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三天休整结束,独立团六千余名官兵再次踏上征途,离开海宁开赴嘉兴。三十公里的平坦路程,在养精蓄锐的独立团将士脚下根本算不了什么,处理完大批缴获物资转移完财富的独立团自有一种轻装上阵的舒适感。
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完成大量工作的安毅心里非常惬意,骑着马跟随已经增至三百二十官兵、配备十二门75MM火炮的炮兵连一同前进,乌蒙蒙的天空和凛冽的寒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轻松的心态。
下午四点刚过,嘉兴城遥遥在望,在新成立的师部宪兵队的引领下,兵强马壮战旗高举的独立团穿城而过,全团开进城北望吴门外的饮马桥清河军营驻扎。
一切安顿完毕,天上随即飘洒漫天大雪,官兵们见状庆幸不已,全都喜不自胜地说幸好驻扎下来了,不然就要受罪了。
安毅与胡家林、尹继南、杨斌来不及休息,骑上马跟随师部传令官赶赴城中大营,向师长刘峙报到。
刘峙和徐庭瑶对安毅等人的到来非常高兴,示意四人随意就坐,先喝口热茶再说。
刘峙看了看安毅的穿着,低声询问安毅为何还是一身校尉军官的服装?安毅笑着回答说担心穿上将军服上前线会被敌人当成活靶子打,惹来刘峙、徐庭瑶和英荣光等人的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陈参谋从文件柜里拿来一沓《申报》摆在宽大的桌面上,坐下来询问安毅是否接受过这个叫周崇安的记者采访?
满头雾水的安毅抓起报纸匆匆浏览,猛然放下惊讶地问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系列报道的周崇安啊!我还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呢,号称中立客观的《申报》竟然破天荒进行连续五期的桐庐战役报道,而且非常详细,具体过程出入也不大,这记者都是从哪儿得来的内幕?怎么会对我们革命军有了如此积极的评价?”
徐庭瑶递给安毅一杯热茶,笑着说道:“这些报纸就算再如何标榜自己客观公正,也会有所偏向,如果这个时候继续站在军阀和封建资本家的立场上,发表一些有损革命军形象的文章,他们难道就不怕惹火烧身?所以这种变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对了,你来的路上是否碰到白总指挥一行了?”
“白总指挥?不,没有见到!今天不是何长官率领十四、二十六军和我军东路各师开进杭州城的大日子吗?白总指挥不待在杭州城迎接何长官庆祝胜利会师,跑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啊?”
安毅有些不解地看着刘峙和徐庭瑶,心想要真是这样,白崇禧长官也太不给何应钦长官面子了,怎么说何应钦名义上是东路军的总指挥,白总指挥仍属于何长官领导下的前敌指挥官,凭自身能力先进入杭州获得功勋和荣耀无可厚非,何长官自己作战不力怪不了谁?但白长官在何长官率部到来之际仍然不顾情面地自行离开杭州,似乎做得有点儿太过分了。
徐庭瑶微微一笑,神情暧昧地说道:“我们这里目前仍然属于前线的范畴,与盘踞于上海郊外松江一线的孙传芳残部相互对峙,我师四团和五团已经顺利攻占了嘉善一线,薛岳将军的一师也对浙军孟昭月部退守的奉贤实施压迫,整条战线与敌军相距还不到十公里,白总指挥这个时候前来视察前线、鼓舞军心士气是非常正常的,更何况我们革命军胜利进驻杭州城的盛大入城式已经举行六天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来一次仪式,那完全是劳民伤财嘛!”
