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仪的意思是让刘秀在冀州立一州牧,而这个州牧的人选,自然就是他王仪了。
刘秀自然能听出王仪的意思,只是立一州牧这么大的事,刘秀自己哪能决定得了,得刘玄亲自下旨才行。
而且即便立了州牧,也未必能起到太大的效果,眼下河北诸郡,都已不听州府的命令,各自为政。当务之急,还是招抚各郡才是最首要的事情。
刘秀含笑说道:“王太守的意见,我会慎重考虑。”
王仪连连点头,笑吟吟地说道:“在别的地方,下官不敢说,只要是在魏郡,武信侯的命令,就是朝廷的命令,武信侯有何差遣,下官责无旁贷,必竭尽所能!”
说了这么半天,只有这句话,王仪算是说进了刘秀的心坎里。他含笑说道:“在平定匪患这件事上,免不了还要王太守和孙都尉的大力支持!”
“哎呀,武信侯太客气了!来、来、来,下官敬武信侯一杯!”王仪和孙恪一并举起酒杯。
刘秀拿起杯子,分别向王仪和孙恪示意了一下,而后,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现在的刘秀,比之以前更加圆滑,虚与委蛇的本事,堪称炉火纯青。这顿酒宴,可谓是宾主尽欢。饭后,刘秀向王仪告辞,返回驿站。
路上,邓禹向刘秀近前凑了凑,小声提醒道:“主公,王仪其人,巧言令色,不足为信。”
刘秀点了点头,王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哪能看不出来?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只要王仪肯让我调动魏郡的郡军,那么此人便可为我所用。”
回到驿站,刘秀刚坐下没多久,龙渊走了进来,向刘秀拱手说道:“主公,驿站外有人想求见主公。”
“是何人?”刘秀问道。
“此人自称朱浮。”龙渊说道。
刘秀不认识朱浮这个人,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请他进来吧!”
“是!主公!”
龙渊出去时间不长,从外面领进来一人。这人三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头顶方巾,身穿长袍,看起来颇有文雅之气。
“小人朱浮朱叔元,拜见大司马!”此人进来后,屈膝跪地,向前叩首。
刘秀欠了欠身子,摆手说道:“朱先生不必多礼。”
“谢大司马。”朱浮挺起身形,跪坐在原地。
刘秀打量他一番,含笑说道:“朱先生想必是误会了,秀只是行大司马事,并非大司马。”说白了,他在河北,只有大司马的职权,并无大司马的头衔。
朱浮正色说道:“在小人看来,大人任大司马,也是屈才了。”
听闻这话,坐在房间两旁的邓禹等人同是一惊,做大司马屈才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朱祐接话道:“先生的意思是,主公当为上公?”
朱浮转头看眼说话的朱祐,含笑说道:“做上公,也屈才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顿变。做上公还屈才,那他的意思是,主公当为天子!朱祐吞了口唾沫,看眼刘秀,没有再往下接话。
刘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先生为何不称秀为武信侯,而称大司马?”
朱浮皱着眉头说道:“武信侯乃当年吕贼之封号,大司马乃反莽之英杰,光复大汉之栋梁,又岂能与吕禄之流,用同一封号?”
刘秀闻言,眼眸闪了闪,就这一句话,朱浮便让刘秀对他的好感大增。他淡然一笑,话锋一转,问道:“今日先生前来驿站见我,可是有事?”
“小人斗胆毛遂自荐,前来投奔主公!”
“哦?”刘秀笑了,问道:“先生为何愿投奔于我?”
朱浮正色道:“小人已说了,主公乃反莽之英杰,复汉之栋梁,能为主公效力,小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秀眨眨眼睛,仰面而笑,说道:“先生太过奖了。”
朱浮说道:“正所谓得不得,在河北。此次主公奉旨招抚河北,对于主公而言,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主公当继承高祖之大业,救万民于水火,广揽河北英杰,安抚河北之民心,上应天道,下行公举,如此,主公既可平定河北,亦可平定天下!”
刘秀眯缝起眼睛,手也慢慢抬起,握住肋下佩剑的剑柄,幽幽说道:“先生可知,你刚才之言,已有大逆不道之嫌!”
朱浮朗声说道:“小人乃真心投奔主公,倘若主公以为小人其心可诛,现在尽可以杀了小人!”
“大胆!”刘秀猛然一拍桌案。
沙!站于一旁的龙渊,佩剑出鞘,箭步来到朱浮身旁,手中剑高高举起,对准朱浮的脖子便要劈砍下去。
朱浮把眼一闭,斩钉截铁地说道:“即便主公要杀浮,浮还是要说,更始无道,实难长久,主公若不能取而代之,日后,这大汉的江山,仍要落入他人之手!”
