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柳枝兰一身雪白中衣,长发披散,她看着周围又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中满是迷茫。
“将军,皇都来信。”一个士兵从营帐外进来,他似看不见柳枝兰,整个人径直从柳枝兰身体穿过走到前面,然后单膝跪地将手中信笺呈给帐中坐着的人。
见那士兵从自己体内穿过,柳枝兰很是惊奇。再听到“将军”二字,她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入目的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着黑金甲胄的年轻女子,身披玄青绣三足金乌的披风,柔软长发高束,雪白面上五官清秀又透着股子英气。
柳枝兰怔怔地盯着那坐在文案后的女将军,高挑个儿,稚气尽脱的容貌,那不是正在出征打仗的她吗!怎么回事,她不是重生了吗,怎么现在又回到打仗的时候了?
柳枝兰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士兵手中拿过信笺后扬唇喜笑,“太好了,爹爹又来信了!”
着甲胄的柳枝兰快速的拆开信笺,然当她读到信中内容时,她脸上的笑意猛地凝固僵硬,微颤的双手没拿稳,信笺和信封便一齐掉到了文案上,信笺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士兵看到柳枝兰的反应,担忧道。
柳枝兰咬唇闭眸,双手握拳紧攥许久,末了她睁开眸,眼眶红道:“我去找大帅!”说完,她便奔了出去。
“将军!”士兵见柳枝兰模样不太对劲,连忙追了出去。
一直在旁旁观的柳枝兰疑惑另一个自己的反应,于是走到文案后坐下身来仔细看着那封信。才看了个开头,她就脸色巨变。
天秦永治三十七年春,柳家军同诡雾染出征晋泽的第三年,柳府嫡子柳夭因柳府嫡女仇家暗袭而早夭。皇都来的这封信,就是来告诉柳枝兰她亲兄长的死讯的。
柳枝兰眼色复杂地盯着那封信,不同于另一个自己的咬唇止泪,她心中半是自责半是高兴。自责的事因为她而害死了柳夭,高兴的是她重生了,可以避免这样的惨祸发生。
只是现在她该如何回去?柳枝兰打量着周围环境,她应该是以魂体回到了过去,可是怎么这么突然就这样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蛇阴獠重伤,然后昏死过去。难不成是因为受伤太重她又死了这才回到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妹!咳!呜哇!”柳枝兰皱眉凝思间,一道极为响亮的哭声冲击着她的脑袋。她手揉着太阳穴,神色痛苦,怎么回事?好大的哭声,她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轰鸣般的哭声没有停止的意思,柳枝兰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脑内一阵抽痛,她便无力地晕了过去。
“呜哇……”木生阁内,柳夭搂着柳枝兰的脖子不停歇的哭着。时间长了,呓书担心柳枝兰便开口道:“少爷,兄妹相逢固然可喜,但二姑娘她还受了伤须得静养,您还是快给二姑娘安排住处吧。”
“嗯?受伤?”柳夭一把鼻滴一把泪的抬起头,两个眼眶肿的跟桃子似的。他还沉浸在柳枝兰回来的喜事中没反应过来,愣怔一会儿他才抹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着急道:“好端端的,我妹妹怎么就受伤了呢?”
“这个……少爷,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给二姑娘找住处啊。外面天寒,二姑娘着了凉就不好了。”柳枝兰受伤一事牵扯甚多,别人的话呓书随便糊弄就过去了,但现在面对的是柳枝兰的孪生兄长,他还不知柳枝兰对柳夭打算怎样呢。
“是啊,少爷,咱们还是先给二姑娘安排住处,其他的事日后再说吧。”妃篆跟着劝道。
“唉!”柳夭心急但无法,于是重重叹一声,“妃篆,你去安排吧,记得安排的离主寝近些。”
“是。”妃篆向呓书道:“呓书,你随我来。”
呓书起身,膝盖还弯着就感觉背后的人有些不老实。他眸子一闪,整个人就僵在那儿,一双丹凤眼却和嘴角一起微弯,“姑娘醒了?”
闻言,妃篆和柳夭皆是一愣。柳夭急切道:“醒了?”
呓书又蹲下身,“少爷不信,看了便是。”
柳夭盯着呓书背上那个不安分的,似小动物般不停动弹的少女。只见苍青外袍下露着的脸上眼睫颤动,一双澄澈好看又带些迷蒙的极浅棕色双瞳便慢慢悠悠的展露出来。少女懵懂盯着柳夭与他对视,片刻后那眼中一片清明。伴着眼眶微红,少女樱唇笑着翕动小声道:“大哥……”
听到这一声“大哥”,柳夭呆住,下一刻眼眶又红了起来。他颤着声音激动道:“快!我妹妹醒了,快将她送到房里好好歇着!”
“欸!”妃篆也激动地应着。屋里正好收拾完的琈琴祯茶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赶忙出来问:“这是怎的了?”
妃篆笑的两撇胡子一颤一颤的,合不拢嘴道:“二姑娘醒了!你们快去东厨做些清粥,姑娘此时应该饿了!”
