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走上前去一脚就把虎蹲石上的供品给踢到水里去了,再顺便一脚踢在龙铁桥的肩头怒道:“身为朝廷疍吏,死了一个独行盗,没了一个天王寨,摆出一副死人脸给谁看?
不知道朝廷有京察,吏部有铨选?当疍吏的时候随你用一些四海手段,但是从流外官进了流内官你还敢招惹这些人,找死都不是你这么个找法。
你有草莽心思下不了决断,本帅就帮你下决断,从今往后就安心于政事吧,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在这次诛杀没藏讹庞之战中立下功勋,谁会再说你的过往?
本帅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你既然已经游说通了瞎药所部为大军打开了前进的道路,那就是有功,一个七品诚信郎就是你的奖赏!”
云峥发怒完毕,猴子就从马包里拿出一张精美的告身,放在龙铁桥的面前小声道:“拿好了,莫要被风吹走,已经上报吏部铨选了。”
龙铁桥默默地接过告身,朝云峥拜了下去道:“卑职心思不纯,往日做事太过荒唐,结交匪类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大帅恕罪。”
云峥叹息一声道:“没有那些匪类,你也无法脱颖而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你也不可能立下这样的功劳,官场之上,是黑是白谁又说得清楚,我们都在红尘中打滚,一不小心就会被湮没,这时候谁有工夫去辨别抓到手里救命用的木头是不是恶木!
龙铁桥,边关之地事务繁杂,突发之事多如牛毛,一个从考场出来的普通官吏是驾驭不了这种危机四伏的事物的,这就必须要求边关的地方主官,不但能牧民,必要的时候还要能提刀子上阵杀敌,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你父母家眷被我捉拿这事,你莫要怪我,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出任何的纰漏,一旦出了纰漏,我们想安生的死都是奢望,你好自为之吧!”
龙铁桥再次拜谢云峥的教导,见云峥已经回到了大队军伍中,脸上这才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地上捡起半杯残酒,一口喝干,把身上的孝服扯下来统统扔进水里,掸掸肩头的灰尘,就笑吟吟的向后军走去。
李常的马车就停在那里,龙铁桥来到马车前小声的道:“老部堂,云帅已经教训过卑职了,卑职不知下面的路该如何走,还请老部堂示下。”
李常平淡无波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大的胆子,敢在他的面前耍小聪明,云峥乃是我朝盖世名将,他的眼睛里从来都揉不得沙子,陛下面前老夫弹劾他几句就被打掉了满嘴牙,此人骄奢跋扈至极,现在国家有难,还需要他这样的人且容他嚣张些时日。
哼哼哼,你这次总算是没有把事情搞砸,对他来说还有用处,否则,你就算是有八十个脑袋也被砍掉了,记住了,在他这种绝顶聪明的人面前不要耍小聪明,老老实实的办事,抹而水巴一族的事情你已经做好了,现在就看你如何让蒙罗角的结彪相信青谊结鬼章打算造反了,这件事要快,董毡虽然缠住了没藏讹庞却没有决战的打算,在我们大宋军队到达战场之前,必须尽可能的损耗这双方的兵力,现在看起来董毡占优,想要当坐山观虎斗的猎人前提就是两只老虎都遍体凌伤才成。
龙铁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世上没有无利不起早的人,大宋朝允许个人有点小小的心思,但是不会允许有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以国事为重的人,因为大宋江山不但是赵家的,也是我们这些氏族的,这个格局不容破坏,你既然一心要走仕途,你也有能力走仕途,这些话我就必须告诉你。
老夫乃是朝廷重臣,在文武百官面前被人打掉了牙齿都和血吞了,你受的一点委屈算不了什么,等你真正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你会发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龙铁桥听得很认真,李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不曾放过,等李常说完,这才躬身道:“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结彪此人乃是一个粗人,只要稍加撩拨,就能暴跳如雷,我们再稍微引导一下不愁他不入彀中。
只是卑职如今手头没有可以使用的兵力,有些事情做不成,还请部堂支援一二。”
李常拍拍手,豹子立刻就从马车后面钻了出来,冷漠的站在那里等候李常的命令。
“成豹是我手下最勇猛的武士,你莫要看他年轻,却是从环州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悍将,你有事尽管交给他去做就好。”
龙铁桥奇怪的看了一眼豹子道:“少年军?”
李常笑道:“很奇怪吗?”
