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畜颈上有鬃尾有长毛供人骑或拉东西。
骡子:家畜由马跟驴交配而生。鬃短尾巴略扁生命力强一般没有生育能力。可驮东西或拉车。
如果你象我一样见识短浅孤陋寡闻就实在该有一本《新华字典》如果你象我一样常翻字典需要依赖这本小书给出的解释就会找到上边给的两句话板板钉钉搁在那虽说那解释让这一说平添几许陌生可班长告诉我那叫定义。
定义就是用不着你去怀疑的意思:有那工夫干点别的!
这时我当兵学会的第二件事情你走进这个队伍跟大家一样或者说尽可能跟大家一样你就不要怀疑不要怀疑任何一件事情:从命令……到这种简简单单而又叫人似懂非懂的……定义。
在部队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有点疑惑于是去翻字典却翻出第二个疑惑为什么字典里的骡子与马和我平常见的不大一样骡子是啥马是啥的疑惑想来不是大疑惑后来也就淡了可是骡子是马的疑惑一直是我们新兵全体的疑惑。
到底怎么是头骡子怎么是个马?骡子不好马好被当作骡子的孬兵都知道骡子和马除了生育能力外到底还有什么区分以至于马是天马而骡子是土骡子?
对了用不着怀疑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忙了。
用班长的话说有这工夫干点别的。
★二级士官许三多
史今在军列里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才找着了。
他说卫生员给我点眼药。
卫生员说你眼睛怎么了?
史今说不是我是新兵还哭呢?
卫生员便想笑说这都出了省啦!怎么还哭?
史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我正后悔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了这个兵。有他一个哭这全车谁都停不下来我就担心等到了营里得哭出几个瞎子了。
卫生员又是一笑说我留两瓶这包你就先拿去吧。
列车终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在一个小站里。外边有人在大声地张罗着吃饭啦下来吃饭啦。
车里许三多们的眼睛早已哭得红红的像兔子眼。车门刚一打开一个地方领导便迎上来嘻嘻哈哈招呼着:向军人们问好!欢迎来我这平原县刘关张打天下的地方!就是穷了点粗茶淡饭大家多担待!说罢向车门边的许三多做了个鬼脸说小伙子一个赛一个精神啊!许三多冲着他莫名地笑了笑一看车外满眼陌生的黄土顿时就愣住了。
史今过来还礼手还没有收下就被那地方领导的话给吓住了。
那领导说:你这车兵挺好啊!没看到一个哭的。史今说别您别提这个醒儿!可还是晚了站在边上的许三多呜地就又哭了起来转眼间简直百花齐放整个车厢又泛滥成了一片。吓得那地方领导只有暗暗地恨自个我说啥不好我怎么说这个呢?
许三多已经哭得一脸淋漓一边哭一边抱住一旁的人又是拍又是打拍了好久才忽然现一直被他搂着的那竟是成才。
许三多突然把成才放开了。
成才却狠狠捶了他一拳随后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三多哭着说:成才我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打我小抄!
成才哭得更响他说许三多我也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不敢看杀猪!
两人捶着拍着眨眼便成了莫逆的相交了。
这时史今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车门边大声喊道:
过了这顿可得到军营里吃下顿啦!你们到底是要哭还是要吃?痛快地给我句话!我数三个数!不下车就开走!
一、
二、
三……
可是还是没人下车。
史今没有办法只好摇摇头说得了你们边哭边吃吧!我服了你们啦!
新兵们这才一个个悲悲切切地从车上下来。
平原上月色如镜军列在月色下飞驶着。车里的新兵们或偎或坐成堆成团史今坐在铺盖卷上周围仍有间歇的抽噎但大浪头已经过去了。史今的神态也已经放松他说跟你们说说你们要去的部队吧是支顶好的部队呢团史战史摞起来能有这么高团部统计过咱们团歼灭的敌人一共有六个国籍加起来有十个师……
新兵一下好奇起来嘴里说十个师得有多少人哪?
十七八万人吧。有人说。
咱们团有多少人哪?
史今说三千多人。
有人便惊叫起来我的妈呀这一个人就干掉了六十个?班长你干掉几个?
