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明轻笑,“那有什么奇怪的?商场上本来就是如此,不是每个人都只看眼前的。”
“那么,那个不只看眼前的人,很有远见的人,也包括你吧?”
宫明懒懒眯起瞳眸,如一只即将要扑食猎物的豹子一般,慵懒的眸子中,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危险和微笑,“过奖。”
骆尘鸢浑身一震,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魅惑面孔,“真的是你?”
宫明微蹙眉头,侧过目光,不急不缓的将问题打雪球一般滚给了骆尘鸢,“你说呢?”
“为什么?”她不得不好奇的叫问道。她不关心叶家,也不关心骆家,但是自从回到京城之后,骆尘鸢从他身上也渐渐学会了另一件可贵的本领,那就是思考。
她清楚这个世界上奇迹和巧合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没有那么多凑巧,蒙蒙之中,她觉得自己仿若被套进了一个看不清的雾林中,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她却偏偏找不到这其中的源头和方向。从前她偷懒,装傻着不去想,不去问。
然而现在,当一切都渐趋复杂,渐趋的压抑,她也明白,坐以待毙,永远都不能够主宰自己,她已经不想继续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再继续下去了。
“因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宫明唇角微勾,淡而笑的道,随即又道,“骆家人也不都是一无是处的傻瓜,想必他们也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我是漓家的真正主人,他们以为我可能是利用漓家来资助叶家的,所以兜兜转转,想让我放手,或者也支持一下骆家。”
骆尘鸢默默的坐回座位上,她发现,自己总是会一不小心就低估了眼前这个人,“是,你是对的。”他是对的,但是骆尘鸢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失落,有点难过。
宫明没有解释,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闭上了双眸。
“宫明,那我们来骆家干什么?他们再想办法套我们的话怎么办?”骆尘鸢不想每到说到敏感的话题时,两个人都选择沉默。
宫明忍不住睁开双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恢复了懒散的腔调,“收购骆家的人是我,但凡是与骆家沾边的产业,早已经转到你的名下。还用我再解释为什么?”
骆尘鸢呆住,也就是说,现在的骆家,早就是宫明的了?所以宫明会在回不了王府时,第一选择就是回骆家……
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软榻上躺着的人,片刻后,骆尘鸢忍不住笑了笑,带着酸甜苦辣的笑。
“你真高!狡兔有三窟,你比狡兔还狡猾。”她忍不住感叹道。
那张静美之极的面孔也是微微一笑,“抓狡兔并不难,只要拿住它们的软肋就好。”
骆尘鸢一怔,随即脸一红,低下头,轻轻嘟囔了句,“呃,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走一走。”
“嗯,记得好好保护自己。”宫明轻笑着回道。
骆尘鸢小脸红透,嘟着嘴巴心虚道,“我又不是你的软肋,瞎操心什么……”说罢,一溜烟跑个无影无踪。
宫明微微抬了抬眸,看着精致而华丽的屋顶,微微一叹,宛若鸿毛一般轻飘的声音,悠悠道,“谁说你不是……”
落花如雪,纷纷扬扬的满地尽是枯尽的残红。
而那两颊的熏红依旧如初潮一般,久久未退,骆尘鸢看着那一串串又赶在衰败后匆忙含苞待放的花枝,心里一片凌乱,带着淡淡喜悦的凌乱。
“是十三小姐吗?”一个微有沙哑而苍老的声音淡淡在她身后响起。
骆尘鸢一愣,忙回过头来,眼前是一个穿着仆役衣衫的老妪,她手里提着一把扫帚,身后不远处是扫成一小堆的残红和落叶。再看她的模样,相貌普通,却由里到外的透着朴素和慈爱。看样子她是骆家一个身份低下的洒扫老妪。
可是她刚刚却叫骆尘鸢十三小姐,她没有洗掉那易过容啊?
