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用时方恨少!”
这是安毅与身边将领连续视察三个军用仓库和兵站之后发出的感慨。
好在当初将三个特种旅补充给胡家林第十七军的过程中,善于总结经验的安将军兵站监兼军需处长周萍源少将有远见,将大批弹药和物资运送到安家军物资中转枢纽宜昌兵站,并及时请示增建系列仓库,使得此次北上作战的兵力运输和物资调拨能够顺利进行。
其次,吴立恒回到安家军大本营后,迅即就任宜昌基地联勤司令部司令,级别与各军军长、江防司令部司令、空军司令平级,平时负责江防部队、陆军各部队和驻地空军的武器弹药和物资供应、制定联合训练计划、负责情报汇总和宪兵纠察等事宜,战时组织三军指挥员联合指挥,协调各部行动,兵力和物资补充等等。
安毅为了不让最早就跟着自己的老兄弟吴立恒闲下来,向他提议适当扩建宜昌基地,将原先仅能容纳四个旅的营区扩大一倍以上,最低限度能长期驻扎两个主力师八个旅。
吴立恒领命之后立即行动,半个月即拿出工程计划书,省去安毅不少事情。
将领们的感慨又是另一方面,安家军普通一兵身上的装备、军饷、伙食,就相当于中央军主力师的三个兵,这还不算营房和训练场的建设、文化教育素质培训、严格而贴近实战的训练所消耗的资金。
可以说,安家军近一半的战斗力,是靠金钱堆出来的,每年巨大的军费开支,几乎耗去整个集团纯利润的三分之一。每一次战争,每一次全国性的自然灾害,都会耗去整个集团大笔财富,至今为止每年赚回的巨额财富,基本上没有剩余,但也从未出现过入不敷出的窘迫局面,安毅能撑到今天,而且稳步登上一个个台阶,弟兄们想不佩服都不行。
但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弟兄们都和安毅一样慷慨付出,无怨无悔。何况到目前为止,大家虽然没成为亿万富豪,但是谁都有几十万上百万的闲钱,可供父老妻儿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安全富足的川南。
叙府城东南岸的军用码头,一片忙碌,四台百吨吊机和一台具备世界先进水平的龙门吊全都在忙碌,航运公司的三艘千吨货轮、一艘安装起吊设备专门运输各种大小车辆的两千吨货轮就要装载完毕,码头上的货物堆积如山,七十多辆军用突击车、侦察车仍然整齐停在货场上,没有两天时间难以全部运走。
安毅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四点半,走近杨斌低声吩咐几句,杨斌点点头把将领们集中过来,问哪位弟兄有空一起去吃餐饭?结果大半弟兄连连摇头,前方情况紧急,随时都有可能与日本军队全面开战,弟兄们事务繁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能去喝酒?
杨斌无奈之下,只好让副官去通知丁志诚、李福强、张天翼三人,让他们下班就赶到西苑,陪同专程赶来协商的张弘栾和石珍喝上一杯,明天安毅就要飞赴南京赶往华北了,这也算是临行前的饯别宴。
安毅的家宴菜式非常精美,更难得的是安毅窖藏的好酒之多谁都比不上,这也是朱培德、张弘栾和石珍等人每次来叙府都坚持住进西苑的最主要原因。可惜朱培德已经赶赴成都,参加蒋委员长召集的重要会议,没能留下一起聚聚,否则定会更加热闹。
设置在大厅内的大餐桌,足有六米多长,轻轻松松围坐二十几人毫不拥挤,长桌上的首位如今坐着劳守道和蒋云山这两个安家军的左右军师,张弘栾和石珍坐到了两个军师的下手,正好和安毅、杨斌面对面,排下去一边是安家军将领,另一边就是湘西和黔西的主要将领了。
酒至半酣,气氛热烈,大家说完目前华北局势就说到自己身边,张弘栾询问安毅,老朋友刘文辉那边怎么样了,广播说朱毛红军绕过松藩逃往西面的毛儿盖那边了吧?安毅回答早着呢,红军几路主力还在西川绕圈子,把刘澄甫麾下各地追剿的保安部队打得满头包,如今他干脆借鉴石珍大哥的成功经验,死守所有县城和主要市镇不动了。
众人哄然大笑,斯文如马君武也笑得合不拢嘴,不由把目光投向红光满面的石珍。
石珍却没笑,他知道自己的部队除了三个精锐旅拿得出手外,其余的都比不上朱培德和张弘栾的保安部队,更不用和安家军警备部队相比了,要守住八个县城三大工业基地,谈何容易?