史今顿时笑了他说哪有这么算的?咱们准备打仗不是说要打仗我一个也没干掉过。我是要告诉你们咱们团战史老鼻子辉煌刺刀见红的战斗打有大小几千次现在呢现
在也是咱中国全机械全装甲化的王牌部队所以谁也不兴再哭啦别让老兵看笑话老兵可就爱看新兵哭想想我入伍那时候也是哭个黄河决裂让老连长一直笑话到现在……不老连长现在可走啦他走的时候我可又哭啦……
史今是个极感性的人说得自己又有些眼眶湿润这时新兵里有人暗暗出了一声笑。
史今一愣但马上说好好笑总比哭好。谁这么乐观大家跟他学学。于是朝笑声的来处走
去揭开毯子一看是许三多正枕在成才的身上。谁也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众人不觉一阵轻笑。
史今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声王八蛋然后吼着:大家也睡了吧明儿一早就到了家啦以后咱们团就是咱们家以后你们见过的兵啊将啊能成千上万可你们得记住第一个跟你们说这话的是我史今史班长欢迎大家来咱们团!
说完把车厢里的防风灯灭了。
车厢的间隙里有几缕天光透入外边天色很好。
慢慢地许三多在成才身上醒来了。他是被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惊醒的那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震动无休无止似乎从地底下渐渐接近。他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周围的新战友却一个都没醒只有史今的床空空的。他看到班长早已经起床了。
许三多不安地问道:班长那是……
话没说完就听到班长严厉的声音:
到站了!大家起床!列队!整理军容!风纪扣!军帽!裤线!背好背包!一定要给你们的军营第一个良好印象!
车摇晃着在减已经驶进了站里。周围的人都跟着史今依样画葫芦地做着只有许三多仍在注意着外边的轰鸣声他想那绝不是靠站时该有的声。
史今的口令又接着响了起来:列队!集合!成密集队形!按高矮列队!手放背包绳上!立正站好!史今喊完长长吐了口气心里说妈的可算回到家啦!
外边传来阵阵的口令声和跑步声这声音让史今觉得亲切但新兵们惊奇不已有的甚至有些惊惶不安。
车门轰的一下被人从外边拉开了袒露在外边的是广阔到能投射白云阴影的一片草原连长高城和指导员就在外等候着。他们就是以后将领导这队新兵的人。近处的站台上是一辆正在原地转向的主战坦克六米长的炮管看上去几乎从车门外杵了进来。
整个站台上似乎都被这杀气腾腾的家伙占据了。
新兵们都有些震惊。车门边的许三多却反应最快忽地就把双手举了起来像是投降似的。但几秒钟后他的脸上便有点暗暗地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几个小时以后许三多终于明白了这支部队最不屑的就是他的那种姿势。演习的时候这支部队的士兵们宁可演尸体也不演高举双手的投降兵。
但他的那副形象却永远被定格在了高城连长的脑子里。
连长高城大步向车门前走过来说:那个兵干什么?演俘虏吗?你以为你很幽默?
高城觉得很不对劲他朝许三多命令道:你给我下来!
许三多慌慌张张跳下来险些砸在高城的身上。
高城更火了他说慌什么还没上战场呢!然后对着身后的坦克没好气地吼道:还不开走?你们坦克连别在这碍我的事!
坦克手别过脸笑笑地将坦克开走了。
新兵们从坦克与战车之间走过的时候一个个让那**百匹马力的引擎震得神经麻木。老兵们在忙碌着不成队形但透着专业眼里对这帮新媳妇似的新兵蛋子视若无睹。这个机械化步兵团在换装。很多老兵神情严肃地在忙一件事情拿一块抹布细细地擦车擦好了就送走了。
史今在高城身后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他一路都在想自己能不能赶上。可高城不是在高城那漫长的军事生涯里已经见过多次换装多次的期待。
换了一个营也有你那7o1车。高城的话语里透着得意他说咱是最好的有好的也先让咱使。
史今说我想去送送7o1。
高城说去吧已经装车了。
他指了指平板车的方向史今的班副伍六一正在一辆装甲输送车上朝他招手。
伍班副算着你今儿回来特地给你留了块布。行了就在这列队吧。
史今刚想走却被高城问住了他说这班兵怎么回事?一个个眼睛跟烂桃似的?
史今只好站住他思忖了一下说哭的。
高城的眼睛顿时就窝火了他扫了新兵们一眼突然停在许三多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许三多。许三多吓了一跳。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觉得很可笑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史今随即替他解围:报告连长他不是不严肃他是……没见过。
你是什么意思?他……害怕?
