁佩服地击掌长叹:“妙啊!妙啊!这离间之计果然妙啊!”
龚茜此时没有在包厢里,林耀东也到隔壁和属下聊天去了,沈凤道正琢磨安毅有什么心事,看到他如此兴奋好奇地问道:“什么妙计?”
安毅把事情悄悄告诉沈凤道,沈凤道听完微微吃了一惊,低声说道:“鲁涤平定是与蒋总司令有了联系,桂系牢牢占据的湖南这回怕不稳当了。”
“正是!而且事情恐怕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安毅凑近沈凤道,低声说出自己的推测:“老沈,你想想看,第二军本来就是谭延闿前辈的嫡系部队,鲁涤平也是谭延闿前辈一手栽培的,如今谭延闿前辈身为中央政府的行政院长,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的嫡系部队跟随桂系和中央对着干?
其次,第二军原本便是湘军嫡系,鲁涤平如今的身份是湖南省主席,但是深受武汉政治分会主席李徳邻的牵制,政令难以出门,清乡督办何健更是与他勾心斗角,相互拆台,这个省主席可谓是有名无实,只剩下个空架子。
再一个,鲁涤平第二军是被桂系嫡系部队十八军陶勋部挤出鄂西的,鲁涤平原本占据鄂西重镇宜昌,每月的烟税和各种税收不下于五十万元,他驻扎宜昌近一年赚得盆满钵满,队伍几乎壮大了一倍,突然被挤出那个富庶的战略要地,你说他心里好受吗?
如今鲁涤平在长沙处处受到何健的挤兑和掣肘,财政大权更是被何健把持,所过的日子紧巴巴的,定是满腹怨气无处发作,怎么不对桂系心生怨恨?何况湘人治湘的理念在湘军中深入人心,他们怎么愿意看到富庶的潇湘大地八百里洞庭落入桂系之手?这回有好戏看了!”
沈凤道点点头:“总司令这一招确实高明无比啊!用六十万元军火收买占据长沙的鲁涤平第二军,一招就砸在了桂系的七寸上,李徳邻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吧?”
“呵呵,就算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对鲁涤平所部进行包围缴械就会全盘震动,让归附桂系的湘军各部兔死狐悲,心生间隙,不缴械又怕鲁涤平日益坐大无法控制,哪怕李宗仁真的胸怀广阔目光如炬,以安抚的手段悄悄平息下来,也难免不心有余悸彼此间种下隔阂。
蒋校长四两拨千斤的信手一挥,就给看似坚不可摧的桂系内部造成巨大的隐患和被动,甚至让桂系自己大动干戈酿成分裂,着实厉害啊!老沈,看来咱们还得好好学习才行啊,不然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安毅越想越佩服。
沈凤道长叹一声:“这两年跟你在一起,我总认为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看来还浅薄得很!不知道咱们这次到上海又会看到什么事情,大上海鱼龙混杂,风云汇聚,蒋总司令这次亲临上海,不会仅仅只是出席铭三兄的婚礼这么简单吧?”
“估计会有不少事情发生,咱们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就当成难得的一次历练吧。”安毅笑着说道。
列车终于在上海站停下,上海市市长张定璠、卫戍司令熊式辉、警察局局长戴石浮等各级官员早已整齐站立在站台上迎接。
一阵寒暄过后,安毅礼貌地婉拒宋美龄让他住进宋公馆的邀请,与熊式辉、张定璠等人打了个招呼,便率领自己的人乘坐何京派来的三辆轿车开进法租界的秘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