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总是说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天空中明明有一个白花花的太阳,父母亲却总觉得你冷,于是我们只好穿上厚厚的衣服在炎炎烈日下冒汗。
有时候对我们最大的伤害来自自己最信任的人,这种伤害是双重的,除了肉体之外还有情感上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往往会和自己的敌人有一笑泯恩仇的胸怀,却不会原谅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亲人朋友。
来自敌人的伤害我们有思想准备,因为敌人之所以被称为敌人,原因就是他对我们怀有敌意,不友好,即便是被敌人砍掉了脑袋,我们也只会临死前懊恼自己的愚蠢,并且发誓如果有来生绝对不会再中别人的圈套。
如果伤害来自亲朋,即便是很小的伤害,也会让我们痛彻心扉。
周处除三害的典故云峥说的有些恶毒了,他清楚的知道不论是五沟,还是陆翁,这些人绝对没有想置自己于死地想法,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去当武官,比当一个心狠手辣的文官来的纯粹。
胸口隐隐发痛,云峥用力的捶打了两下胸口,咳嗽了两声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舍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云峥轻轻的吟诵着李白的千古名句,努力地将这些没有办法理清楚的思绪抛之脑后。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的第一刻起,云峥就知道这颗苦果自己只有生生的吞咽下去,如果想要报复,最后受到伤害最深的还是自己。自己苦心经营的家庭,必定会在报复开始的那一刻被生生的撕裂。
人在暴怒的时候不能做决定的,于是云峥就去了书房开始批阅自己似乎永远也批阅不完的文书。
大宋朝如今兵强马壮的,即便是批阅错误了几本文书也不打紧,赵祯承受得起,比如这封元山大营要求薄款修缮营寨的文书,云峥就痛快的批准了,明知道元山大营的将虞侯是打算乘机会给自己和属下捞点福利,因为付钱的人是西川转运使衙门,云峥觉得让部下捞点好处似乎没有什么错误。
堆积如山的文书批阅完毕了,也就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很奇怪,今天居然没有人来喊自己去吃饭,往日用不着这个时候,不管是陆轻盈,还是葛秋烟,亦或是腊肉,总会来一个人的。
出了书房,他就立刻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头,往日的这个时候正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仆役们端着一盘盘的饭食穿梭在厨房和饭厅之间,一些没有差事的仆役这时候也早就端着自己的饭碗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了。
至于刚刚从巩县皇陵回来的二管家老赵,这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坐在花园石桌子边上,摆上两个小菜,弄一壶酒边吃边喝很是自得。
今日的老赵却垂着双手,恭敬的站立在老宅子的花墙下垂着头一声不吭,这做派让云峥想到了石家的那个老管家。
“老赵,今天怎么了?怎么不见你喝酒吃菜?莫非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云峥笑着问老赵。
老赵小心的抬起头,见侯爷笑的确实很灿烂不像是在作假,小声的道:“侯爷今天不开心,老奴如何有喝酒吃菜的心思啊。”
“胡说八道,我心情不好难道你们就不吃饭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每人都忙碌一天了,如果连一顿省心饭都吃不了,这日子过得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快去吃饭喝酒,别管我,我心情不好过一会就好了。”
老赵陪着笑脸道:“老奴今天也是呕心的吃不下去啊!”
云峥奇怪的道:“你又怎么了?”
老赵苦着脸道:“老奴的二儿媳,就是夫人房里以前管服饰的碧荷,一年前不是生了一个胖小子吗?今天坏事就坏他身上了。”
云峥更加的奇怪,老赵向来把这个胖孙子看得比命还重要,如果这孩子出了问题,老赵跳河的心思都有,于是连忙问道:“孩子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有病了?那就赶快去找大夫啊。”
老赵皱着一张脸牙疼般的吸着气道:“这孩子最近不肯吃奶,老奴急的慌,就随口说了一句“快吃啊,你要是不吃我就吃了!”
