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对杨思齐所言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不过,他命好,对接的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而这对仁兄是不会拆他的台的,因此李鱼也不藏拙,直接把杨思齐领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面前,让他们对接。
两下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极是热烈,李鱼只管坐在一旁品茗,还磕着瓜子儿,悠然自若。
袁天罡和李淳风盗用灵台的古董烧烤时,显得很不靠谱,但真正谈起专业性的东西时却很认真。浑天黄道仪是二人共同研究,主要由李淳风动手设计的,说到兴起处,李淳风便拉着杨思齐跑去看他的研究图纸了。
两人一个天文学家,一个建筑师,在这一点上居然颇为投机,讨论的颇为热烈。
李鱼按着肚子对袁天罡道:“袁先生,你这儿有点心么?”
袁天罡乜着他道:“怎么,饿了?”
李鱼道:“茶喝多了,有点醉茶,现在想冒虚汗。”
袁天罡嗤之以鼻,道:“我喝的茶并不比你少,我怎么没事?”
李鱼无奈道:“先生,你刚刚吃的是肉,好吗?我可是吃了早饭才来的,胃里早空了。”
袁天罡翻了个白眼儿,去划拉了一圈儿,找到一盘点心端了来。李鱼拿起来咬了一口,牙差点崩掉。
李鱼含着一口渣儿,瞠目道:“先生从哪儿找来的点心,这是放了多久了?”
袁天罡掐指一算,道:“去年冬至日,元始天尊寿诞,我亲手供于香案之上的,怎么,坏了么?”
“呸呸呸……”
李鱼一听,这都快放了一年了,亏得他那供奉三清的地方阴凉通风,这玩意儿居然没坏,可也没法吃了。
李鱼此时茶真有点喝多了,弄得有点醉茶,想着赶紧离开,去弄点吃的,便向正热烈交谈的两人呶了呶嘴儿,道:“先生你看,这位杨先生如何?”
袁天罡瞟了杨思齐一眼,道:“要算命么,这个要花钱的。”
李鱼道:“我不给他算命,我是觉得,杨先生为人很好,想给他说门亲,可我是晚辈,不好当这个媒人……”
袁天罡道:“要我保媒么,也要花钱的。”
李鱼怒道:“先生仙风道骨,一向世外高人,如今张口闭口就是钱,俗不俗。”
袁天罡愁眉苦脸地叹道:“没办法呀,犬子明年就要成亲了,我想在这司天台附近给他买一幢宅院,可我只凭俸禄,要在长安这等繁华之地置办房产,捉襟见肘啊。”
李鱼听了心有戚戚焉,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活神仙也能拉落凡间。先生不用担心,这桩媒你若保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而且,你若想改建宅院什么的,今日结下交情,还怕杨先生来日不肯援手?”
袁天罡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展眉道:“有道理!杨先生这般年纪,还不曾娶亲?还是娘子过世,想要续弦?却不知杨先生看中的是谁家的姑娘?”
李鱼稍显尴尬,道:“杨先生痴迷于建造,终身大事便耽搁了,所以迄今不肯成亲。他喜欢的那女子么……,乃是家母。”
袁天罡听得目瞪口呆,李鱼讪讪地道:“其实两人情投意合,早已心有所属,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不好捅破。家母早已守寡,辛苦抚养我成人,如今说来,家母年岁也不甚高,我也不忍让母亲就此空度一生……”
袁天罡翘起大拇指道:“你能如此想,袁某真是钦佩万分了。你放心,这是功德,包在袁某身上了。只是……”
袁天罡乜着李鱼,道:“当初我在利州,助你母亲和吉祥姑娘离开时,你可是答应过我一件事的。”
李鱼犹豫了一下,有心拖延过去,可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了,拖过了初一,拖不过十五啊。但是,如果答应了他,上哪儿去找那位苏有道苏先生?把那个与终南苏有道同名的做伞人请来冒充?
来了他说什么?向袁天罡介绍制伞技术么?在袁天罡这等高人面前,只怕三言两语就得露馅,那时与袁天罡可就更不好相处了。
李鱼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我说,我并不认识苏有道苏先生,当初只是因为听过他的名声,借来虚张声势的,袁先生会不会动怒?”
袁天罡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只是借来虚张声势?那么当日足下卜算之术,较袁某似乎还高明几分,却是何人传授,总不会是自悟而得吧?”
李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腕间宙轮,盯着袁天罡道:“如果我说在下是借助了某种外物,先生信么?”
袁天罡目光登时一亮,迎着李鱼的目光,对视良久,缓缓地道:“贞观六年,九月初九日夜,终南山上,有火凤降临,我观天象,有宝气氤氲而生,一路南去,定于利州。此后,移于陇右,不久,来至长安,似与足下行程一致。”
李鱼握紧了宙轮,时刻准备着,小心翼翼地道:“我所说的外物,或许与先生所说的,同是一物呢。”
袁天罡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据我所知,有此物在手,可移王气,足下怎么看?”
李鱼心想,我有此物,如果帮助千叶,就算他李世民是王气之所钟,还真说不定有这个机会。打输了我就倒挡,这时候已经知己知彼,再打一回,未尝不胜、如此反复,此消彼长,肯定越来越强大。
只不过负作用是,我要么贫血,瘦骨伶仃,一阵风儿都吹得走。要么在那反反复复当中弄得人生无趣,患个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再说,我对造成无穷杀戮做皇帝,根本没兴趣。
只凭一件法宝,实则既无经天纬地之才,又没有高明的驭人之术,就算做了皇帝,要么驭下无术,受人蒙蔽,成了个傀儡,要么治国无方,弄得天怒人怨。诸般人杰环拥身边,也未必就不会被人算计了。
李鱼摇了摇头,道:“先生夸大那外物的作用了。而且,我既来这世上走一遭,便只想在这世上走一遭,并没有偌大的野心,去谋划力所不及的事情。”
袁天罡定定地望他良久,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许久,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难怪今年九月九,那氤氲宝气突然消失,我卜算之下,它却并未毁去。袁某一直感觉奇怪,现在看来,想必是你心有所决,宝物通灵,有所感应,所以自晦。”
李鱼心中暗惊:“这个神棍,当真超神。老祖宗创下的这卜算之学,也不知是何原理,居然如此厉害。虽然他的卜算之中,加了许多囿于他的见识局限而产生的神怪之说,可是这宙轮的变化,他居然真能感应得到。今天九月九,不就是我发现了宙轮的第二形态那一天么?
袁天罡见他有些吃惊,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偌大的天下,有些身具异宝或者具有奇异能力的人,也不稀奇。你的话,我信!天下,到了该改变的时候,它自然就变了。如果利用外物,强行改变,非天下之福,身拥宝物者,也受遭受天谴!”
袁天罡这番话说得很严肃,而李鱼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毕竟多着上千年的见识,违背自然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强行突进与扭转,会有多大恶果他再清楚不过。
不用说之后一千多年历史的发展了,就是之前那位被无数人疑为穿越者的王莽,其所作所为太过超前,就足以证明。
李鱼也向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先生所言,在下深以为然!我可以向先生保证,它可以改变我,但不会改变这天下!”
袁天罡认真地盯了他良久,似乎要看穿他这句话的诚意,许久许久,脸上慢慢露出笑容,自袖中摸出一封奏章来,往旁边煮茶的泥炉中一丢,火舌卷动,李鱼只来得及看到“妖孽”、“李鱼”等几个关键字眼。
李鱼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谁是妖孽?袁天罡这厮才真真的是个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