安毅从徐庭瑶饱含深意的笑容和话语中明白了其中蕴藏的奥妙,笑了笑没有再问什么,倒是刘峙对照《中央日报》的报道内容之后有所发现,指着申报上面的连续报道大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看来《申报》并没有采访到小毅,他们所谓的实况报道其实不少都来自于《中央日报》,唯独有桐庐之战为独家新闻,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师占领桐庐城的第二天,在各界代表邀请下我们出席庆祝午宴,有一个年轻的记者曾经问过我一两个问题,当时实在人太多了,我没有怎么注意,随便应付了几句,那个记者似乎就叫周崇安。由此看来,战役前他就一直待在桐庐实地采访,获得这么详细的资料也不奇怪了。不过,这个记者似乎对小毅非常注意,也很有好感,在小毅没有晋衔前就直接把小毅称为安将军了,错有错着啊,哈哈!”
“师座、参谋长,我团下一步有何作战任务?弟兄们在海宁休整三天,现在一个个手痒痒了。”安毅避开这一敏感话题,积极请战。
刘峙等人相视一笑,对安毅的主动请战大感满意。徐庭瑶示意陈参谋拿来地图铺在桌面上,刘峙站起来指着地图详细通报讲解:
“中午,白总指挥返回杭州前曾召集我和参谋长及随行各师师长开会研究,白总指挥的作战计划获得了一致赞同,与校长制定的整个战略构想不谋而合。
目前,李宗仁将军指挥的江左军已经顺利进逼安庆,程潜将军指挥的江右军直插宣城,两军隔着长江遥相呼应,进展迅速,只需要攻下合肥一线,龙盘虎踞的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南京城就遥遥在望了。
因此,白总指挥计划,已经成功占领湖州的第二军三个师沿太湖之西北上,攻取宜兴、常州最后与程潜部会师夹击南京;我东路军应兵分两路,左翼为何长官率领的四、五、六共三个纵队,尽快北上攻取苏州、无锡,占领常熟,随后折而向东截断上海守敌的退路;白副总亲率我第一、第二、第三纵队以风卷残云之势克松江、占领青浦、奉贤最后拿下昆山,从西、南两面直逼上海。
如此一来,旬日之内即可横扫残敌,将整个江南地区全部纳入我国民政府统治之下。”
安毅和胡子等人看罢地图频频点头,齐齐望着刘峙等待命令。
刘峙感受到麾下爱将身上散发的浓烈战意,满意地点点头:“在白总指挥的要求下,我师一部将协助严重将军的二十一师攻克松江,一部迅速穿越淀山湖西面的莘塔镇、商榻镇,出其不意攻打昆山,随后封锁上海之敌西逃之路即可,若是能乘胜占领嘉定,则更为理想。
目前我师第四、五两团已经与二十一师官兵一起占据嘉善一线,不日即将对松江之敌发起攻击,因此,根据白总指挥的要求,我和参谋长以及师部各科主官讨论之后,均认为只有你们独立团才能胜任长途奔袭的重任,其余各团以新兵居多,战斗力远远比不上你们独立团,只能把这一艰巨的重任交给你们了。”
安毅与麾下弟兄随即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地图上,反应奇快的尹继南略作计算,低声说道:
“从嘉兴到莘塔镇的四十五公里全都是星罗棋布的水网地形,再从莘塔沿湖北上也不好走,莘塔直至昆山这五十五公里也是湖泊遍布、河流纵横的复杂地形,行军将会非常的困难,哪怕我们放弃火炮辎重各部轻装前进,至少也需要五十六小时才能走完,挺棘手的!”
“什么?继南你说只需五十六个小时即可完成行军?”作战科长陈上校惊呼起来。
尹继南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对啊!不过我们需要抽出三个营的工兵连编成临时的工兵营,在一个营的主力部队协助下提前展开行动,一路搭桥拓路征用民船,这样才能保证后续各主力营快速开进。好在这一带的河流虽然很多却都不算宽,加之村镇密集,渔民和船只随处可得,否则真不敢妄下断言。”
刘峙和徐庭瑶惊讶之余极为满意,两人非常清楚诚实坦然一丝不苟的尹继南绝对不会说出没有把握的话,也知道尹继南是会错意了,连忙解释说原来的要求是整整三天共七十二小时,你们做出的五十六小时判断太令人意外了。徐庭瑶哈哈一笑:“我领着六团跟随你们一起行动,我得好好看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也让六团官兵好好向你们学习。”
安毅与弟兄们相视一笑,转向刘峙和徐庭瑶问道:“什么时候出发?昆山方向的守敌情况又如何?”
