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云峥把纯粹的商业带进了青塘草原,这片淳朴的大地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以前不管是谁渴了,饿了,不论走进那顶帐篷都会受到热情的招待,主人家一定会捧出最美味的食物献给远方的客人,客人唯一需要贡献的,就是远方那些有趣的见闻。
云峥来了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主人虽然同样的欢迎客人,但是却在期待获得礼物,并且会按照礼物的珍贵程度来给予客人不同等级的招待,一无所有的客人已经不受欢迎了,牧人们像驱赶野狗一样的将一无所有的驱赶进了草原自生自灭,青谊结鬼章弄不明白的是,大家明明都在变得富裕,为何青塘草原却变得更加的脆弱?
玛尼堆上的四方绳上拴满了五颜六色的哈达,献给神灵的礼物,神灵可能没有接受,大旱灾如期而至让无处可逃的牧民们生死两难。
牛羊繁盛的时候牧民们可以用牛羊换美酒,换绸缎,换各种精美的头饰去献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当灾难来临之后牧民们才发现那些东西一文不值,想要用这些东西去换一些牛羊来维持自己的畜牧群,结果他们发现那些商贾们给出的价格让人根本就无法接受,当初用一头牛换回来的珠花,这时候只能换取一点点的粮食……
宋人因为秦王川杀虎口之战断绝了和青塘的互市,而回纥人更是败给了西夏,西南两路能得到粮食的道路全部断绝了,而高原上那些只知道互相厮杀的同族就更加的指望不上了。
青谊结鬼章直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少年人来到青塘一次,为什么就会种下一颗这样恶毒的种子?
一个身上只裹着一条狼皮的人跌跌撞撞的在山峦间步行,李清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只记得自己上一次吃饭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在这片莽莽的群山里,他找不到多少可以果腹的东西,好在山林间还有一些肥美的虫子,如果没有那些味道很怪的虫子,他早就该死了。
当一个人想活下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迸发出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力量和毅力,如果不是腰间被郎坦用连枷重伤过,李清这时候早就回到了秦王川。
伤势毕竟太重了,走了五里地之后李清就眼冒金星,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依旧找到了一丛灌木费力的钻了进去,然后才放心的让自己昏迷过去。
昏迷其实是身体发出的一种休息讯号,久经战场的李清很清楚昏迷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这种彻底的睡眠,对自己的身体很有好处,唯一的坏处就是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自保能力。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口渴的厉害,而身体却泡在一个大瓮里,大瓮里装满了水,他想低头去喝一口,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牢牢地按住。
“贼厮鸟,老子才把你剥洗干净,喝了水,就会污了下水,老子开膛的时候还要费事,你就老老实实的认命吧,今天,你就是爷爷口里的一块肉。”
李清愣了一下,艰难的左右看看,他发现自己赤条条的躺在一个水瓮里,旁边还有三个面黄肌肉的男人被绳子捆在那里,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似乎在庆幸自己不用立刻被这个壮汉杀掉。
“别张嘴说哀求的话,免得聒噪,这秦州已经变成战场了,活人基本上没了生路,云峥那个狗官不管爷们的死活,爷们只好自己找点吃食,这几天吃的人都没什么油水,谁让你看起来还有一身好肉的,活该被爷爷我打了牙祭,你要是觉得冤枉,见了阎罗王就去找云峥的麻烦。”
一个手持荷叶刀的壮汉将李清从大瓮里提出来,用一个挂猪肉的钩子挂在李清的肩膀上,拖着他在滑溜溜的青石板上就往一个木架子走去。
