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气,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连续几天大太阳照下来,气温急速回升,山川雪水消融,绿草和林木的枝叶嗖嗖地向外蹿,春天就这么突然降临晋北大地。
三月七日,经过与幕僚商议,阎锡山决定缩短战线,集中兵力在忻县以北的忻口及其东、西两侧山地组织防御。鉴于集中从平型关、茹越口及雁门关撤下来的军队需要时间,而日军极有可能乘胜发起进攻,所以阎锡山严令王靖国指挥所部坚守崞县,陈长捷作为预备队驻守原平,担任宁武关防御任务的卫立煌部,随时策应作战。
同时,阎锡山要求第十八集团军立即对日军侧后展开袭击,以迟缓日军的进攻,掩护战区主力于忻口地区布防。第二天,阎锡山还邀请**中央军事委员会周副主席一起研究保卫太原的问题。
三月八日,第十八集团军朱总司令、彭副司令下令第一一五师协同友军,向平型关、大营镇之敌进攻,相机袭取浑源、应县,断绝茹越口、繁峙之间交通;又令第一二〇师以主力向岱岳镇(今山阴)以西山地出动,断绝大同与雁门关之间交通,以第三五八旅主力配合友军夹击宁武以南之敌。
三月九日夜,第一一五师独立团攻占涞源县城,第一二〇师第三五八旅袭宁武县城,该师雁北支队于三月十日袭占朔县以北之井坪镇(今平鲁县城),过了两天又收复平鲁县城(今平鲁镇)。尔后,对同蒲路朔县至大同段展开破袭战。十三日,第一二〇师在辛庄伏击日军运输队,随即逼近大同。
在此期间,日军也没闲着,中路和右翼大军汇合后兵力猛增至四十万,气焰极为嚣张,除留下伪军和部分日军驻守沿途各城镇外,日军尚有三十余万军队可用于机动。
东条英机马不停蹄,率部星夜南下,进攻崞县。
王靖国所部名为一个集团军,其实下辖不过杜方、田树梅、段树华、姜玉贞四旅,另有两个炮团。但就是这么点儿兵力,王靖国在崞县硬是挡了日军一周时间。
初时,王靖国以崞县北十里的大郭村及小河线为一线阵地,配属段、田、姜三旅,崞县县城为二线阵地,配属杜旅及野炮团和山炮团,作为全军支撑。
战斗还未打响,驻防一线的姜玉贞突然接到阎锡山的命令,让其带部队到原平,协助陈长捷所部防守,姜玉贞紧急南撤,整条一线防线顿时千疮百孔,处处皆是漏洞,王靖国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撤退,将所有部队布置到崞县两翼,迅速抢筑防线,展开防御。
三月八日,战斗打响,各条战线战况激烈,战斗到第二天下午五点,王靖国麾下田旅刘团在北关附近的指挥部被轰塌,团长刘良与副团长均阵亡。午夜时分,北关阵地几乎全部被摧毁,田旅余部退守北城墙。
十日至十二日的战斗,极为惨烈,许多地段经过反复争夺,血流成河。十三日,田旅团长石成文在北城督战阵亡,临近黄昏时,日军一部在北城墙上取得立足点。王靖国在向陈长捷及卫立煌发出求救电后,组织部队进行反扑。首先是田树梅旅的进攻,其后是杜旅卢仪欧团的进攻,均未奏效。此时王靖国麾下已经无多余兵可用,日军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开进崞县县城。
部下拉起王靖国就走,在南门城门洞时,王靖国摆脱众人,坐下不走了,说:“就这么败退了,我回去也是一死,索性就死在城里,还可以当个烈士!”
经过参谋长梁培璜苦劝,再次上路,走了大约一里,王靖国又道:“我不走了,你们用枪打死我吧,如果你们不忍心,就用被子包住我,再开枪。”
此时参谋长梁培璜已经把现实情况汇报给了阎锡山和总参议赵戴文,声明部队已经战至最后,如果再不撤离,只能束手待毙,阎锡山复电同意撤退。王靖国得到梁培璜的情况说明,终于燃起求生的**,带着部队,东渡滹沱河,进入山中,躲避过了日军的追击。自此,崞县沦陷。
就在崞县遭受攻击的时候,宁武关一线也在经受着日军夜以继日的进攻,薛岳根本不敢抽调兵力援助王靖国。随着崞县失守,宁武关后翼已经处于日军威胁之下,薛岳只得率部经原平南下忻(xin)口,加强忻口一线防御。
日军三路大军于阳武河南的大牛店至南阳村一线汇合,东条英机趾高气扬,认为山西作战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此后在平原和山谷地带作战,将有利于日军队形的展开,对接下去的胜利志在必得。
虽然得到大本营和内阁的招呼,日本国内的媒体并未报道这一所谓的“大捷”,但在朝鲜、东北和中国华北地区的日侨中却被有心人推动广为流传,随着人员的流动,也传到了日本国内,东条英机因此名望大增。
三月十六日,日军进攻原平。
负责驻守此地的是陈长捷的第四十集团军,下辖三师四旅,其中包括王靖国所部的姜玉贞旅。可能很多人要问,既然陈长捷有着远超于王靖国部的兵力配置,为何还要从崞县抽调兵力呢?原来,阎锡山认为崞县地势太过开阔,不足守,因此刻意加强了原平的防守,准备利用县城东、西两翼山地,设置炮兵阵地,以期能给日军带去巨大的杀伤。
东条英机采取了零敲碎打的策略,每次派出进攻的部队不超过一个联队,一步步蚕食第四十集团军的防御阵地。同时,以中队和小队为单位,向原平两侧的山地渗透,与拱卫炮兵阵地的第四十集团军步兵发生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月朗星稀。