史今只好苦笑。
这个兵谁招来的?高城问。
史今说:我。
高城扫了史今一眼:快去送你的车。
史今如蒙大赦提腿就走开了身后的高城便大声地训起了话来。他说我叫高城是本团钢七连连长此次也担任你们这个新兵连的连长……
高城的声音吓得新兵们一个个胆颤心惊的。
不远处的伍六一已经将史今拉到了车上随手将一块抹布递给他。全班都擦过了就差你了。那车已擦得新的一般史今仍认真地在上边擦拭着。
……要送走了?他问。
伍六一说换了换正经的步战车连长算过一笔账说咱们现在等于一个炮连加一个反坦克导弹连再加一个重火力连可他最看重的还是原汁原味的步兵连。史今留恋地拍了拍手下的车说四年的老伙计呢。你舍得呀?伍六一说我才不在乎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史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他还有什么新闻?
伍六一说咱们钢七连这回抽调三名骨干训新兵连连长还是连长我这班副提了半级新兵班班长你最了不得新兵排排长。
史今不禁苦笑起来嘴里嘟哝着新兵新兵一嘟子麻烦兵。
谁说不是呢?我说我不伺候小媳妇连长说你不伺候我也不伺候。
你最好别这种情绪这回的兵里可有你两个老乡。
哪俩?伍六一心中有点暗暗高兴。
史今指着不远处的许三多和成才。
正挨训的那个还有那个下榕树乡的你上榕树乡的吧?你们挨挺近。
就那投降兵?伍六一的高兴顿时消失了嘴里说道可别说是我老乡。
史今说:其实那兵挺实在的咱们得帮帮他。
伍六一说我帮他他要分到我那班我训也训死了他。说着自己先笑了。
装好车的军列很快就又驶走了带走了一个营的旧装备以及部分随车调动的战友。
新兵们正在空地上等候来车将他们接到部队慢慢地就不怎么害怕了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因为他们现那些老兵们也哭那些老兵追在车的后边也一个个哭得泪流满面一点都没有了老兵的威风。一个哭成泪人的老兵被战友架着从新兵前走过时新兵们悄悄地出了笑声。
笑什么笑?你们上过车吗?你们哪儿懂那门心思?
高城皱着眉头吼道。
这时伍六一走过来给高城行了一个军礼说报告连长伍六一归队。
高城回身看了看眼眶红的伍六一看了看伍六一身边的史今不由苦笑了他说你小子老是虎头蛇尾吹破了天说绝不会哭了到了还这样……行了行了上车吧。
史今赶忙跑到队列前招呼他的新兵让他们一二一地走起路来走着走着就又唱起了《再见吧妈妈》那是新兵们在人武部里惟一学会的一支歌。
几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很快慢的是学踢正步敬礼和瞄准射击的那几个小时。也就在站着队列的时候许三多学会了那句很重要的话:这里的事说简单也简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话来自罕有好脸子的连长高城。
脑子最快的几个很快就意识到是骡子是马很重要好好表现关系到我们的以后。这些人里就有成才成才的脑子边转就边觉得需要跟人谈谈自己的心得体会了这人就是许三多。
一天他和许三多在宿舍背后找个安全的所在坐下。
成才掏出一盒烟让许三多先点上。
许三多却拒绝不抽。
不抽也得学着抽不是要你抽是给班长排长抽。懂不懂?
许三多不可理解说咱们排长可不抽烟。
那你就给连长抽嘛三呆子都来这么久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还想回那山沟沟吗?我跟你实话说吧我是打下军列看见那满站台轰轰隆隆的我就拿定主意再也不回去顶我爸那个村长了。财也罢小土皇帝也罢我不惦记我只明白:男人就该在这轰轰隆隆中干他妈一辈子。
这样的成才让许三多感到新鲜他说你说粗口?新兵连不让说粗口。
成才说老兵还他妈说呢!连长还说呢!一天能练掉三层皮说句粗口算什么?三呆子你别插话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那些个轰轰隆隆的家伙?
许三多想想憨笑道:真给劲。……我还投降来着。
别提你那投降啦。给劲是吧?那就长点心眼咱们回头分兵得给分到最给劲的连队。
给劲!想起来咱们在村里那点抠抠搜搜小肚鸡肠什么你打我呀你抢我粘的知了啊真没意思。许三多说。
成才说你别老插话。我冒了当后进的危险叫你到这干吗我是让你长点心眼!