龙铁桥恍然大悟佩服的朝李常施礼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豹子见龙铁桥走了,就重新回到了李常的马车后面继续催动大军前行。
马车里的崔达佩服的给李常倒了一杯葡萄酿然后道:“云帅算是把任务交错人了,这事您才是行家里手,不说别的,就刚才这番又拉又打的话,就不是我这个商贾能说的出来的。”
李常喝了一口葡萄酿之后笑道:“龙铁桥这种人在大宋实在是太多了,老夫见过的就不下十个,这些人总以为自己造反之后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就能被朝廷所用,他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只野狗只要品尝过血食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了,云帅已经把血食放出来了,我们要做的就是顺水推舟,一个底层的疍吏,总以为朝廷上层也跟县衙里一般充满了倾轧,却不知站在高位的人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倾轧,还要为整个大宋考虑才成,就算是有倾轧,那也是在确定大宋江山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才能做的事,不是毫无原则的胡来。
老夫当了六年的县令,如何会不知道这些疍吏的心思,云帅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情人家会心有疑虑的,如果有两个高官同时看重一个人,这个人就会效死力,八分力就能出到十二分,就是为了向两位上官显示自己的才能,呵呵,说白了,就是一只羊羔在向两只老虎显示自己的肉是多么的肥美一样。”
崔达端起酒杯心悦臣服的和李常干了一杯酒,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老虎放在桌子上道:“以后不能和监军打这种赌了,为国做事情乃是监军的本分,崔某这样做实在冤枉,就算薄有家财也经不起这样糟蹋。”
李常捋着胡须哈哈大笑,满嘴的金牙显得格外的刺眼。
云峥没有见到瞎药,也没有见到青谊结鬼章,却在瞎药的营地里见到了巩丰,草原上的风霜对这个人似乎并没有造成困扰,白净的面皮依旧白净,那双修长的手也白皙如玉,见到云峥的时候双手抱拳依旧风度翩翩,早年间的那种浮躁似乎已经消失殆尽。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这家伙在成为青塘人的谋主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这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非常的具有欺骗性。
“我忍了好久才没有把刀子砍在你脖子上,知不知道九年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云峥坐在马上俯视着巩丰。
巩丰哈哈笑道:“某家乃是离乱人,生不能回故土,死不能进祖坟,已经如此可怜了,云帅何苦再糟蹋我这个可怜人?”
云峥不理会巩丰的话自顾自的道:“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中,我会下令让骑兵将你踏成肉泥,现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想听听董毡是如何打算的。”
巩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本章递给云峥道:“我家节度使想说想做的话都在里面,请云帅过目。”
云峥一鞭子抽掉了巩丰手里的本章道:“说吧,我看不懂吐蕃文字”
巩丰怒道:“这是我用汉文写的。”
“胡说八道,吐蕃人写的汉文也是吐蕃文,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你如今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夷狄。说吧,我听着呢。”
巩丰强压着怒火从地上捡起已经被马鞭抽烂的本章道:“节度使之意请云帅带领大军出蓝山之后从后面压迫没藏讹庞,节度使带着青塘本阵在野狐岭一代绞杀没藏讹庞,不过有言在先,云帅的大军不得越过野狐岭,一旦云帅的军队出现在野狐岭后方,青塘就会视作云帅打算攻伐我青塘了。”
云峥皱着眉头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不但要帮着你们青塘人追逐堵截没藏讹庞,还要面对西夏人中最棘手的张绛,老子装财物的箱子都已经打造了,你们打算让我两手空空的回去?”
巩丰耻笑道:“云帅如今之所以能出现在虎跳峡,就是因为节度使下令瞎药放弃了虎跳峡的防御,否则您现在只能跟在没藏讹庞大军后面吃灰尘。您捞到了军功难道还不满意吗?”
“老子如今已经是大宋文信侯了,再捞一些军功我自己都觉得很过分,军功如今对我来说就是抹了毒药的蜜糖,你他娘的想要害死我不成?”
巩丰的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赖的重臣,跺跺脚道:“好吧,您来了,确实不能空手而归,我就自作主张添加一份,我们缴获的战马,可以分你一半。”
云峥的眼睛一亮,立刻抽出宝剑架在巩丰的脖子上道:“你能做主?太好了,不妨拿出你真正的底线来让我听听?不说你就去死,让董毡再弄一个人来谈判。”
巩丰的脸苍白的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自以为在青塘已经算是一号人物了,想不到在云峥面前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尊敬。
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了他的肌肤,血从巩丰的脖子上流下来,染红了衣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