云峥的一双眼睛瞪得比牛还大,老赵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道:“就这句话说错了,我儿子说我为老不尊,儿媳妇当场就哭出来了,您说说老奴那里还有心情喝酒吃肉啊。”
云峥勉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拍拍老赵的胳膊道:“口误而已,不过你的麻烦还真是没地方申诉去。”
老赵笑道:“有侯爷您这句话,老奴的心里就敞亮了很多,既然没出申诉,就只好权当这事没发生过,咱们除了委屈自己,实在是没有别的好办法啊。”
云峥不忍心抹杀了老赵的一片好心,这个老奴宁愿往自己身上抹黑也要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是个好人。
“我的事情跟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您把茶杯子扔出去的那一刻,老奴和夫人就在窗前……侯爷,此事和夫人无关,都是老太爷他们做的不地道……”
云峥摇摇头道:“也不见得是他们做的不地道,而是我让他们害怕了,当初乘烟观被火药炸上天的时候,老祖宗就在乘烟观,他是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有些别的想法也是应该的。”
老赵笑道:“侯爷您就是天神一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威风八面的,别人都是肉眼凡胎看不透您要做的事情,想要帮您却往往会把事情弄糟,您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云峥将老赵按在石头凳子上笑道:“天色已晚了,该吃晚饭了,好好的吃饭,什么事都没有。”
在老赵“唉唉”的答应声中,云峥直接就去了老房子,既然陆轻盈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时候最难过的应该是她。
进了房门才发现内宅的气氛更加的压抑,葛秋烟手足无措的不断朝外张望,见云峥进来了,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因为她看见丈夫的脸色也是铁青一片的。
见势不妙,她立刻就贴着墙根飞快的溜走了。
云峥进了门,躲在墙角的葛秋烟就看见原本站立在门口的鹤嘴香炉从门里飞了出去,紧接着牡丹纹的茶壶也跟着飞出了房门。接着又是一盘子茶杯,直到一个锦墩被丢出房门之后,葛秋烟立刻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把三个娃娃紧紧的搂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家里的檀木桌子太重云峥搬不动,一脚把脚凳踢了出去,脚尖上传来阵阵的剧痛,估计是脚上的指甲盖被扯开了。
惨叫一声抱着脚坐在椅子上,站在屋子里脸色苍白的吓人的陆轻盈这才凑了过来,帮云峥脱掉鞋袜检视脚上的伤情。
果然,大脚拇指的指甲盖翻了过来,血流的根本就止不住,陆轻盈脸上的泪珠成串的往下掉,用自己的手帕包住脚趾凄声道:“您要是心里不痛快打我一顿也好,干嘛糟践自己?”
云峥哼了一声道:“打你和糟践我自己有什么区别?赶紧的把我的脚趾头包好,然后给我拿东西过来让我摔了泄气。”
陆轻盈听丈夫这么说,原本木讷的眼睛里立刻就浮现出一丝生气,三两下把云峥的脚趾头包好,赶紧递过来一个笔筒。
云峥一把夺过来连毛笔一起扔出房门。
陆轻盈又把桌子上的砚台搬了过来,云峥甩了一下手又赶紧收回来,小心的把砚台放在桌子上怒道:“你这败家婆娘,歙砚这种东西也是能随意摔出去的?”
陆轻盈慌忙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花瓶,是云家以前的旧东西,这东西不值钱,云峥想都不想的就扔了出去,院子里传来咣当一声响,这东西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
一个拿东西,一个摔东西,不一会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破破烂烂的瓷器和一些被撕碎的卷轴。
云峥最后把一个瓷枕头扔出去之后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转僵硬的脖子对陆轻盈道:“准备饭食,饿了。”
陆轻盈走到门口大声的吆喝那些跑的远远地丫鬟们准备饭食,不大的功夫就摆了一桌子云峥平日里最喜欢的食物。
平日里最喜欢往云峥身边凑的葛秋烟从头到尾没有露头,这一顿饭云峥吃的很是痛快,见陆轻盈总是在给自己布菜,她自己却一口都不吃,云峥抬头道:“吃饭啊,再生气也要吃东西吃饱了才好继续生气。”
陆轻盈落泪道:“妾身真的不知道……”
“废话,你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成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将军了,这会说不定早就成参知政事一类的官了。”
“您不生妾身的气?”
云峥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奇怪的道:“我干嘛要生你的气,这件事有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太大意了,要不然以他们的智慧还没有法子让我入彀。”
陆轻盈抽噎着道:“如果不是妾身的缘故您无论如何不会如此大意的,以至于落到现在的田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