“你找死!”龙渊怒喝一声,一剑劈砍下去。
听到头顶恶风不善,朱浮倒也强横,不躲不避,闭着眼睛等死。沙!剑锋从他的头顶掠过,劲风把他头顶的方巾都吹得连连抖动。
过了片刻,朱浮听闻身旁有收剑入鞘之声,他睁开眼睛一瞧,龙渊已然收起佩剑,退回到原位,脸上的冰冷也消散了几分,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龙渊是最早跟随刘秀的,说他主仆二人心意相通,也并不为过,刘秀是不是有杀朱浮之心,龙渊又哪能看不出来?
只是朱浮这个人也实在是耿直,初次见面,他就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怀疑他是不是刘玄派过来做试探的。
所以龙渊才在刘秀的暗示下,有此之举。好在朱浮还真没让人失望,颇具忠义之士的骨气。
刘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朱浮,过了好半晌,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含笑问道:“先生以为,秀当在河北起事?”
“正是。”
“先生是要秀反叛朝廷?”
“主公所说的这个朝廷,早已视主公为眼中钉,肉中刺,倘若主公不能先动手,将来,必要反受其害,步大将军之后尘!”朱浮直言不讳地说道。
刘秀心头一震,站起身形,绕过桌案,走到朱浮近前,拱手施礼,说道:“先生所言,秀,受教了!”
没想到刘秀竟会向自己这个白丁施礼,朱浮吓了一跳,急忙向前叩首,说道:“主公折煞小人,小人愧不敢当!”
刘秀伸手把朱浮扶起,说道:“我身边还缺一主簿,不知叔元可愿屈尊!”
朱浮愣了一下,随后向前叩首,大声说道:“谢主公赏识!”
主动前来投奔的朱浮,被刘秀留了下来,让他暂时做自己的主簿。主簿是掌管文书的属吏,就现代的话讲,就是秘书。
主簿的官职不大,但管的事可不少,是个破费脑筋的工作。
朱浮这个人的确很不简单,要才学有才学,有武艺还有武艺,在当时,绝对属于能文能武的稀缺型人才。
只不过朱浮这个人也有些毛病,就是思想偏激,心胸有些狭隘。
通俗点数,爱记仇,谁要是得罪了他,他肯定会牢记在心里,而且只要被他抓住了机会,他肯定会进行报复。
不过刘秀倒是很喜欢朱浮这个人,其一是朱浮的文采实在太好了,他写出的文章,让刘秀看了都爱不释手,要反复的琢磨。
另外,朱浮的很多见解也非常独到,与他交谈,刘秀也常常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刘秀在邺城待了好几天,这段时间,他会见了诸多前来拜访的宾客,也招收了不少前来投奔的人。
这些投奔刘秀的人,有的是慕名而来,死心塌地的想追随刘秀,有的则是趋炎附势,为了给自己找一靠山。
毕竟现在整个冀州,官职最大的人就是刘秀,投奔到刘秀的麾下,自然能得到不少的好处。
即便刘秀做了筛选,留下的人仍有上百号之多,刘秀的队伍也随之迅速壮大起来。
在此期间,溪澈影和史罗于邺城内买下一座宅子,安顿了下来。刘秀并没有挽留,邺城这里还算安全,溪澈影和史罗留在邺城,好过随他东奔西走,风餐露宿。
数日后,刘秀等人离开邺城,北上去往邯郸。邯郸是刘秀此行的重中之重,能否招抚赵王,至关重要。
可是到了邯郸,刘秀方知,赵王刘元刚刚过世不久,现在赵王府当家做主的人是刘元的长子,刘林。
刘林想要子承父业,继承赵王的头衔,必须得到天子的册封才行。
可是王莽已经死了,长安的新天子是刘玄,刘玄又没有得到河北这边的认可,所以现在的赵国郡,是没有赵王的,级别最高的官员,就是太守刘齐。
刘齐是刘元的从弟,和刘秀属同族的宗亲。刘秀到了邯郸后,受到刘齐的热情款待,招抚之事,进展得也很顺利。
这日,刘秀正在驿站中休息,下人来报,刘林求见。
刘元过世,刘林已成为赵王府的家主,刘秀本还想找时间去拜访,没想到刘林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刘秀亲自迎出大门,把刘林接近自己的房间。
刘林的年纪与刘縯相仿,而他的性格看起来也跟刘縯很像,大咧咧的十分豪爽,喜好结交朋友。在赵国郡,乃至整个冀州,刘林的朋友可谓是遍布各地。
其中既有人品好的,也有人品不怎么样的,反正刘林都是来者不拒。
刘秀对刘林的第一印象还不差,只不过他对刘林的好印象,并没有维持太久。
房间里。刘秀和刘林分宾主落座之后,后者便大咧咧地开口问道:“武信侯以为,河北最大的敌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