要不是事先虚心采纳安毅的意见,恐怕面对四渡赤水再袭贵阳的朱毛红军,早已经损失惨重了,原本心高气傲跃跃欲试的将校们,看到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红军把王家烈打得抱头鼠窜、把侯之担两个师全打没了之后,再也没有一个敢张嘴,个个暗自庆幸采取严密的防御策略的好处。红军离开之后,贵州大小军阀地主富农,几乎全都变成贫下中农,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唯有黔西八县几乎毫发无损,短短十天不到集市照样火爆,工农业生产照样热火朝天地展开,把路过的薛岳和中央军将士都看得傻眼了,个个佩服石珍的精明狡诈,弄得现在贵州省政府都得向黔西绥靖公署借钱发薪水。
蒋先云看到石珍一脸郑重的样子,含笑询问石珍是否对此次黔西剿共有些想法?
石珍灌下一杯酒,放下杯子长叹一声,随即把红军超强的战斗力、战斗意志和无法琢磨的打法一一说出,话语中流露出的全都是赞赏,甚至还有点儿后怕。
石珍听到张弘栾的参谋长曾耀坤一句玩笑话之后,连连摆手,挺直了身子:“曾老哥,你可别笑啊,贺胡子三番几次骚扰湘西,你们也够恼火的吧?小弟倒不是说**红军如何如何,更不是夸他们有什么三头六臂,而是打从心眼儿里佩服他们的那股子狠劲,那种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强悍精神。
“小弟举个例子让诸位听听:二月下旬,也就是朱毛红军被益公的滇军挡住后,突然掉头杀回黔西没多久,当时确实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好在红军看到我们仍然严防死守啃不动,只能绕过我们北面,再次渡过赤水河,接着杀向遵义、桐梓一线,在黔北那一仗可是把中央军吴奇伟两个师都给打残了,如此的速度和战斗力,不服不行啊!
“好在各路追剿大军及时到来,再次扳回颓势,这才没有太过丢脸。到了三月上旬,黔中、黔北被打散的红军就到处都是,我们也派出小股部队,严密搜索,不敢让红军窜入防区,也发现了不少红军残部,我们不愿结仇,都远远赶走了事。可是,情报处长义方无意中告诉我的一件事,让我无比感慨,至今记忆犹新!”
众人大感兴趣,全都闭上嘴巴,望向不停叹息的石珍。
石珍再喝下一杯酒,大手一挥,擦去胡子上的酒渍,细细道来:“有两个被打散的红军伤兵,逃到咱们老巢毕节北面二十公里的朝天山下,正好撞上了二旅派出的一个排搜索队,排长是个老兵,也姓石,北伐时就跟着我了,他看到三个奄奄一息的红军伤兵,没有让弟兄们放枪,吩咐两个班扩大搜索警戒范围,就领着几个人上去查看,其中一个伤兵已经没气了,另一个奄奄一息也快不行。
“俗语道死者为大,老兵心地好,吩咐弟兄们找个坑埋了别让野兽糟蹋,结果把人扔进坑里的时候其中一个醒了,望着老兵一句话不说,尽流眼泪,老兵想来想去,最后把这个没死的红军战士弄了回来,剥掉衣服后让军医去救,说是老乡。
“军医不敢怠慢,立马全力救治,可是那人伤太重,眼珠子没了一个,而且估计是拖了很多天得了败血症,不断发烧讲胡话,军医听清楚几句话之后,发现不是咱们贵州口音,而是江西老表的口音,就悄悄报上来了。
“正好那天义方到二旅视察,就和旅参谋长立即去查看,老兵只能实话实说,还说那没醒来的伤兵长得像他死去的侄子。参谋长叹叹气也就没说什么,不就是一个伤兵吗?说了老兵两句正要走,这个伤兵临死回光返照了,突然喊出一声‘大叔’,口齿很清楚,老兵连忙抱住他,仔细看了一下知道快没救了,就对他说:孩子,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大叔能办到,就给你办……”
众人听到这儿,脸上全没了笑容,一个个肃容静坐,用心倾听,心里都不由得为之伤心难过。
石珍舔舔厚嘴唇,接着说道:“那伤兵紧紧抓住老兵的手说,大叔,我没用,我连我大姐刚生下的孩子都保不住,我没用,我们整个运输连的弟兄们都没用,死一万次都对不住我大姐。老兵连忙问,孩子,你大姐是谁?在哪儿生的孩子啊?那伤兵没有回答,而是死死抓住老兵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叔,我求你件事,帮我找回我大姐的孩子,来生我投胎给你做儿子,或者做牛做马都行,你答应我,帮我找回孩子啊!
