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了,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马儿被驾上套,七辆大车出了山坳,飞龙战士纷纷上马,拥着七套大车出发了。
车轮子、马蹄子和人踩在雪地上的咔咔声汇成一股嘈杂的声响,惊得晚归的鸟儿展翅飞在空中,一片喧嚣。很快,他们就消失在茫茫雪地当中,一切重归于平静。
这一路下去,通常李鱼都会不耻下问,向老行家们询问一下该怎么走,把他们的建议认真梳理出来。龙作作虽然不是大把式,可毕竟是自家生意,所以每次都很耐心地帮他收集建议,并归纳整理出来。
但是很快龙作作就发现,这货向“识途的老马”们虚心请教,根本不是为了采纳他们的建议,而是把他们的建议整理出来,建议最多的路,也就是他毫不犹豫坚决不走的路。
最终,他很可能选择一条极少人建议、甚至没有人建议的路线,这样的路线要么需要绕弯、要么道路难行,要么沿途缺少补给点,村镇一类的地方根本没有,只能在茫茫雪地中过夜。
如此一来,大家行进当然艰苦。千万不要以为人穿的厚实,又骑在马上,行路会很轻松。实际上这样行路,比你在雪地里走更难受,因为你骑在马上,没有活动,那厚厚的皮衣也挡不住见缝就钻的风雪,非常寒冷。
而因为风雪,人在马上不能采取最轻松最舒适的坐姿,需要倾着身或扭着身,躲避扑打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风雪,这种僵硬的坐姿,即便你没有运动,一样会非常疲乏。
如是者连行三天,始终没有人追来。究竟是罗一刀只是摞了一句狠话,根本没想着盯着龙家,还是被李鱼这莫名其妙的走法给忽悠了,谁也不知道。但是天天夜行,又专门不走寻常路,飞龙战士饥寒交迫,疲惫不堪,承受不住了。
“大把式,这样子不行啊!”
最终,在李鱼又一次统计了大家推荐的行进路线,赶回去进行归纳甄选的时候,飞龙战士们私下计议了一下,又约了七个车把式,一起来向李鱼“摊牌”了。
其中一个岁数大一些,威望比较高的三旬大汉魏岳担任了“工会代表”:“大把式,这样昼伏夜行、日夜颠倒,久了大家都受不了啊。而且,专走没人走的路,为啥没人走?那根本不叫路啊,也得亏咱们这车上是皮货,不怕颠,可货不怕,人怕啊,大家身子骨儿都不差,也快散架了。”
冯明周也苦着脸上来说话:“大把式,拼命大家伙儿不怕,可这么活受罪,而且是没完没了的受罪,大家真吃不消了啊!”
龙作作怒了,很自觉地跳出来给李鱼撑腰,手里握着鞭子,长筒马靴踩得积雪咯咯作响,那一双傲人的笔直大腿蹬踏的极为有力:“出发的时候我爹怎么说的?一切听李大把命令,你们都忘了?”
龙作作扭头看向李鱼,一双好看的眉斜挑如剑:“李大把,这一路上,大家必须唯你马首是瞻!要是有人不服管束,你可以动手拿人,甚至就地正法的!这也是咱西北道上的规矩!”
龙作作这样一说,慕子颜、李宝文等人顿时变色,魏岳和冯明周等人也露出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为了保证整个队伍的安全,“头马”的确有资格便宜行事,其严厉如同军法,这是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为了生存自然而然形成的法则。
李鱼满脸堆笑,点头道:“魏大哥,你说的有道理!我刚研究了一下大家的推荐路线。其中何家堡子这条路最好走,还有大车店让大家睡个舒坦觉,吃碗热汤热饭,那咱们就走这条路吧!”
李鱼顿了顿,又笑容可掬地道:“我看那儿离这也就半天的路程,现在刚过晌午,就现在走吧,傍晚恰好进镇子!”
魏岳、冯明周等人都呆住了。我们只提了一句啊,还有好多准备说服你的理由和难处没说呢,我们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啊,你答应了?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们前两天就找你说了啊,也不用受这么多罪……
魏岳怔了半晌,才试探地问道:“大把式,准备走何家堡子?”