见骆尘鸢发呆,那老妪和善的笑了笑,“小姐还是从前那样。老奴是从前杂院的张妈,小姐未出嫁前,总喜欢看老奴做的宫锦花裸子。”
“张妈?”骆尘鸢心里一慌,目光有些躲闪,难道这个人很熟悉原版?还是说,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特地来套近乎的?不管哪一个,骆尘鸢似乎都没有跟眼前这个和蔼的老妪聊天的冲动。
老妪叹息着摇了摇头,“贵人多忘事,罢了,小姐如今过的好就成了。鸾姨娘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也算是安心了。”说罢,只是和蔼的一笑,拿着扫帚,继续专心的去扫地上的杂物去了。
“张妈,你跟我娘很熟吗?”骆尘鸢看着她即将远去的身影,忍不住追过去道。
张妈看着骆尘鸢,笑着摇摇头,“老奴昔日进骆家时候,鸾姨娘偷偷帮过老奴不少事情,她是主,我是仆。”
言下之意骆尘鸢已明白,她笑着对老妪点了点头,由衷道,“您若是需要我帮忙的话,就说话。”
老妪笑了,脸上绽放的笑容是那种将近暮年时,最和善的微笑,她看着骆尘鸢,静静道,“老奴孙儿也大了,做完这几日也该告老回乡了。十三小姐一直都是一个好姑娘,以前是,以后也会是。。好人有好报,姑娘莫负了此话啊。”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蹒跚着离去。
骆尘鸢仿佛石化一般杵愣在原地,看着这蹒跚而去的老奴,她惊愕,却不惊恐,只是很震惊的,就那么看着。这个老人的话,意味着奉劝,称赞,还是警告她,保护她……
骆尘鸢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怀疑她,警告她或者质问她,宫明从前曾经这么问过,但是骆尘鸢知道,面对一个陌生的他,她不会有什么紧张或者慌乱。
而如今面对着一个或者对原版熟悉,对自己陌生的老奴,她有些慌乱,紧张,但却不害怕。
真正令骆尘鸢感到害怕的时候,却是几日之后。
宫明回到京城之后,自然会有他要忙的事情,太后很意外的在京外的寺庙里病了,病的无法登上回程,骆尘鸢他们回到王府,早日掌控王府的计划几乎落空。
宫明只得另辟蹊径,同钟书和年老以及后来夜半而来的蔡太师商量对策等。骆尘鸢的任务是替他将这些忙乱掩盖住,于是她每天除了吃喝之外,就是拉一张藤椅,很悠闲的在院落里晒晒太阳,吃吃点心,或者阖上双眸,在心里替他思索着一些办法和主意。
忙碌之中,也渐渐将那日同那洒扫老妪的一段对话忘得一干二净。然而一大早上,骆尘鸢在准备拉着藤椅出来晒太阳时,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小姑娘笑吟吟的跑到她的院中,将一个精致而漂亮的宫锦裸子递给她,清脆的声音,还带着纯澈的童声,“张奶奶让我把这个送给娘娘。”说罢,将东西往她这边一塞,咯咯笑着跑开。
侍候骆尘鸢的大丫鬟们正要去追着呵斥,骆尘鸢忙拦住了,“一个小丫头,没什么。你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丫鬟们忙应声而退。
瞅着手里的宫锦,骆尘鸢意识到那小丫鬟嘴里的张奶奶是谁了,忍不住深蹙眉头,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待四周无人时,她将那锦缎轻轻一扯,一张如蝶翼一般雪白的纸条随之翩然落地,纸条之上,清隽秀逸的字迹,干净而利落。
骆尘鸢扫了一眼那行字迹,一瞬间如被重击了一般,腿一软,低声“啊”了一下,软倒在藤椅上。片刻之后,她双颊怒红,飞快的用内力将纸条化为碎片。
她深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眸,如往常那般坐在摇椅上,慵懒而逍遥的来回晃着。
片刻后,她唇角微扬,一种可笑而又带着点骄傲的微笑。
她终于看清其中一环了。
原来如此啊……
蔡太师第三次来骆家时,形如枯槁,跟在他身边的年老,脸色也从未有过的沉重。
“王爷……”蔡太师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而刺耳。
宫明对他这个老师,一直都很敬重,只是微微扬了扬手,缓缓推到蔡珏面前一杯泡好的暖茶,“喝茶。”
蔡珏十分赞赏而可惜的看着眼前这个被他带大的学生,仿若那被碧莹的茶水是一杯壮怀激烈的酒一般,昂头痛快的喝下,才道,“王府回不去了,王爷要有另作打算的准备。”
“回不去了?”在一旁的骆尘鸢惊讶的脱口叫道,“怎么会?不是说太后只是偶感风寒,推迟几天回京吗?”
“太后身体很好,并没有得什么风寒。”蔡珏苦笑,同时也拿余光去看一旁坐着的宫明。
依旧是漫无波澜的表情,甚至连沏茶的手,都没有抖一下。仿若早就知道答案一般。
骆尘鸢清楚回到京城回不了王府,宫明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但是……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蔡珏身后站着的年老一眼,他脸色亦极差。
骆尘鸢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寻了个借口带着年老走出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宫明开口道,“年老也知道了?”澄澈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染上了浓重的嘶哑和疲惫。
蔡珏摇摇头,“不是,我是快到骆家的时候,才碰到他的,所以借年老的帮忙进府方便利索一些而已。”
宫明疲倦的轻抚深皱的眉宇,苦笑道,莫名骂道,“这个笨女人,知道多了对她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蔡珏反应过来宫明意指什么,无奈一笑,“王妃早知道也好,她的这个身份,早晚是不可避免的。”
宫明苦笑着沉默,良久才缓缓的开口,“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坏事要说?”
“倒是有件好事情。”蔡珏的精神稍微提了一提,轻咳一声,“算是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坏事里,算是比较宽慰人心的一件好事了。”
“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好事?”宫明摇着头失笑道。
“关于破解王爷的子嗣问题的。”蔡珏由衷的笑道,“天意弄人啊,谁知道会这样。破解王爷阳炎之体与王妃极阴之身的法子,竟然是将天玉给王妃带上就可以。天玉……王爷您一直都知道,那就是玉函之匙。”
宫明看着蔡珏笑了,苦笑,无奈的笑,高兴的笑,继而放声大笑,笑得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孔,更加妖冶无比。
蔡珏看着他,丝毫笑不出来,只是默默的流下一行泪。
听着屋里那放肆的笑声,骆尘鸢既好奇又心疼,转眸看见年老那沉着的黑脸,收了收神,看向年老,“查到什么了?”
