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却安静得很,除了平时每天要出去打柴换生活的人有些困顿之外,其它人过得都很平静,至少表面上很平静。百姓们都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天一黑就关门睡觉,夜里除了巡街的士卒在青石板上踩出来的脚步声之外,就是偶尔几声小孩的哭声,然后也只是那一刻,很快就被父母低声的喝叫给止住了。
偌大的宛城一到晚上就象死城一样,往日的繁华喧嚣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人都在等,等曹军攻城的开始,等着太守府里那位文大人的决定,是战还是降。战,则意味着死亡,曹军对抵抗的城池是要屠城的,叶县刚刚就被屠了。而且宛城比叶县更难攻,这意味着曹军的伤亡会更大,那么丞相大人的怒气也会更大。丞相大人的怒气一大,宛城百姓的生机就小了。虽然他们是大汉的子民,丞相是在大汉的丞相,听起来是那么的怪异,可这世道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件事怪异。
当然,降了是最好的,对百姓来说,只是换了一个交税的对象,以前是交给刘荆州,以后是交给大汉朝的天子派来的荆州牧,好象也差不多。对当官的来说,也差不多,别驾还是别驾,主簿还是主簿,反正都是那几家人,总轮不到一个普通百姓来做的。
有区别的也许只是文大人一个人。只是他还在等,沉默的等,也不知他在等什么。
文聘在等,曹冲也在等。他在等从襄阳方向传来的战报,只是前方曹操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派出去的三路支军倒是很快就了效果。横野将军徐晃顺利攻破涅阳,现在正继续向安众挺进。奋威将军冯楷赶到了冠军县,攻势如潮,半天时间拿下了冠军县城。折冲将军乐进攻破棘阳,一路顺利。他们都记住了曹冲下的死命令,破城后不得屠城,虽然这道军令在曹操正式下令前他们可以拒绝,但既然中领军将军韩浩和中护军将军史涣都没有提出异议,他们也不至于跟曹冲较劲,所以这一路都很安稳,只有乐进在前往棘阳途中路过南筮聚的时候,遭到了地方豪强的袭击,他一怒之下把这几天心中的郁闷全撒在了这个小城堡里,将南筮聚荡成了白地,鸡犬不留,报回来的军报说对方顽强抵抗,全部战死。曹冲看着他只有十几人的伤亡,也只得捏着鼻子苦笑不已。
只可惜,没有曹冲却想看到的襄阳来的军报。
曹冲越等越急,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过去了,韩浩就要安排攻城,自己还没有任何借口好挡着他。他这几天也将宛城好好看了看,知道贾诩说文聘善守不是虚话,这宛城被他经营得城高池深,角楼又高又粗,强弓硬弩严阵以待。除了强攻,似乎并没有其他办法。
而强攻,就意味着重大伤亡,在他们到宛城前的三天里,曹洪和史涣发动了十几次的攻击,伤亡四千多人,连宛城的城墙都没碰着,大部分人在渡护城河的时候就被密集的弓弩射死了。
曹冲从心里不喜欢强攻,就跟前世电影里偷窃的黎叔说打劫的范伟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一样,他认为强攻也属于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只适合曹洪那样的粗人干,不适合他这样的天才干,虽然他只是个伪天才。
所以这三天无奈的等待中,曹冲做了点事情,他让人画了宛城的示意图,仔细的估计了那四个角楼的位置,然后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建了一个模拟角楼,在打霹雳炮的炮车营里下了重赏,有用十发石炮就能干掉角楼的,赏万钱。他跟周不疑说这是技术改造,简称技改,投入点资金是必须的,当然产出也是可观的。
开始周不疑对此嗤之以鼻,他认为根本不可能,这霹雳炮说白了就是威势吓人,真要说准头,实在不值一提,靠的就是密集轰炸,靠运气。十发石炮打角楼,开玩笑。周不疑很好笑的在曹冲背后耸了耸肩。
曹冲也没有计较他的话,他把炮车营的那些高手们叫到一起来,跟他们细细分析要打准的要诀,结果让周不疑大惊失色的是,居然有一组人在苦练三天后,只用三发石炮就将角楼打成了碎末。如果说他是运气好的话,那还有四五组人都在十发以内将角楼打倒,就不能纯说是运气了。
更让周不疑感到惊异的是,曹冲依然觉得不满意,钻在炮车营里,拉着一帮木匠开始重搞霹雳炮,说要搞出更先进的炮车来。
有了这个强势武器,曹冲心里安心了很多,他虽然不允许屠城,但面对敌人时,他还是更在意已方士兵的伤亡。
第四天,天刚麻麻亮,曹军营中就升起了炊烟,太阳从东方地平线浮上来时,大军已经在宛城下摆开了阵势。十三万大军在四个城摆开了阵势,曹冲在南门,他要求韩浩将主战场摆在了这面,为了就是能第一眼看到襄阳来的军报,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放弃那个梦想。
文聘一大早就起来了,早早用完饭,带着诸将登上了城楼,当他看到排列整齐的云车、冲车、浮桥,看到严阵以待的强弩营,炮车营时,他只是笑了笑,还有条不紊的回头对文休等人笑道:“怎么他们在叶县的炮车都打坏了吗?来了五万大军,这炮车也没多几架啊。”
文休等人看着杀气冲天的曹军军阵都有些恐惧,做不到象文聘这样视若无物,听他这么一说,一个个勉强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们虽然知道曹操不在,那几员悍将也不在,只是这十来万的大军就算打个折扣也有六万吧?六万人摆开的攻城阵势,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大家不用怕,就凭他那炮车,能打到城墙上来的就不多,要想打中目标的更不多。”文聘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指着高大的角楼说道:“别的不说,这角楼上的强弩就可以让曹军的大将不敢靠近我护城河半步。”
诸将想起那天曹洪他们远远的躲着强弩的可笑模样,也不免轻笑起来,压抑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们正笑着,一匹骏马慢悠悠的从对面阵中踱了出来,一个少年身穿纯白的宽袍大袖,连最简单的皮甲都没穿,大模大样的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两个手持刀盾的壮汉,步步亦趋,三人一骑很快就到了护城河边。
那少年勒住了缰绳,朝这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一个壮汉大声喝道:“我家公子请仲业将军答话。”
文聘有些意外,他抬起手遮住初升的阳光,看了看护城河边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说道:“这就是那个曹仓舒?”
他身边的诸将一进被那少年的怪异行为搞糊涂了,这打仗的地方,他们三个人干什么?游山玩水?也不怕哪位紧张过度一下子放箭射死他。他们正在寻思,听到文聘问,一个个点了点头,又跟着摇了摇头。文聘一想也笑了,自己固然没见过仓舒,他们这些人当然也没见过仓舒,问他们岂不是白问。他看着那在马上稳如泰山的少年,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慢慢举起了右手。
一阵听得让人牙酸的机簧声响起,两个角楼和城门楼上的十来架守城弩立刻调整了方向,对准了那个马上的白衣少年,战场上的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