李清似乎忘记了反抗,即便是肩头阵阵的钻心疼痛也不能让他眉头稍微皱一下,这里是一座破庙,路过门口的时候,他发现这座庙宇供奉的是姜维,据说西蜀名将姜维就生在这一带。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清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姜维的名声在天水这一带非常好,所以李清很幸运的拿到了一根硬木橛子,这种硬木橛子又有一种说法叫做木刺,是树木横着长在树干里的一截分支,木匠在制作家具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东西,因为只要把木料解成木板,这种木刺掉了,就会在好好地木料上形成一个个的孔洞。
农家有时候会把这种东西收集起来,硬木难得,会制作成马车上使用的销子,皮匠也会收集这东西,只有这种东西做成的刀柄,才能用的长久,不会被硝石泡的稀烂。
壮汉将李清拖到了木架子底下自顾自的去整理木架子上的绳子,李清就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只不过手腕子稍微一转,那根一尺多长的木橛子就转到了手臂后面。
壮汉絮絮叨叨的说着请鬼神原谅的话,还特意向姜维塑像拜了一拜,而后就拎起李清,准备绑在木头架子上开膛破肚。
李清几乎没有用力,那个木橛子就刺进了壮汉那张发出恶臭的大嘴,木橛子从后脑透了出来,由于有李清捉着木橛子,那个壮汉并没有摔倒,翻着白眼不住的打着摆子,这样的情形李清见得多了,在战场杀人的时候他最喜欢将马槊刺进敌人的嘴巴,这样可以考校自己的准头。
听着腹中发出的咕噜噜声,李清想了一下就把壮汉挂到了木架子上,一个一丝不挂的妇人端着一个大木盆走了出来,见挂在木头架子上的人是那个壮汉,也就愣了一下,就慢慢的蹭过来,小心的将木盆放在李清的身边。
惨白的月色照了下来,即使是泥雕木塑的姜维那张彩色的脸也有了一丝苍白……
吃饱了肚子的李清赤条条的躺在破庙最里面的一张木塌上,这该是以前庙祝睡觉的地方,那个一丝不挂的妇人却卖力的帮着李清清洗那套属于壮汉的破旧衣衫,窝在角落里的三个人则更加小心的将自己的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
李清即使在睡梦里也能感受到那个妇人小心的躺在自己的脚下,将自己的一双脚放在她饱满而冰凉的胸膛上,为此,李清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破庙里的塑像,喃喃自语道:“靠不住啊,谁都靠不住啊,想要活命一定要靠自己才成啊!”
好好地睡了一觉,可能是因为肚子吃饱了的缘故,在天色刚刚发亮的时候他就醒来了,身子刚一动,那个妇人就连忙爬起来,飞快的拿来晾晒在外面的衣衫,准备伺候李清穿衣服。
李清只穿了裤子,将上衣丢给妇人,男人家只要有一个遮羞的东西就足够了,这个女人估计比自己更加需要一件衣服。
妇人的嘴巴颤抖着擦一把眼泪就将衣衫穿上,用一根绳子捆在腰间,就像是穿了一条短裙,穿好了衣衫就趴在地上吹着了篝火,拿过一大块肉在火上熏烤。
吃过早饭李清就继续上路了,这一次他躺在一个担架上,那三个男人轮流扛着担架往秦王川进发,不知为什么,那个妇人背着一个狼皮包裹,寸步不离的跟在李清的身边……按照那些私盐贩子的话说,这里距离秦王川只剩下百十里的路途了。
富弼坐在桌子后面,愣愣的看着云峥和李常忙碌个不停,从一块麻布上剥下一片薄薄的豆腐皮,两个人就会纵声大笑,似乎这块豆腐皮也比他们正在进行的谈话要重要的多。
“好东西啊,只要切成丝,配上葱姜,再来一点青菜,一勺子热油浇下去,多加酱醋,啧啧,那滋味想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云峥又扯下一块豆腐皮,拿在手里抖抖快活的说道。
“一个豆腐而已,云帅竟然能够变幻出十几种吃法,真是让人佩服,早就听说云帅家宴乃是东京城一绝,回到东京之后,万万不可小气!”
李常忙着去掉压豆腐皮的重物,穿着粗气跟着大笑。
富弼重重的顿一下手里的茶杯道:“国事稠溏,两位不思如何处理眼前的军国大事,如此的悠游自得是为何故?”
李常笑道:“府尊莫恼啊,这东西是军粮啊,眼前还有什么事比筹备军粮更重要的?只要把这东西晒干,就是最好的军粮,吃的时候拿水煮软就是美味,不信您尝尝!里面可是加了盐的。”
富弼推开李常送过来的豆腐皮朝云峥说道:“秦王川落在没藏讹庞之手,云帅至今为何还是按兵不动?国土沦丧,某家夜夜不能成眠,早知如此,我不如战死在秦王川来的干净。”
云峥解下围裙笑道:“府尊这就是强人所难了,难道说您真的认为云峥这时候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吗?”
富弼喟叹一声道:“没藏讹庞一日不离开秦王川,我心不安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