“按照计划要求,你们必须最迟在二十七日晚上十二点之前攻下昆山。昆山守敌为孙传芳部的段诚怀混成旅,人数大约为四千八百人左右,其他的情况不甚明朗,只知道该旅有个非常有名的突击连,这个连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该连曾经在去年十一月中旬,以一百三十五名官兵奔袭一百六十公里,一举击溃起义的夏超将军的独立团,从而断绝了夏超将军退入安徽的最后一条生路,致使夏超将军兵败被俘,最后被孙传芳处死。
这个连每个官兵都配备一把大刀、一支德制驳壳枪和一支德制花机关枪,官兵战力非常强横,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刘峙颇为郑重地回答,说完后暗自留意安毅几个的反应。
谁知安毅、胡子、和杨斌几个竟然毫不在意,默默计算完的尹继南再次从地图上抬起脑袋请示:
“师座、参谋长,今天已经是二十三号了,我们需要立刻派出侦察小组前出侦察路况和敌情,明天还得在城中购买一批搭桥的配件和材料,希望师部能予以支持。再一个,由于在入浙之后的系列战斗中我团频繁派出侦察小组,原先师部发给我团的二十份空白派遣证明已经全部用完,收回的已使用原件就在我包里,等会儿我即向英科长上缴,我们需要下发一些新的空白派遣证明,否则万一遇到友军引起误会就麻烦了。”
刘峙理解地点点头:“没问题……荣光,给继南再发放五十张,记下编号即可。”
“是!”
刘峙转向安毅几个:“天黑了,在我这儿吃晚饭吧,咱们边吃边谈。很久没能与你们聚聚了,再说小毅升了将军,怎么也得庆贺一下。我这里有白总指挥从杭州送来的好东西,一起品尝品尝。”
“谢师座!”安毅四人齐声回答。
半小时后,众将校围坐一堂,享受香喷喷的鲍鱼火锅、东坡肉和鲜美的山珍,喝着香醇的状元红惬意聊天。
酒到半酣,不知如何扯到了武汉的唐生智身上,大家对唐生智部肆无忌惮的大幅度扩军和独占汉阳兵工厂颇为气愤,陈参谋直言此人已经心生反意,随后大家对本是情同兄弟的张发奎第四军如今的系列反常表现也颇为不解,非常的无奈。
徐庭瑶与安毅对饮了一小杯,放下酒杯高声叹道:“这算什么?唐胡子羽翼已丰,为了独霸两湖打击异己,连我北伐军左路总指挥袁祖铭上将也被他诱到常德痛下杀手,枪杀之后高呼袁祖铭将军通敌,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今天白总指挥悄悄告诉我,同为袁祖铭将军麾下的第九军军长彭汉章在本月五日也被唐生智下令逮捕关押,理由是勾结敌人为祸桑梓,这纯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好端端的第九军一哄而散,九军一师师长贺龙率部投入张发奎将军部,被改编为独立十五师,其他两个师散的散逃的逃,第九军番号随即便被第三军朱培德将军收入囊中,同属袁祖铭将军麾下的第十军军长王天培惊恐之下率部逃到鄂东,要不是我们总司令通电接纳、李宗仁将军一路护送,被唐生智所部三面包围的第十军也没了。
唉,一个好端端的左路军十万余众,就这样被唐某人肢解得四分五裂,北伐以来,左路军与直系军阀大战于湘西,连连攻克强敌最终把数万直系军队赶出鄂西,哪知转眼之间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由此可见目前的形势多么复杂可怕啊!”
众将惊愕地放下酒杯,全都惊呼不可思议。安毅望着火锅中腾腾升起的雾气,突然觉得自己的前路也和这蒙蒙雾气一样,看不清任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