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屋子里,忽而传来了压抑的、哀恸的哭泣声,直至放声大哭……
屋外墙角下,温朔刚刚又点上一颗烟,忍着寒冷没有跺脚取暖的张坚瑟瑟发抖,不时地攥拳,抖动胳膊腿。
忽听得哭声传出来,张坚一脸错愕地看向温朔。
温朔先是怔了怔,旋即微笑道:“得,靳迟锐这家伙把人给说痛了,唉……刚才路过有家小饭店,咱俩去弄一瓶白酒暖和暖和,一会儿让他自己来找。”
“那,那万一……”张坚有些不放心——靳迟锐那副模样,面对一个敢于杀人的狠主儿,太危险了。
“没有万一。”
温朔转身大步往远处走去。
张坚只得一脸狐疑,又庆幸不已、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忒冷了!
客源主要针对民工朋友们的小饭店里,自然没什么什么高档的酒菜。
好在温朔和张坚都是从底层社会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又是在凄冷的外面冻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这时候能进到暖暖烘烘的小饭馆里,点上一盘葱爆肉,一盘水煮肉片,一瓶五十六度的红星二锅头……
一口酒三口菜,别提多舒坦了!
一瓶酒下肚,盘中菜也快打扫干净时,靳迟锐掀开棉帘子走了进来。
小饭店面积却不小,足足摆了十七八张桌子,靳迟锐扫了两眼看到温朔和张坚坐的位置,快步走了过去。
“董事长。”靳迟锐躬身轻声道。
“唔,回来了?快坐……”温朔一扭头招呼老板娘:“再来一瓶酒,来两份爆肚,多拿点儿香菜过来。”
“得嘞……”老板娘笑吟吟地应道。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饭店里面除了这一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老板娘原本还寻思着这俩人走了之后就早点儿休息,不曾想这桌又来了一位,又点了菜和酒……今儿便能多赚十几块钱。
小生意,可不就是几块钱几块钱地攒起来的利润嘛。
“董事长……”靳迟锐迫不及待地想要汇报情况。
温朔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一会儿再说。”
“哎。”靳迟锐只得答应,可有些话急于说出来时,却被憋在嗓子眼儿里,是很难受的。
温朔瞥了眼靳迟锐,知道这家伙已经办妥,想要邀功了。
若非如此,靳迟锐进来时绝对会心急火燎的样子,哪儿还能这样故作严肃之态,却镇定自若?
酒菜很快上齐。
张坚负责倒酒,温朔也不提白敬哲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公司的事情。
靳迟锐很快就脸红了。
也不知是酒劲冲的,还是有话说不出给憋的。
终于吃饱喝足,三人都带着酒意离开了小饭馆,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公司。
在公司门口,温朔对准备跟进来的张坚说道:“你先回去吧。”
“啊?”张坚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和遗憾,若是以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应声,转身离开,但今晚喝了不少的高度二锅头,接着酒劲鼓足了勇气说道:“朔哥,到底咋回事儿?”
“不方便说。”温朔摇了摇头。
张坚心里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刚才酒后态度不对,话多了,赶紧躬了躬身,转身就走。
温朔轻叹口气,道:“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
张坚豁然扭头,神情激动地点了点头:“谢谢朔哥……”
他知道,这,是信任!
温朔摆摆手让他离开,和靳迟锐一起进入公司。
公司里早已无人。
办公室里,温朔坐到沙发上点了一颗烟,皱眉思忖着,却也没有开口询问靳迟锐。
靳迟锐强打着精神,压下涌入脑海中的酒劲,沏了两杯茶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到茶几上,这才坐下说道:“师父,我判断,白敬哲这两天会深刻反思,懊悔……”
“嗯。”温朔点点头,好似并不在意结果。
“师父……”靳迟锐实在是憋不住了,尴尬讪笑道:“弟子私自做主,要,要他自尽。”
“哦。”温朔应了一声,好似神游天外。
“他从东云出来之后,做了两起大案,第一次在燕云赵都杀了两个人,第二次是不久前,就在他住的那间屋子了,杀了一个人,埋进了他工作的那个在建小区下面。”
刚刚端起茶杯的温朔动作明显滞了滞,轻叹口气。
靳迟锐继续汇报道:“我已经暗示他,在反思过后,负罪自杀之前,要写下遗书,把他犯下的案子都交待出来。”
“嗯。”温朔又是简简单单的回应。
“师父……”靳迟锐汇报完了,却没有得到温朔的评价,犹豫了半天之后,这才借着酒劲壮着胆,吱吱唔唔地说道:“师父,我,我这次做得,还,还行吗?”
