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难调制的香料,叫做人心。
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即使披着厚实的披风戴着兜帽还是被吹得灰头土脸,纵使是淡定如百里留香,此时此刻也淡定不起来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左右环顾下终于看到了一家茶肆,于是就拢着兜帽快步走了进去。
这间茶肆很小,此时也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位俏丽明媚的少女在煮茶,百里留香刚进去这个少女就笑面盈盈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干净的面巾,好不亲切的说道:“外面风沙大,这位姑娘快擦擦吧,一会坐下来喝杯茶,等风停了再赶路也不急。”
百里留香接过面巾,笑道:“有劳女君了。”
这女孩一边为她倒茶一边笑道:“姑娘想必是朱羽国的子民吧?”
百里留香来了兴趣:“你怎知我是朱羽国的子民?说不定我是青鸾国的呐?”
店里没人,女孩索性坐下来陪她闲聊:“四国之中,青鸾国人说话懒散、炫音国人说话优雅、白煞国说话直爽、朱羽国人说话绵软,你口音绵绵糯糯大概就是朱羽国的子民,而且只有朱羽国的女子才会互相称之为女君,你看我猜得对吗?”
百里留香好久没有和别人说话这么投缘了,不由得点头:“对,我就是朱羽国的子民,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见识却不小。”
女孩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爽朗的笑道:“那是,想当年我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呐!那些家伙哪个见了我都是卑躬屈膝的,现在一想真是笑死了!!!”
这丫头年纪不大,但是牛皮却吹的不小。
百里留香暗自笑笑也没有去追问,倒是这个女孩一点也见外,大约是茶肆里许久没有客人来过,所以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她便坐在百里留香的身边说个不停,叽里咕噜巴拉巴拉没完没了的说,连珠炮似的,万幸的是她虽然话多但是声音倒是婉转悦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的紧儿,百里留香被朱雀虐习惯了,现在碰见一个话痨也是可以坦然面对,而不是被烦的想拿茶水泼对方一脸。
女孩估计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好脾气的人,说的越发高兴,等大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后,百里留香看见外面的风沙听了不少,就起身留下一片金叶子,道:“多谢你的茶。”
这女孩说得意犹未尽,两眼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我好久没有和什么人聊得这么开心了。”
百里留香披上披风,闻言笑道:“你没有朋友吗?”
“很久以前有一个朋友,不过她为了她的恋人把我抛弃了,说起来,我的名字都还是她给我起的呢。”女孩坐在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上,两只脚摇摇晃晃的,花瓣似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的荡漾着美丽的波纹。
这一幕很熟悉,百里留香不由得说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女孩笑问道:“那你的那位朋友现在在哪里?”
百里留香垂睫,蝶翼般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平静的说:“…………我忘了。”
女孩晃动的双脚停了下来,菱形的唇瓣微微上挑,勾出一个可爱而又略带诡异的微笑:“你猜,我的朋友在哪里?”
百里留香突然有些头晕眼花,她踉跄的退后一步,扶着桌子勉强不让自己晕倒:“…………你……。”
女孩的笑容模糊不清,但是声音却格外的熟悉和清晰。
她说:“我的朋友就在我的面前啊…………。”
百里留香最终还是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单薄的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坠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却又被女孩轻轻地揽入怀中,她抱着昏迷不醒的百里留香,就像小孩子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娃娃。
“终于,找到你了。”
茕茕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睛花了————这个坚不可摧的镇魔塔里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更准确的说,是多出了一个女孩。
白衣黑发,苍白精致,就像是破碎的月光。
茕茕没有见过月光,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女孩很美,美的让人想不出该怎么去赞美她。
她好奇的凑过去,用手指戳戳她的脸颊,摸摸她的长发,让茕茕高兴的是对方竟然没有打她。
其实不是不打她,而是这个女孩遍体鳞伤,四肢还被铁链拴着高高的吊在半空中,即使是醒着也没有力气去说话,更不用说动手打人了。
茕茕抬头好奇的问:“你是谁?怎么会被关进这里?”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看着她。
茕茕望着她的眼睛有些发愣,即使对方满身血污,发丝凌乱,但是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却美的令人不禁要去屏住呼吸,不敢大声说话,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说什么仿佛都是没有底气的。
女孩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打算开口说话。
茕茕满是好奇的打量着她,看到她露在外面的伤口时,满是心疼的问道:“你的伤口很深,疼吗?”