“老兵说,孩子别急,你说说,让大叔上哪儿去给你找孩子?总得有个姓名有个地址吧?伤兵愣了好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一脸不忍的老兵,最后下了很大决心,说他的大姐也是红军战士,叫贺什么珍,孩子生在赤水河边一个叫白山的苗寨,那地方半山上光秃秃的,只有一间茅草棚子。由于王家烈的追兵追得太急,为了不连累大家,大姐只好忍痛把孩子扔在那间屋子里,留下三十大洋,两碗烟土和一张字条,恳求跑进山里躲乱兵的苗人回来养活孩子,当时这个伤兵所在的运输连就跟在大姐身边。
“但是,部队开拔后,这个伤兵听说苗人不会收养外来的孩子,而且那地方又刚爆发痢疾,心想糟啦,可是却没办法再折返回去,只得一路打仗心中一路牵挂,接着部队就被打散,最后临死之前遇到老兵。
“当时义方就站在一边听着,唏嘘不已,回来告诉我说,红军真的是钢铁的意志,一个怀孕生产的女红军,仍然坚持转战千里,就连亲生孩子都不得不忍痛抛弃。诸位,大家想想看,这是什么样的一支武装?是什么样的一种信念?原来我对**那套很反感,现在却有些感兴趣了,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
众人一个个唏嘘不已,劳守道仰天长叹,蒋云山频频叹息,满桌虎将个个神色严峻,没有半点儿轻视,似乎都在为这个令人心酸的故事而难过。
“司令,你怎么了?”杨斌轻轻碰了一下极度惊愕的安毅。
“哦?嗯……”
安毅摇头笑了笑,心说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当即举起酒杯大声说道:
“来来来,不说这些了,这世道啊,有说不完的心酸故事……石大哥,小弟敬你一杯!感谢你今天带来的故事,给我们很大的感触和启迪啊!不说你,就连小弟也时常在想,是什么一种精神力量在支撑着**,支撑着红军?就说他们现在正在逃跑的路线吧,从江西一路苦战到如今的川西,都快八千里路了,几万没有后勤给养、没有像样武器装备的人,却能在几十万装备精良的军队前堵后追之下杀出一条生路,这是何等的气概、何等的雄才大略?小弟也佩服啊!”
众人齐声附和,举起酒杯,破例为红军干了一杯,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敌是友,也不管信仰如何,顽强生存闯出一条生路的人,都值得敬佩!
又喝了一阵,几个前辈先行告退去喝茶聊天了,安毅端起酒杯,走到已经有八成醉的石珍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大哥,刚才你说的那个故事里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石珍拍拍安毅的腿:“叫贺什么珍啊,因为有个珍字和我名字一样,所有我就记住了……哎?你问这干嘛?咱们谁也没往心里去,老兵埋完尸首就懵了,赤水河这么长,两边全都是苗寨,到哪儿去找啊?也只能给死者烧烧纸就算了,谁都不再提这事,唉!这年头,到处都是这种惨事,不说了,陪大哥再喝一杯。”
安毅敬石珍一杯,完了哈哈一笑:“大哥,赤水河边的苗人,真的不愿意收养外来孩子吗?”
石珍拍拍晃呼呼的脑袋:“也不是,苗人虽然怕事,信不过外面人也不识字,但还是颇讲义气的,估计看到留在孩子身边的大洋就会明白了,这几年黔西黔北和我们做生意的苗人越来越多了,早已不是人们原先想象的那样……贤弟,我可不能再喝了,不然真得出丑了,你从华北回来记得去看看大哥,很多事情还得要你拿主意才行。”
“行……大哥,你刚才说那伤兵的大姐,是不是叫贺子珍啊?”安毅再次低声询问。
“嗨,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啊?你打个电话问义方不就行了吗?义方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好兄弟啊!不过我可先说了,你可不能把他拐走,上次你把邓斌从湘西带走,栾叔至今仍然念念不忘呢,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