忻口西北方的茹庄,鲁逸轩从望远镜里观察东北方原平县城的战况,只见县城内外,一道道烟柱冲天而起,红色的火光不时闪耀,耳畔似乎隐隐能够听到厮杀声,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一周前,就在阎锡山下令鲁逸轩部北上解崞县之围时,安毅亲自给阎锡山致电,阐述了南华总参谋部的意见,认为与其处处设防,采用添油战术与日军拼消耗,还不如一步步把日军引诱到忻口以北的空旷地带,突然发力,一举歼灭对手。
阎锡山实在无法想象仅仅凭借着第二战区的实力,能够一口气吃掉如此规模的日军,但安毅称日军连日激战,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疲惫不堪,完全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在支撑。待日军兵进忻口时,体能已达极限,预计连平日一半的战斗力都难以发挥出来。
在此期间,安家军空军将再派三个大队进入山西,以形成绝对的空中优势。待日军整顿兵力,开始对忻口发起进攻时,空军突然出击,对日军的炮兵和装甲部队展开猛烈轰炸,全面压制日军后,鲁逸轩部从侧后杀出,一举击穿日军的战线,将日军分割包围,力争在忻口聚歼日军一部,然后趁势北上,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日军彻底赶出山西。
阎锡山半信半疑,但想到安家军一直以来对日本保持的超高胜率,同时,安家军空军的全面参战,也将极大地缓解晋绥军所面临的压力,于是悄悄修改了忻口作战计划。鉴于日军在山西无孔不入的情报刺探能力,阎锡山并未把计划告诉任何人,只是对外高调宣布,将死守忻口,御敌于晋中平原,确保太原的绝对安全,然后调兵遣将,在忻口北云中河支流南岸修筑层层阵地。
鲁逸轩部于五天前,突然调动至忻口以西十二公里的茹村。
茹村及北面的南岗村、南面的崖底村,均矗立于晋中平原之上,山势虽然不高,只有三四百米,但对防守来说却极为有利。茹村以西是一大片平原谷地,方圆十余公里,通过狭窄的豁口与外界相连,极易屯兵。
进攻忻口的日军,肯定想不到在平原西部的群山万壑之间,还隐藏有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生力军,为了侧翼的安全,东条英机应该会分出一部分来攻打茹村,但也仅仅只是做牵制之用,其突破口只能是忻口。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一旦忻口被突破,忻县和太原将无险可守,日军可长驱直入,忻口两翼的中**队,除了撤退别无选择,谁跑得慢就会被日军合围消灭。
“明天陈长捷所部就会在阎锡山的命令下,放弃原平,忻口战役很快就会打响。老曲,你说说看,日本人会不会上当?”
鲁逸轩放下望远镜,转过头轻声问道。
陪同鲁逸轩来一起查看敌情的曲慕辰肯定地说:“都已经打到这个份儿上了,东条英机除了进攻别无选择。按照计划,我们将在忻口战役发起三天后,突然从侧翼杀出,击溃当面之敌,直插敌人的指挥中枢,打乱日军的指挥系统,然后与友军配合,分割消灭敌人。
“若是能够做到这一步,那接下去就会是轻松的追歼战,在我优势空军的指引下,一步步把日军赶出晋北,收复内长城关隘和恒山防线,这一场大战就该完美落幕了!”
其实这些鲁逸轩都清楚,他之所以问出来,不过是想借曲慕辰的口,宽自己的心罢了。
“报告,总部急电!”
通讯处长华瑞明上校来到二人身后,小声禀报。
鲁逸轩和曲慕辰转过身,鲁逸轩让侍卫接过电文,挥挥手:“说吧,什么事情?”
华瑞明道:“远东军政高层做出决定,于明日开始扫荡盘踞于中亚地区的苏军,我蒙古军区早在月初便在蒙古与哈萨克斯坦边境地区集结,预计未来一周内部队就将越境作战。总部要求我们,发扬艰苦奋斗不怕牺牲之模范营精神,戒躁戒躁,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一举把日军赶出晋北。”
月色下,鲁逸轩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问明没有其他事情,叫华瑞明退下后,鲁逸轩对曲慕辰道:
“就这样莫名其妙与苏联这样庞大的工业国对上,总部的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如今咱们应对蒙古、南华和国内之事务已经分身乏术,还要进入中亚作战,我总觉得这更像是一种亡命的赌博!若是遭遇惨败,蒙古的局势也有可能急速恶化,到时候日本人就会趁虚而入,华北也会因这一不理智的行动而遭殃!”
曲慕辰安慰道:“老鲁,你应该相信司令的判断,这么多年来,你见他什么时候出错过?我想总部应该已经有了万全的对策咱们只需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不给总部添乱就行了”
“正因为从来没有出错过,才更应该慎重才是”
鲁逸轩叹了口气,突然变得意兴阑珊:“唉,算了,不说这个了,老曲,我先回去了。这一仗一定要打好,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一旦崩坏将无法挽回,我可不想成为替罪羔羊!”
目送鲁逸轩远去的背影,曲慕辰有些奇怪,一向对安毅尊敬有加的老伙计,怎么会突然开始质疑起安毅的决定了?但随即想想当前的战局,又释然了,或许是大战在即,精神太过压抑和紧张吧,相信只要在接下去的大战中取得胜利,原来那个充满自信的鲁逸轩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