白衣女孩好像是累了,垂着头闭上了眼睛,高高吊起来的姿势很痛苦,但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疼痛对于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不说话,茕茕却心疼的厉害,她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女孩出现,她自然是全心全意的对待着这个人。
茕茕小心掀开她的衣衫,血液干枯凝固,衣料和裂开的皮肉粘在一起,茕茕这么一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女孩闷哼一声,冷汗直流,苍白的面容微微扭曲着,显然是很疼。
茕茕忙凑上去鼓着腮帮子,不停的为她吹气,一边吹一边轻声哄道:“不疼了,不疼了,疼疼被我吹跑了,不疼了…………。”
微凉的气息果然平息了她的痛楚,女孩慢慢缓和了下来,垂着头不言也不语。
茕茕忙端了一盆水来,撕开衣衫浸在水里,拧干了当面巾为她擦拭伤口,只要女孩一皱眉,她就放轻手上的动作,轻轻地为她吹着凉风,减轻她的痛苦。
茕茕忙了好久才为她擦拭干净伤口,她看了下裸露在外的伤口,又毫不犹豫的撕扯着自己仅有的一件衣衫,撕成布条为她包扎伤口。
良久,茕茕才拍了拍双手,笑道:“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疼了。”
女孩没有说话,但是那双如夜色般漆黑沉静的眼睛却沉默的看着她,深不见底。
茕茕冲她甜甜一笑,托着腮好奇的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就在茕茕以为她还是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她却开口了,声音缥缈如烟,仿若虚无:“…………外面。”
“外面?外面是什么样子的?”茕茕好奇的瞪着自己红红的兔子眼,问道:“外面有什么?外面好玩吗?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茕茕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多,但是女孩却没有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好像是要透过她的外表窥看她的灵魂一样。
茕茕好奇的抬头望着她:“怎么了?我的脸上有脏脏的东西吗?”
女孩答非所问道:“天帝的镇魔塔从未关过妖魔,你这只兔儿精是怎么进来的?”
茕茕闻言一愣,惊讶道:“…………我竟然是兔儿精?!!兔儿精…………是什么?”
女孩道:“一种食物。”
茕茕:“……………………。”qaq食食食食物!!!!!!
她蹲在离女孩最远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紧紧地缩成一个团儿,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女孩会把她吃了一样。
没有人在耳边唠叨,女孩乐得轻松,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来时,就看见卷缩在她脚边的一个团儿。
女孩:“………………。”
茕茕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又大又圆的兔子眼望着女孩良久,才壮着胆子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
女孩:“………………。”
她有些无奈:“你干什么?”
茕茕吓了一跳,忙收回手说道:“你说我是兔儿精,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呢?你是谁?叫什么?”
女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你又是谁?叫什么?”
“我是…………我是兔儿精!叫什么?”茕茕歪着头冥思苦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叫什么,不由得皱成了包子脸。
女孩好笑的看着她:“你没有名字吗?”
茕茕苦着脸摇头:“没有,为什么我没有?”
女孩望着自己身上的绷带,又看了下衣衫破碎的女孩,轻声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茕茕的红眼睛顿时一亮,光彩琉璃,她兴奋的说道:“好啊好啊!!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我也想要一个名字!!!”
女孩望着从铁窗外照进来的一缕阳光,唇齿微开,轻声吟唱道:“茕茕白兔,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茕茕不明所以的抬头望着她,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