“是。”一向嘻哈如顽童的年老,很少变得这么惜字如金。
“年老,难道他真的有问题?”骆尘鸢不敢相信。
“公主,他绝对有问题,但是,他如狐狸一般狡猾,加上这么多年的变迁,很多证据都不复存在。若不是同样久居骆家宅子里的张妈,我想,我们也许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年老厉声道。
骆尘鸢目光微有瑟缩,“年老,我没想到。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很值得敬重的人……”骆尘鸢很无辜的解释。
“公主,您实在太糊涂了。”年老无奈叹道,不忍再厉声斥责。
“要不要告诉宫明?”骆尘鸢转眸看着不远处的烛影,淡淡道。
“王爷可能早就知道了,若是没有他暗中帮助,我想我们很难这么快的搜集到关于他的信息。”年老脸上从未有过的敬重和感激,继而转过脸,郑重的看着骆尘鸢,“王爷这是在给公主机会!”
“他这哪里算是给我机会,他是在给我一个很重的教训吧?”骆尘鸢目光微涩,黯然道。
年老默然,无以应对。
“年老,您放手去做吧,必要的时候,再去请他帮忙,不过这是我们的家丑,最好我们自己去解决。”骆尘鸢收回自己的感伤和沮丧,幽瞳中现出从未有过的挣扎和犀利。
年老重重叹了一口气,答应下来后,无奈的转身离开。
“十三小姐,若是您还记得老奴,相信老奴,就请您听老奴一句话,离骆伯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清隽雅逸的正楷小字,字字却如能拨开真相的手术刀一般,划开完好无损的肌肤,带着血淋淋的刀刃,直取那久久作祟的病根。
骆尘鸢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如雷轰了一般惊醒了。她一直排斥的人,却从未背叛过她,一路上,让她跌跌撞撞,碰碰伤伤的人,是一直用现实守护她的,而那个一直在照顾她,拯救她,看似替她排忧解难的人,忠诚无比的人,竟然会是阴谋的最后主使者……
命运实在可笑,实在可悲,可叹,让她几欲癫狂。
骆尘鸢此刻渐渐明了,她这个身体,兴许从一生下来,就已经被列入一场阴谋之中,始终用无知的心态,扮演着最厉害的主角。
骆伯,不,或者他不叫那个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潜伏在她身边十几年如一日,竟然能够将自己隐蔽到这种程度?!
骆尘鸢不敢想象他的目的和阴谋,一想,就会觉得全身毛孔都会竖起,令她可怕到极点。
一个人的付出,必然要得到比之付出更多,更大,更狠的回报。
骆尘鸢忽而无比依恋的看着那烛影摇曳的窗格,蔡太师已经早早走开,那笑声也因为极度疲惫而沉寂下来。
骆尘鸢只觉得眼眶一热,微痒的液体顺之而落。
哭笑不得的长叹,他们还真是一对患难与共的人啊。
可笑的命运。
骆尘鸢不再想太多,她抬起脚步,走回屋里。
宫明慵懒的躺在软榻,听到她推门之时,狭长而妖冶的瞳眸,微启,冰冷而漠然的凝视着那张微红的面颊,冷然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对你有所隐瞒,那你和年老这么出去,又是为了什么?骆尘鸢,你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宠幸,越来越无法无天!”
骆尘鸢带着满腔委屈和对他的心疼踏进门槛,迎上那双瞳眸,听到这些话时,难以置信的杵愣在原地,浑身如置冰窟,她强撑着微笑,解释道,“是关于宸国旧族的一些恩怨,你该知道的啊!”
“你以为我无所不知吗?我凭什么要去了解你们旧宸国的恩怨?”宫明冷冷看着她,如冰一般的口气同骆尘鸢临走时的那个宫明简直判若两人!
骆尘鸢彻底愣住了,原本积压在胸口的火气,直窜上来,“你发什么疯啊?!我说什么了我?”
宫明莫名的冷笑,棱角分明的薄唇,无情而嘲讽,“你没说什么,那你保证,你没有别的事情再瞒着我了?”
骆尘鸢心里唐突一悸,难道他发现墨炎的事情了?她咬了咬唇,脸上却没半点心虚,“我看你是累了!”说罢不想理睬他,径直走到床前,铺开被子。
宫明冷冷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再说,起身竟拂袖而去。
一夜未归。
骆尘鸢早上朦胧醒来,看着身边丝毫未动的床被,心忽而狠狠一痛,泪水不争气的滑落下来,抬起头时,却意外的发现了另外一个人。
“翠儿?!”骆尘鸢脱口惊呼道,“你不是在王府吗?怎么会来这里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在她穿越之初的丫鬟竟然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