“嗯?”温朔怔了怔,好像刚回过神儿来似的,旋即略带歉意地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挺好的。”
靳迟锐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温朔忽而转移了话题,道:“去中海的准备工作完成了么?”
“还不行。”靳迟锐立刻打起精神,认真地说道:“由于一直得不到审批,出版社不同意,几位教师私下提醒我们,再参考一下目前社会上已经出版,以及学校专业课程中的教材,从中找出我们所编篡教材里的一些问题,然后再去寻求出版。”
“如果拖延时间过久,私下先打印成学校内部的材料,而不是正规的出版书籍,这样不行么?”温朔皱眉道:“一万年太久,我们要只争朝夕,学校的发展必须提速。”
“董事长。”靳迟锐谈及工作,对温朔的称呼就变了,很较真地说道:“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再者,我们如果打印成材料的话,就有可能为别人做了嫁衣啊。”
温朔想了想,点头道:“总之,尽快吧。”
“我一定努力。”靳迟锐正色道。
温朔起身往办公桌旁走去,一边随口问道:“白敬哲这边儿,你还会和他联系吗?”
“没有明确说,但,他在走之前,应该会主动和我道别。”
“唔,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温朔坐到办公桌后面,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放到桌上,道:“迟锐,你的身体异于常人,虽然算得上天赋异禀,但寻常的玄法修行却不适于你,只会徒劳无功。所以这段时间,我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写出了一些玄法修行的法门,你拿去先开始打坐运气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我询问。”
“啊?”靳迟锐愣住,神色间尽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温朔神情淡定,微微皱眉,道:“愣什么?赶紧拿了回住处休息去……”
“是,是是是!”靳迟锐赶紧起身走到桌前,双手颤抖着激动万分地拿起了桌上那几张纸,又忙不迭躬身感激涕零地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我,我我一定好好修行。”
“切忌,好高骛远!”温朔摆了摆手。
“弟子铭记在心,铭记在心!那,那弟子先走了……”靳迟锐已经迫不及待了。
温朔再度摆了摆手。
靳迟锐转身就走,离开办公室后,竟然忘记了把门关上。
温朔却并未生气,他能理解此刻靳迟锐的心中,有多么的激动。
其实不用靳迟锐做这件事,温朔以玄法把白敬哲杀死,甚至活活折磨死,又或是让其生不如死,也能做得到。
问题在于,太麻烦。
白敬哲这家伙杀过人,又经过长时间的心境恢复之后,没有了那种杀人的恐惧感,反而杀机更重,其个人形成了浓烈的煞性气场。
这种气场,是能够辟邪,也能够排斥玄法的。
所以想要以玄法伤他,必须拿到他的气血生机,也就是鲜血,然后从鲜血上分析出他的生辰八字、五行状态,再施以玄法折磨。
获取他的鲜血,无非是将其暴揍一顿,拿点儿血回来。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温朔自己找过去把白敬哲暴打一顿,跟玩儿似的。或者让张坚带几个人寻衅滋事,也很简单。
可让张坚带人打,再带回点儿血……
未免显得太诡异。
如果自己去打了白敬哲,也有可能会被警方立案,或者遇到很多目击者,又或者,人家白敬哲呼救之类的。
这里可是京城啊。
打了白敬哲,没过几天白敬哲死了……
那么胖子就有可能麻烦缠身。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胖子可以不惜代价,耗费心血和时间、钱财,冒着承受天地自然,尤其是京城煌煌威压,布下庞大法阵,直接以玄法悍然将白敬哲干掉。
但代价太大了。
为一个白敬哲……
不值!
胖子一向抠门儿,怎么可能去吃这么大的亏?
他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值钱了。
所以,让靳迟锐去做这件事,一来可以省却太多的麻烦,二来还能通过此事检验靳迟锐的能力,以及其心性。
无关其歹毒与否。
而是主要看他,有没有一颗足够坚毅、强大的心。
三天后。
京城大雪。
傍晚,五点多钟。
温朔领着有些莫名其妙的张坚,打车来到了距离白敬哲工作的小区,最近的那处四环路的立交桥下,站在了辅路边的人行道上。
此刻,天色昏暗,大雪纷飞。
交通拥堵,路两侧人行道上,数不清的路人,三五成群地拥挤在一起,吵杂声四起,几乎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高架桥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