李鱼笑眯眯地道:“是啊,拾掇一下,马上出发,傍晚入住何家堡子!从明儿起,白天赶路。”
众人又呆了呆,李宝文等几个更年轻的飞龙战士已经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众人雀跃地去准备了,李鱼一转身,就看见龙作作黑着一张脸蛋正贴在他后面,李鱼这一转身,俩人差点儿来了个“贴面”!
龙作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切齿地向李鱼吼:“你个混蛋!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替你撑场子,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无环静静地站在李鱼身侧,这一路上,自家主人跟龙大小姐这对欢喜冤家哪天不吵?头一回看她拎着鞭子冲李鱼扑过去时,铁无环还很紧张地凑上去,随时准备营救,但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杨千叶也是笑吟吟地一旁看着热闹。一路行车太枯躁了,看他们俩每天吵架是最好的解闷方式。可李鱼却没跟龙作作吵,他只是很亲切地看着龙作作,一脸体贴:“这不是都出来四天了么,你都没洗澡么!”
龙作作马上很敏感地抬起袖子,使劲嗅了嗅:“没洗澡怎么啦?你什么意思?”
李鱼道:“进了何家堡子,就有地方沐浴洗澡了啊!热水盆里泡一泡,多舒坦!听说那儿还有温泉呢。作作姑娘你百媚千娇、如花似玉,再好生沐浴一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多漂亮!美美地睡一觉,多舒坦。是吧?”
龙作作看着李鱼,心里一阵茫然:“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要问他什么来着?好像我们说的不是洗澡的话题吧?”
龙大小姐还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李鱼已经施施然地走去吆喝出发,前往何家堡子了。龙作作呆站了很久,终于绕过了弯儿来,大怒道:“浑蛋,你绕我呀,我是问你……”
龙作作转头看看,发现李鱼早已带着铁无环不知去向。龙作作不禁狠狠瞪了杨千叶一眼:“那混蛋欺负我脑子转得慢,你也不帮帮我!你站哪边儿的呀,臭丫头!”
杨千叶凝视着一辆大车旁露出的李鱼的半张脸,根本没听见龙作作说话,只是赞叹地、回味无穷地自语:“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出口成诗,好美、好诗!”
杨千叶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失落,这么好的诗句,为什么不是用来形容我呢?虽说他说给作作听的时候,貌似也只是信口开河,并未用心。但……真的……好喜欢这句诗呀……
“盲人骑瞎马,真是日他娘!”
罗霸道扯住马缰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追了三天啦,把他折腾的。虽说他是马匪,可以前哪有这么盯过人的梢,偏还完全摸不着人家踪迹。
第一天,他快马加鞭追到天黑,完全不见人影儿,仔细想想,对方押着七辆大车,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他们,才意识到对头可能落在了他的后面,于是次日一早又往回走。
罗大当家一路往回搜,几条常走的路全派人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第二天早上准备去追了,却在昨儿回来时曾搜过的一条路上隐约发现一段还没被风雪完全掩盖的车辙印儿。
罗大当家的这才知道,原来人家是专走夜路。这他娘的,他白天追,人家白天睡,就算走的是同一条路,也别想碰上啊!于是,发起狠来的罗大当道吩咐大家都别睡,连夜追。
结果,几条常行的道路被他们持着火把快马往复地搜了一夜,啥都没有。一直折腾到今天,有几匹马都冻得拉稀了,依据观察到的一些搜索,以及沿途盘问一些村寨百姓,却无人见过这样一支车队的情报,罗霸道终于得出结论:
这个狡猾的龙家大把式,选择的是几乎不大被人采用的荒僻的行进路线,而且是夜行!
“大家趁着天亮,好好休息一下!”
一个避风的小山坳里,罗大当家的气势汹汹地吩咐:“等天黑了,咱们兵分三路,把几条最难走的路都趟一遍!等逮住那条该死的狐狸,老子扒了他的皮,当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