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晏氏失礼在先,妹妹何来简慢一说,只是相逢不易,所以匆匆拜访,失礼了。”晏氏笑吟吟的握住陆轻盈的手相伴走进布幔。
“姐姐一身素服,难道今日还要下河挑水?”
晏氏笑道:“陛下,皇后,娘娘都降尊纡贵亲自挑水浇田园,晏氏何能例外,倒是妹妹今日衣着光鲜似乎不是下河的模样。”
陆轻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笑道:“拙夫这几日总是在研究军略,昨日回家之时方知妹妹我挑水之事,将妹妹我好一通训斥!”
晏氏愕然道:“尊者在前,我等从之乃是道理,哪来的错处?”
陆轻盈叹道:“拙夫说给麦苗浇水没错,还说田地里多收一把粮食,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多吃一口,他只是说妹妹我用的法子太丑,这样浇水除了徒费人力财力毫无用处,所以今日派了我家二叔陪我去庄子上,安装一些机关就能将田地全部浇完……”
“有这样的机关消息?”晏氏没想到从陆轻盈嘴里说出这种话,赶紧问道。
陆轻盈骄傲的扬起脸道:“拙夫说有,那就必然是有的,妹妹我又去问了我家二叔,二叔忙着整理黄河模型没工夫管这些小事,他早在旱灾之前就画了几张图让匠人打造了一些机关消息,今日去安装上就成,说起来咱们妇道人家就没办法和那些爷们比聪慧。”
妇人夸赞自己的丈夫兄弟的时候不应该这样赤裸裸的,可是陆轻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就很奇怪了,陆氏也是出自世家大族,不可能这样没涵养,不过一个女人能活到她的地步也非常的不错了,诺大的文信侯府上面没有长辈,丈夫又宠她,小叔子又眼看着是一个成器的,嚣张一些也是常理。
“姐姐今天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看我二叔搭建机关消息,一旦机关消息成功,您家里也正好制作一套,这样姐姐就不用辛苦去挑水了,说起来我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抛头露面的挑水也过份了一些。”陆轻盈说的极为豪气。
“这样不好吧!”晏氏大吃一惊,她今天过来只是打算和陆轻盈认识一下,没想到转瞬间就变成了一起去看机关消息,这些东西难道不是一个家族的不传之秘吗?自己夫君曾经说过云峥此人刁钻难缠,怎么娶了一个傻老婆?
陆轻盈不由分说的将晏氏拉上自己的马车,等葛秋烟给晏氏施礼之后才道:“拙夫说了,陛下现在光听那个叫做王安石的话,连别人的意见问都不问,要知道这世间奇思妙想数不胜数,那里是一颗脑袋就能算尽天下事的。
我家二叔既然想出来了办法,这办法自然是要扩散开来的,云家虽然是小门小户这种独食还是不敢吃的,总要开封府的所有人用上这样的便利才好,官家也少挑几担水。”
晏氏后悔不迭,知道被陆氏利用了,可是上了云家的马车,就没办法张嘴说不去,此时城门已经大开,云家的车夫唿哨一声,就赶着马车烟尘滚滚的向庄子上杀去,富弼家的马车紧紧的跟在后面。
云家的庄子就在河湾上,由于是从皇庄转成云家产业,所以乡农们还是习惯性的称呼这里为官家田,是少有的好地方,天字号田地就占据了这个庄子一半的田地,几乎没有任何贫瘠的土地,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赵祯对云峥待遇之隆。
陆轻盈和晏氏来到河湾上的时候,河湾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庄子上所有的人都守在这里,一个巨大的水车龙骨已经制作完毕,只要将粗大的竹筒装上,就可以运作了。
晏氏没想到云家竟然真的在安装机关消息,眼看着这些高大的器具横放在地上,每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刚才有些郁闷的心情这才恢复过来。
见陆轻盈从后面的马车里赶出来三个衣衫不整的少年人,晏氏就打算仔细看看这三个有神童之称的少年。
除过为首的一个少年显得有几分稳重之外后面那两个少年哈欠连天,明显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嘴里不住的埋怨着陆轻盈,无可奈何的向河堤上走去。
今年的河水水位很低,云家庄子特意在河道上挖了一条引水渠,两个青石砌就的坐子上面放着两瓣青铜瓦,水车的转轴就是要在这两个巨大的青铜瓦上旋转不休的。
笑林在底座上灵敏的上下跑动做最后的检验,见陆轻盈来了,就远远地挥手表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陆轻盈大方的挥挥手,那些家将和农夫们就用加长的桔槔将轮轴安在铜瓦上,然后就由百十个壮汉将龙骨缓慢的移动到底座附近,然后发一声喊,一面用绳子拉,一面用人力往前挪,对准缺口,将这个大圈圈套进轮轴里,很快就有木匠将这个唯一的锲口用木料堵死。