许三多说我长啊。我爸来信说跟我二哥断绝父子关系啦因为二哥不种地去南边了。可我现在挺明白我二哥那心思。
谁让你长这几千公里外的心眼啊?成才给了他一下。
许三多挠挠头:我也有点明白你的意思啊可是……可是我觉得家里也挺好。
成才说家里是好可要出息就不该想那。这都快二千年啦!没看电视里说吗?人生就是个长跑!长跑谁能让谁?再来一次征兵你看我龟儿子能让你的!
许三多有点大惑不解他说你没让我呀。
成才为此感到有些愤怒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操场那边来人了。成才一瞧是史今和伍六一忙把许三多给摁在草丛里。
然而他们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在一边走一边训练伍六一突然一个扑地那做的是卧射的动作。史今看了看伍六一的样子纠正说:肩下沉得太过了你上那边沙坑体会体会。这么再摔两次我看你胳膊肘子也差不离了。说着两人就跑开了。
这一眼两人又长见识了。许三多说:我一直觉得班长挺牛皮呢原来他这么刻苦啊?成才也频频点头说明白了吧?我看他也明白他也想轰轰隆隆过一辈子他知道这个机会不易所以他用心着呢。
机会?
许三多好像不懂成才说的机会。
我都白白地跟你说什么呢?有个词叫做生存懂不?
生存?
这两个词儿令许三多怦然心动他确实是不懂。
成才突然站起来一脚恨恨地踏在地上说:许三多生存不易机会很少所以你一定要多存点心眼子。我恨不得劈开你脑袋把这句话给塞进去许三多!
一个月以后成才果然就成了班副了。
新兵连五班以成班副为基准靠拢!新兵连的操场上班长伍六一出这样的口令了。
成才成班副这时就昂挺胸的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因为别人在向他靠拢。
许三多是最后一个时常迈多了一步使队尾产生了骚动。
伍六一便呵斥道:许三多想什么呢?打枪跑靶走队出列这么个简单的队列你都要错?许三多试图辩解他说我在看成才……成班副。
伍六一悄悄地对许三多说过几天就分兵了我也不说别的了吧我总不能就让你这一路顺拐地走去连队吧?
谁是骡子谁是马显而易见成才都班副了而许三呆子却一如往昔。好在大家看他还顺眼大家都喜欢他那样因为谁都希望后边还有个垫底的。
明里暗里许三多成了最后一头骡子了。
然而总会有相信能把骡子变马的人这种人性格上通常也是头骡子。
看着许三多腿间的那条缝伍六一突然一脚踢在许三多的腿弯上他说我当兵三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两腿间的这条缝!许三多你到底怎么搞的?你也不罗圈啊你怎么就是要并出条缝来呢?
许三多说:报告班长我不知道。
伍六一喊了一声立正然后蹲在许三多身后使劲一推许三多双膝一弯差点坐在他的头上。许三多躲着他说我怕痒!伍六一说你用足了劲就不怕痒!你用劲不对你要使对了劲我一推你你会直挺挺往前倒。再来一次。
这一次许三多果然木头桩子似的往前就倒。
我不是要你倒!我要你把劲用对了地方!歇会歇会!伍六一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说许三多我没见过你这号的有时我都怀疑你存心跟我逗着玩。
……我笨。
我宁可你在跟我逗着玩。
许三多神情很怪地笑笑其实那笑是个阴谋是昨儿晚上成才教的。
你笑什么?伍六一问。
许三多说班长……班长上榕树乡的吧?
伍六一点点头。
许三多说我也是榕树乡的!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班长……班长抽烟不?
伍六一一听就愤怒了他说闭嘴!全连都知道我们是老乡!我告你笨人就不要学别人投机取巧。看在老乡面上我这么跟你说一句吧我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了有五千公里才拿到个全师第一就这今年才转的志愿兵!你以为靠认老乡就能活下来?
许三多不太懂但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情:这老乡不喜欢他。
后来许三多有了一次给连长纠正自己印象的机会。
那天史今正在会议室主持新兵二排的会议连长高城偷偷摸了进来但那是瞒不过人的因为兵的目光都看了过去。高城却装着没事对史今说继续说继续说。史今却不肯说了他说本来就是聊个大天正好请连长言。高城笑笑说言?那我就瞎说了。同志们好啊?
连长好!
大家现在队列算有个兵样子了也走烦了吧?
没烦!