“我们这就去!”琈琴祯茶将工具往旁一放,兴高采烈地就向外头奔去。妃篆也不拖沓,赶紧带了呓书去离主寝最近的院子将柳枝兰安顿了下来。而柳夭也自己转着轮椅,缓缓跟了过去。
“二姑娘,这样可舒服?”呓书守在门外。房里,妃篆理着床上的实心枕,柳枝兰坐在木榻上靠后背倚在枕上,微笑道:“好舒服,多谢。”
“二姑娘觉得舒服就好。”妃篆笑着,心上却难过。木生阁受明玥岚打压,连个软枕都没有。柳夭是个男子平常也不在意这些,但柳枝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实心枕的磨砺,想来方才那句话只是为着让他宽心才那样说的吧。
看着妃篆,柳枝兰觉得此人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敢问您是?”
“在下妃篆,是少爷的贴身护卫。”妃篆回过神来回话道。
妃篆?柳枝兰心念一动。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她回柳府时,因听了柳正乾和明玥岚的话,以为妃篆一直在蛊惑柳夭与柳家反目成仇,她便不顾柳夭阻止而令当时同她一起回府的隐汣将他处死了。
她上辈子从未和妃篆接触过,只是因相信柳正乾与明玥岚便杀了他。可现在她看着榻边跪着的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她虽不信柳正乾和明玥岚前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但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个从未接触过的人。
“你姓妃,那你以前可是妃家人?”柳枝兰柔声问。
“是,属下是在先夫人出嫁时一同来的柳府,负责护卫先夫人安全。”妃篆回道。
“属下?”柳枝兰挑眉。
妃篆颔首做臣服状,“二姑娘是先夫人所出,亦是少爷胞妹,自然也是属下的主子。”
柳枝兰盯着他,蓦地笑了,“篆叔突然这么严肃,我都不敢说话了。”
“吓到二姑娘,是属下的不是。”妃篆自责道。
“篆叔,我没事。”柳枝兰看不出他是否做戏,于是暂时作罢,“我哥呢?”
“妹妹!”柳枝兰话音未落,门外呓书便推着一人入内。柳夭到了榻边,握住柳枝兰的双手欣喜道:“你我分隔十四年,不成想十四年后初见,吾妹竟出落的这般出色!”
柳枝兰回握着柳夭的手,面上一红,“哪有大哥你这样的,久别相逢就这样调笑自家妹妹。”奇怪,她印象里的柳夭一直是沉默寡言,对她温和但有些疏离的人,怎的今世一见却是变了个性子?
“我说的是事实。”见柳枝兰并不与自己生分,柳夭柳叶眼弯,却突然皱眉道:“对了,听呓书说你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找我呢?”
话题转的快,柳枝兰的脸色凝重的也快。她看向早就起身的妃篆,妃篆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行了揖就要退出去。
“妃篆留下。”柳夭留他,然后对柳枝兰柔声道:“妃篆不是外人,若没有他仔细保护,我早就被明玥岚派到木生阁里的人给害死了。”
听到自己哥哥这样说,柳枝兰心中提防尽消,她对妃篆歉道:“篆叔,是我不对,不该疑你,还望篆叔莫要放在心上。”
妃篆摆手大度道:“二姑娘,您言重了。您初见我,心怀戒备是人之常情,这点小事属下又怎会放在心上。”
柳枝兰微笑,又严肃看向柳夭,“大哥,我这便将我受伤的事和我回府的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只是事关重大,你和篆叔千万不要宣扬出去。”
“嗯,二妹你放心。”见柳枝兰这样严肃,柳夭也不禁严肃起来。
“二姑娘放心,属下从小就是妃家暗卫,定当守口如瓶。”妃篆道。他心内不禁好奇,什么样的事竟这样隐秘?
得到了柳夭和妃篆的保证,柳枝兰便派呓书去门外守着防人偷听,然后将诡雾染的事和她回府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们,当然除了她重生的事。
听完柳枝兰的话,妃篆十分惊诧。他年轻时作为妃家暗卫在江湖上搜集情报的时候听说过诡雾染北狄第一大派的威名,想不到柳枝兰竟然会是诡雾染的尊主!
柳夭比妃篆要更吃惊些,但他震惊之余气道:“你这次也忒冒险,竟拿自己的命去设局!万一那凤主下手重了,你没命了该如何是好?”
听柳夭这样关心自己,柳枝兰心头一暖,“我这不是没事吗?”
“哼!”柳夭生气地背过脸去。
“大哥,别生气,此招虽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柳枝兰劝道,没想到柳夭反倒更生气了。他抽出握着柳枝兰双手的手,作势就要推着轮椅离开。
柳枝兰见了,面上着急,慌忙抱住柳夭的胳膊,然后一咬牙,于是已统共活了五十几载的柳枝兰便宛如一个小姑娘般撒娇道:“哎呀,大哥,你别生气,妹妹以后再也不敢啦。”说完,她还用脑袋在柳夭胳膊上蹭了蹭。柳枝兰前世在后宫里成天看着那些莺莺燕燕是怎么对玉谨墨撒娇的,虽然对这小女儿做派十分不喜,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柳夭息怒!不过柳枝兰不知道的是,她现在是十四岁的身体样貌,所以她这样撒娇,在旁人看来这姿态实在楚楚动人。
见妹妹对自己撒娇,柳夭微垂泛红的脸,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揉揉鼻子,“你,你说的,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柳枝兰那副可爱的模样全然将他心头的怒火给浇灭了。不,没有!还有一撮小火苗,他可还在气着呢!
噗嗤!见柳夭害羞,柳枝兰抱着他胳膊埋头,在心里偷笑。这一世的柳夭好可爱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