晏氏看得很认真,和陆轻盈一起坐在小马扎上,不愿意放过任何的细节,自从晏氏看到了架在半空中的水槽,就觉得云家的这个法子应该是能成的,水车而已吗,不就是大了一点而已,底下加上底板,还不是一样被水流冲的吱呀呀乱转?只要水轮子会转,自然就会把斜斜的绑在地板上的竹筒带到高处,等到竹筒倾斜之后,里面的水不就源源不断的流进水槽里了?水槽比河堤高多了,也比田地高多了,那些水自然就会顺着水渠流淌到田地里,日夜不休的浇灌地里的庄稼。
晏氏想起自己当闺女的时候,没少在自家的花园小溪上玩水车,怎么就想不起来将这东西安在自家的田庄边上?她又想起陆轻盈说云家人比别人家人聪明些的话,刚才还不服气,现在发现竟然无言以对,事后诸葛亮很容易,第一个做事的人才是最值的敬佩的。
才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河道里已经矗立起来了两架高大的水车,匠人们正在用马连草绳子捆扎竹筒,眼看着就能使用了。
白发白须的彭蠡先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老人家不喜欢东京城里的热闹,所以就选择住在庄子上,见水车已经安置好了,就让笑林抽掉横木,看看可行不可行。
笑林用巨大的木槌,将横木敲掉之后,水车就抖了一下,而后就缓缓地开始旋转,随着水车的旋转,依靠水流的力量,就把一竹筒一竹筒的水连绵不断的倒进水槽里,等到两辆水车一起转动的时候,水槽里的水就变得汹涌起来,按照云二他们的估算,一日夜浇水五十亩不成问题,如果能在河堤高处修建蓄水池的话,效率还能更高。
彭蠡先生眼看着河水流淌进了田地,就朝云二招招手道:“你去面见陛下,就说老彭蠡已经想好了引水之法,皇帝就不必挑水了。”
云二摇头道:“这不成,您会招人恨的!我大哥不怕,我就说是我的大哥的主意好了,实在不行说是我的主意也成。”
彭蠡先生笑道:“傻娃娃,老夫还能活多久?就算是招人恨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将老夫从地底下挖出来鞭尸不成?再说老夫本来就是帝师,还要问问赵祯因何听不见忠言,被奸佞肮脏之徒稍一蛊惑竟然不顾皇家颜面胼手胝足的去挑水,竟然忘记了管理朝政才是他的本来要务。”
云二朝先生施礼之后就去了水坡头,皇帝和皇后以及后宫的大妃子挑水的地方就在这里,文武百官也在这里,从日出的时候开始忙碌如今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很容易激起人心中的好气。
赵祯看着虫蚁般忙碌的百姓,听着身边大臣们不断地夸赞着人心可用的话语,虽说有点劳累,心里却非常的满足。
邹同搀扶着皇后娘娘跌跌撞撞的向河岸上走,两只小小的水桶与其是说在皇后的肩上,不如说是担负在宫女和邹同的身上,她走在最中间反而在害事。
好不容易将小半桶水倒进水渠里,邹同一抬头就看见云二正在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皇后在皇宫里也是见过云二的,淑妃娘娘没事干就会邀请云二,苏轼苏辙进宫去说话,由于自己没孩子的缘故,再加上没有利害冲突,她对云二他们三个聪慧的少年人也非常的喜欢。
才要笑着说云二偷懒,就看见云二铁青着脸将水桶拎起来扔的远远地,不等皇后问他缘故,就看见云二指着站在河边打水灌水忙的一塌糊涂的王安石咆哮道:“ 恶贼!你这是故意要天下最尊贵的人出丑,一国之母何至于斯!”
皇后听得胸口一热,眼泪差点流出来,不过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掌拍在云二的肩膀上小声的说:“你知道什么,这是国家大事,那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云二发疯般的将皇后剩余的一个小水桶踏了几脚才道:“缺水我们就想办法引水就是了,安装几辆水车就能解决的事情,至于将全开封府的人弄到河堤上挑水吗?知道的说这是官家体恤百姓,以身作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宋的人都是傻子!”
不知何时赵祯走了过来,见一个小少年发疯,弄清楚原委之后才知道是在为皇后鸣不平,心中还有些高兴,百姓子侄有这样的孝心,证明自己的统治还是很成功的,不过将皇后的水桶扔掉就有些失礼了,打算训斥一顿就算了,能靠近自己身边的,怎么样也是官宦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