高城说才怪呢我都烦了可这是为了让你们把个军队的精气神走到步子里去走不好当一辈子兵军队里也不当你是兵。不过也别跟家里说当兵就是个走队列过两天分到作战部队那才叫一个丰富呢尤其是我那装甲侦察连九辆车九门炮打什么仗都是冲在头一个的
那根本就是九座活动堡垒!咱不跟他坦克比啊咱机械化突击步兵打仗还是靠的个人再牛皮的坦克咱步兵反坦克火器就给它收拾了!
那高城是个好战的主儿一讲到这些就眉飞色舞他说这么着吧我就给大家讲讲这个机步兵训练课目画饼充饥吧?枪械射击、枪械原理、枪械保养和维修战车驾驶……正说着突然现许三多的嘴里在嘀咕着什么便停了下来问道:
许三多说啥呢?
报告连长没说什么。
高城只好接着说可没说两句又现许三多在嘀咕。
许三多到底说什么呢?高城再一次喊道。
报告连长我把连长说的背下来!
高城一愣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便说那么些你能背下来?
许三多说:有些词不知道啥意思。
高城说那你就给我背刚才都说了啥课目。
许三多一张嘴便真的背了起来什么枪械射击什么枪械原理什么枪械保养和维修竟一字不拉。高城惊诧了他说许三多你行啊!成才在许三多的背后暗暗地伸着大拇指。
许三多问连长可我不知道bsp;nBc就是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的防护。高城说着第一次冲许三多笑了。难得有人把你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着。
许三多背它干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许三多说报告连长背下来好写信给我爸!连长有什么话要跟我爸说吗?
高城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说没有我没什么说的!然后吩咐他们临睡前把《保密手册》抄写三遍!他说有些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能问知道吗?说完出去了。
抄《保密手册》可不是小事抄得大家怨声载道。都怨许三多你要真记性好就攒着真想泄密就闷在被子里说给枕头听弄个泄密未遂这算怎么回事呀?有人甚至要许三多帮他们抄。成才看不过眼了说都少一句吧大家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只有许三多还在那里拼命地抄着。成才说你忙什么呢?
许三多说我多抄几遍多抄几遍好匀给大家。
成才一听就气了他索性把他的笔给抢了。他说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你不被退兵也得分去喂猪如果退兵的话你就惨了就算喂猪你也没啥表现机会了役期一满你就得走人了。来部队一趟你连个枪都没有摸着。许三多我就问你看见那些个轰轰隆隆的家伙你回家种地还种得下吗?
许三多想了想说种不下。
成才便轻声地告诉许三多:你得找人。
班长不喜欢我连长也……
但成才告诉他排长喜欢你你找排长。
许三多想了想觉得好像是便点了点头。
哪怕是哭都行总之……总之得让排长觉得你喜欢这儿你不离开这儿。
许三多说我是喜欢这啊!
我也喜欢我是说你让他觉得你喜欢!
成才的声音有点压不住周围的人暗暗地往这看来他们这才住嘴。
夜里史今进来查铺现了那摞手抄的保密手册他看了看许三多见他睡得正香就放心地走了谁知他刚一转身许三多就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跟了出去。
其实一个屋的兵谁都没睡都在被窝里看着。
史今走到外边不远忽然觉得身后声音不对灭了手电就闪躲了起来然后吼道:许三多你干什么?他的声音很低许三多还是吓得要叫史今一手掩住了他的嘴他说你怎么不好好睡觉?许三多说刚才让你给吓着了这会我哭不出来。史今一愣干什么要哭?想家了?许三多摇头不迭说我不想家真的一点也不想。想家就说
没什么丢人的。给你爹多写几封信。许三多说不是的我不想家。可一提到家许三多的眼圈就暗暗地红了他说排长我想家可我不要回去!
好像真的要被退回去似的许三多忽然就哭了起来。
史今又一次堵着了他的嘴:你哭什么?不要打扰别人休息!
许三多只好暗暗地啜泣。
史今好像明白了他说谁说要让你回去了?你又没犯啥大错。许三多你放心没人让你回去你其实是个好样的就是……那个了点那也没事这一连兵个顶个都是有用的包括你在内。
许三多突然就说了一句:我不会养猪。
史今一愣你为什么要会养猪?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说嘴里只是一再地嘀咕着:我不要去养猪我不会……
史今被这个新兵蛋子弄得哭笑不得他说许三多你脑子里转的什么糊涂心思呀?谁让你去养猪啦?军队里养着这些人是打仗的干吗养着些人养猪啊?你自己想想这笔账划算吗?你放心没那么多猪让你们养就你们天天吃的那些猪肉还是半片半片从市场上拉回来的。
排长那分兵会把我分到哪?
