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第二天开始“k市八中教改小组”就忙起来了每天都要采访一些村民听他们讲抗日的故事讲农业学大寨的故事讲怎么样跟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作斗争的故事。有时还到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去参观。
一天的采访完毕后小组的人就在一起讨论一下该写些什么每部分由谁来写然后大家就分头去写过几天把写的东西拿到组里汇报大家提些意见做些修改。
每个星期要跟生产队的社员们下地劳动一天。社员们星期天是不休息的所以静秋他们也不休息小组的成员轮换着回k市向学校汇报教材编写情况顺便也休息两天。
每个星期三和周末张家的二闺女长芳就从严家河中学回来了她跟静秋年龄相仿又睡一个床一下就成了好朋友。长芳教静秋怎么把被子折成三角形静秋帮长芳写作文晚上两个人要聊到很晚才睡觉多半都是聊老二和老三。
西村坪的风俗家里的儿子小名就是他们的排行大儿子就叫“老大”二儿子就叫“老二”。但对女儿就不这样叫了只在她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后面加个“丫头”。排行也没把她们算在内因为女儿都是要出嫁的一出嫁就去了婆家那个村“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就不再是家里人了。
长芳对静秋说:“我妈说你来了之后老二变得好勤快了一天几趟跑回来看要不要挑水因为你们城里的女孩讲卫生用水多。他怕你不习惯用冷水每天烧好多瓶开水好让你有喝的有洗的。我妈好高兴看样子是想让你作我二嫂呢。”
静秋听了总是有点局促不安怕这番恩情日后没法报答。
长芳又说老三也对你很好呢听我妈说你一来他就拿来一个大灯泡给你换上说你住的这屋灯光太暗了在那样的灯光下看书写字会把你眼睛搞坏的。他还给我妈一些钱叫她用来付电费。
静秋听了心里很高兴嘴里却说:“他那是怕把你的眼睛搞坏了这不是你的屋吗?”
“我在这屋住这么久了以前怎么没给我换个大灯泡?”
后来静秋碰见老三就要把电费还给他但他不肯要两个人让来让去搞得像打架一样静秋只好算了。她准备走的时候像八路军们一样在老乡的桌子上留一点钱写个条子说是还他的。
这些年来静秋都是活在“出身不好”这个重压之下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向她献过殷勤。现在这种生活有点像是偷来的是因为大妈他们不知道她的出身等他们知道了肯定就不会拿正眼看她了。
有天早上静秋起床之后正想来折叠被子却现床上有鸡蛋大一块血迹。她现是自己“老朋友”来了把床单弄脏了。她的“老朋友”总是这样一遇到有什么重大事情就冲锋在前。以前但凡出去学工、学农、学军“老朋友”总是提前到来。
静秋连忙把床单换下来用一个大木盆装了些水偷偷摸摸洗掉了那块血迹。乡下没自来水静秋不好意思在家里清床单估计也清不干净。那天刚好是个雨天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雨停了她连忙用个脸盆装着床单下河去清。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沾冷水她妈妈很注意这点总是把经期沾冷水的坏处强调了又强调说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东西不能洗冷水不然以后要牙疼头疼筋骨疼。但今天没办法了希望沾一次冷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静秋来到河边站在两块大石头上把床单放进水里。但她够得着的地方水很浅床单一放下去就把河底的泥土也带上来了好像越清越脏一样。
她想豁出去了脱了鞋站到水里去清吧。正在脱鞋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你在这里呀?幸好看见了不然我站在上游洗胶鞋泥巴水肯定把你的床单搞脏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老三。自从那次叫他“三哥”被人笑了之后她就不知道叫他什么了。不管叫他什么她都好像叫不出口一样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对她的嘴来说都成了禁忌而对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心来说则成了红宝书——要天天看天天读天天想。
他仍然穿着那件半长棉大衣但脚上穿了双长统胶鞋沾了很多泥巴。她有点心虚今天这么个雨天她在这里洗床单恐怕谁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她生怕他问她这一点急急地在心中草拟一个谎言。
但他没问什么只说:“我来吧我穿着胶鞋可以走到深水地方去。”
静秋推脱了一阵但他已经把他的棉大衣脱了放到她手中把床单拿过去了。她抱着他的大衣站在岸上看他袖子挽得高高的站在深水的地方先用一只手把胶鞋上的泥巴洗掉了然后开始很灵巧地抖动床单。
洗了一会儿他把床单拿在手里像撒渔网一样撒出去床单就铺开了漂在水面上面的红花在水波荡漾下欢快地跳动。他等床单快被河流带走她也吓得大叫起来了才伸出手去把床单抓回来。这样玩了几次静秋不怕了所以他再让床单漂走的时候她就不叫了。
她不叫他就不去抓床单这次真的漂走了。漂出几米远了他还没伸手抓回来她忍不住大叫起来他才呵呵笑着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把床单抓了回来。
他站在水里回过头望她大声问:“你冷不冷?冷就把大衣披上。”
“我不冷——”
他跑上岸来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打量她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啦?”她好奇地问“是不是——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