那我可不知道。史今突然感到有些问心有愧了他说这事不归我管。那我能摸着枪吗?成才说当兵总得摸着枪啊。史今似乎明白了明白了许三多的焦急他说你能摸着枪我保证你能摸着枪。许三多说排长让我跟成才分一个连吧最好也跟你一个连我一定好好学对了最好也跟班长一个连。史今说伍六一?许三多说是啊昨天他训我了其实我听出来了他一心为我好他跟我是老乡啊。史今忽然有点蹿火了他说你好好回去睡觉这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乱说!许三多嗯哪一声掉头就回去了。
刚一进屋成才就问道:怎么样?许三多说排长说了没猪给咱们喂。成才说啥意思?许三多说排长说养着咱们是打仗的。远处的兵听不到就大声喊道:大声点许三多!许三多这才现一个屋的人都探头在等着他这辈子没这么得意过声音也高了八度:排长说养着咱们是打仗的不能养些人再来养猪这笔账不划算。
是不划算啊。成才狐疑地说可这养猪的事儿是谁传出来的?
那咱天天四菜一汤吃的猪肉是哪来的?在家可没这么些肉。有人想得仔细。
许三多俨然新闻言人似的他说排长说半片半片的猪肉都是从市场上拉回来的。
还有什么许三多?
排长还说保证我能摸着枪!
你都能摸着枪那我就更不用说了。成才说。
许三多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块问路石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成才啥叫人车协同啊?
大概是车在前边跑人在后边跟着吧?成才推测。
这个技术性问题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大家天马行空地聊了起来:
兴许是敌人开车跑咱们起步追吧。
呸呸那是人跟车打战不叫协同。
电影上咋这么放咧?
嘛叫战车火力突击?
三步登车是甚?俺坐公共汽车从来是一步上车呢还三步?
成才忽然吼道:七嘴八舌地说啥?都不睡了是不是?
不是啊班副都来了军队谁乐意这么的就回去啊?
有人在黑暗里回答。反正大家伙儿都是这么想的。想着想着鼾声慢慢地就起来了。
这一天在靶场上练射击一队兵都在那儿紧张着不是因为枪声而是怕打不出个好成绩。班长们的口令声跟着枪声此起彼伏。成才笔挺挺地站着因为知道连长就在身后。
许三多射击就位!
许三多出列接过步枪时伍六一现手上没几个弹匣了转身就到旁边弹药箱去拿子弹去了就这么会工夫许三多端枪转过了身来。他说班长这枪里有没有子弹啊?
许三多的枪口吓得一整队的士兵们都纷纷闪身躲开。
高城急忙喊道:把枪放下!
许三多却蒙了他说什么?
监督的史今一步跨了过来抢住了扳机迅把枪给他下了。
高城一步踏过来:许三多你心思在天上呢?
许三多知道又做错了事对身边的史今说:排长我……话没说完史今小声地对他说先别想这些好好打入总分评估。许三多只好幽幽怨怨地趴下了。一旁的史今还小声地鼓励了一句说你的姿势很好手别抖……别去管自个的心跳现在只有枪和靶放松……放松……然而几个点射过去全都打在了靶子旁边的石头上打得石屑飞溅。
排长我打中了吗?许三多回头问史今道。
没等史今回答一旁的伍六一已经愤怒地喝令许三多归队了。
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时候红三连连长到七连连部找高城要兵当然是要好兵。却被高城给轰走了。高城跟史今说你说咱们辛苦这三月图啥?不就图知根知底弄两精英回家好光大七连门庭吗?……
高城决定把好兵给自己留着但做花名册那天他们却有点犯难了他觉得不能是个好兵就往七连拽!他以自己的经验给兵分了三十七种个性他觉得只能把最符合七连风格的兵再往七连带他要让他们回去没三天就能成为自家人。
伍六一听得稀奇说连长那你说我是个什么个性?
高城说你啊是个火车头可太爱表现老惦记着离开轨道显摆显摆。挺会生存可不自私这种人我信得过。
伍六一被说中了要害赶忙转了话题说那班长呢?
高城说他是个镇山石搁那就搁那了多少年也一动不动。有时看着云彩悠悠他就想我要是也能飘起来该多好可他想是他想连说都不会跟人说。这种人信不过还有什么信得过?我就是惟恐亏待了他。
史今很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有些感动他笑笑的没说什么。
伍六一服气了说连长这水平是跟咱们不一样。你再说说这个新兵连表现最杰出的那个五班副成才看看。
高城想了想他说那是个望月猴心比天高也是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永远攀在枝头上瞧着月亮想:我要上去上去……可他不明白要上月亮先得下了这树进化成*人再坐了火箭上去他太好耍小聪明。别看他斯斯文文他挺好斗你给他个目标他能飙一辈子。所以这人钢七连要定了七连就怕人不好斗。
那许三多呢?史今说。
高城顿时没了笑脸他摇摇头:不想说。
不想说?
典型的黏液型性格有啥好说的?我知道他好心可老把事情办砸你要对他不好他也不生气你对他好了他天天黏着你他天天那点想头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这种没什么自尊心的兵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能应付完这三年兵役就算胜利。高城说。
史今思量着:那他去哪?
高城说:找个不嫌他碍事的地方。
要不……
要不什么?高城看见史今吞吞吐吐的要不什么?我看你打进来就有话要说。
要不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训好他说实在的这许三多也是这班兵里训得最认真的一个。你就不怕他砸了你?
史今说:不怕……
抄花名册的伍六一却沉不住气了他说我反对!连长跟你我不说二话就是这一个接一个的落后兵拖得班长到现在还提不上去。
高城觉得也是于是开导史今我知道你不怕砸三班长你是块挺有想法的石头嘛。可是想法归想法装甲部队可是实用主义的代名词。你别忘了咱们钢七连是全团拔尖的尖刀连咱们拖不起没工夫给人开那种启蒙学校。谁想过好日子就在家呆着我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可史今不肯放弃他说如果有一年时间……话没说完高城打断了他说不行他是初中生我们连要在两年内实现全高中连!
伍六一的手在花名册上晃动。史今一下噎住了。
高城怕史今往心里去赶快缓和气氛说行了行了我拿话噎你呢。我对学历 没有盲目崇拜就你这初中生我们连有几个高中生能比得上?拿两个……不五个高中生我都不换。
许三多这兵我瞧不上的主要就一个。
高城瞧着窗外的暮色说:见了自家的坦克都举手投降见了敌人的坦克他会怎么着?我想不出来。三班长你同情他的懦弱你比我善我打小是让我爹揍大的我爹说乌龟原是王八种老鼠儿子会打洞干我们这行最容不得就是人的懦弱。
史今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可能就这样决定了。
而这个时候的许三多却正在宿舍里给家人写信。
他在信上对他们说: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挺好睡得好吃得也好三个月天天四菜一汤我练得也好我觉得不好成才说挺好……许三多说:明天就分兵了成才说我准能分到一个很好很好的连队我觉得他在安慰我成才说你放宽心……
晨曦的阳光刚起操场的哨声就吹响了士兵们拿起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新兵们列了队站好这时才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
连长高城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着:
路远二号车;黄一飞二号车;贾洪林一号车;吕宁三号车……
新兵们觉得不解说班副干吗弄两种车?
成才不假思索说那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
冯国庆一号车……
一号车是卡车一个问话的新兵顿时要哭但还是咬着牙过去了。
成才二号车……
二号车也是卡车成才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萎等听到许三多上三号车也就是那惟一一辆空调车时他几乎要哭了。
许三多却乐了他激动得赶在成才之前先上了车。高城看了不满说抢什么?这也夹塞?许三多心里却美滋滋的。
没一会工夫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才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旁边那辆空调车。他看见许三多正在空调车上对着他们卡车的兵挤眉弄眼得意得几欲飞天。
高城和指导员握手说您就再辛苦一趟送送他们?指导员笑着说不打紧我可是早瞧出来了七连长这次是满载而归自然也就归心似箭了。高城却半点不让:您那红三连挑的兵可也不差。指导员竖了竖大拇指说比钢七连可差远了要说高连长的眼力劲属这个。没等着高城再说话指导员已上了那辆空调车。
空调车起动了许三多忙对成才做了一个鬼脸忽然现成才泫然欲涕许三多一愣眼圈也跟着红了。他愣愣地对他招着手看着眼里的成才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车队很快穿行在一条战备的公路上。
指导员看了看眼前的兵们说话了。大伙先不要忙说话从今儿起就不是新兵了那就更不能没人看着就放松了自己。我今儿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将服役三年这个师的情况咱们隶属T装甲师这是全国挂了号的装甲部队咱们团是T师的主力机械化步兵团。大伙跟我瞧那边……
新兵们争先恐后地瞧了过去远远的黄绿色土地上一辆老式坦克在花坛中炮管直指蓝天。那是咱们T师的主力坦克团门口那家伙威风吧?指导员问道。
新兵鼓足了劲:威风!!
那是抗美援朝用的老玩意现在都换了四代了。大家再往那边看。一车的兵们脖子如方向盘似的转动:那是我们现代化的炮团那边驻扎着完全自动化和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那边那边是装甲侦察营驻地那边那就是咱们的师部!那边大家快看那边小子们算赶上了!
大家刚转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从一个被树阴遮掩的野战机场里升起。
很多兵大概是第一次看见直升机都仰了脖半个身子恨不得探出车窗。
那就是咱们的直升机大队!装备了多种型号的直升机担负着重要的对地支援和突击运输任务。
咱们还有飞机啊?
那当然是有的。
咱们能坐上吗?
指导员现许三多把身子探出了窗外忙吼道:坐回来!许三多。许三多刚把身子缩回来正好外面一辆车擦过。
成才那边却是另一番情景一卡车的兵都沉闷地面面相觑。成才一直地盯着对面的一个兵那个兵被他盯得都不好意思了只好同样盯着他。谁也不说话。
篷布外低沉的声音掠过那是刚升空飞过的两架直升机。
这啥动静?一个新兵问。
没人接碴大家都有些责怪地看着他那个兵压低帽子也不再说话。
那两架直升机也甚是凑趣低空掠过引得空调车厢里的兵们又一阵兴奋。
指导员看看外边绿阴掩映的一处军营对兵们说:大家静一静看见那处营门了吗?那就是咱们所属的机械化步兵团我们都属于中间的一分子。同志们骄傲不骄傲?
骄傲!!直升机掠空而去。
指导员又问:自豪不自豪?
新兵嗓子都要吼破了:自豪!!
有人还高呼起了万岁!兴奋得全车都笑了指导员也笑但他说万岁就不用喊了同志们唱个歌吧《装甲兵进行曲》怎么样?这就是个唱歌的时候一个兵自告奋勇地起了个音一歌便吼得地动山摇的士气高得不可再高路人皆为之侧目。
歌没唱完车离团部大门越来越近时忽然拐了个弯上了一条小道。
跟在后边的几个人忽然眼睛直了他们现原来后边的卡车才是直直地开进团部的大门!
真正惊讶的是成才一看车子原来进的是这个地方眼睛都瞪大了。几辆步战车从侧道拐了出来被卡车挡住了车上的士兵激动得来不及再等纷纷从后舱门跳下很快就列好了队伍。
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成才和新兵们刚刚萎下去的腰杆忽然又挺直起来了。许三多他们去的却是一个小镇。
车子一拐上小道荒凉的景象转眼就出现了。在空调车里的新兵们却不知道他们仍在快乐地唱着唱得已经有些愣了。
好久才有人疑惑地问:咱们上哪?
指导员没有回答只招呼大家:同志们接着唱哪!
唱得许三多都有些麻木了。
咱们到底要去哪?有人又悄悄地问。
不知道。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卡车在这里实在跟蝼蚁无异。除了一条简易公路周围大概是几十公里内连个人影也没有。
歌声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新兵们早已经唱得唇干舌燥都唱不出味道来了。
车子终于在一处小营门前停下营里是绿油油一片菜地几个土坷垃似的兵在门前等着看车停了就敲锣打鼓有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指导员拿出花名册念了两个兵的名字说你们是这的生产基地。那两个兵下车后车子又往前开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另一处小营门。营门上贴着“欢迎新同志来咱家”的标语标语下几个兵如同油炸麻花。指导员说:这是油料仓库。又掏出花名册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念到的人就又下车去了。
车上的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下慢慢地就少了。
最后一次下车的就剩了一个兵了。
这就是许三多!
这时的指导员早都昏昏欲睡了听到司机在前边喊:最后一个。才猛地醒来回头瞧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许三多两人好像都有点莫名其妙地傻了。
眼前是兀立的四座简易房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看到。
指导员清清嗓子: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输油管道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愣了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半天活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