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灰蒙蒙的时候,孟府的下人就备好马车,接上孟夫人往城里赶,以期在城门一开就进城去。
大夫诊断,孟夫人气火攻心,又受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需平心静气,不可情绪激动,不然难以痊愈。
孟夫人就诊完毕,也就被接回孟府修养。
管家福伯打发人去给孟然报信儿,只说一切安好,毋须担心。
孟然很是自责内疚,闷闷不乐。
小莲安慰他,“少爷,你不要再难过了,只要夫人身体好了之后,你诚心向她道歉认错,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孟然揉了揉鼻子,含混地说道:“小莲姐,都是我不好,气的娘亲生了病,我是一个坏孩子,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小莲少见地抱着孟然,轻轻说道:“人总有做错的时候,只要能改正就好了呀。夫人虽然是生你的气,但她心里是爱你的,只要你好好跟她说,诚恳地道歉,她肯定不会再生气的。”
“恩,我知道了,我一定会道歉的。”
孟然吸了吸鼻涕,离开了小莲的怀抱,只是在小莲的衣服上留了两坨不知名的液体。
小莲哭笑不得,“少爷,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回头让人给你重新做一身衣服,好不好?”
“真的?”
“当然了。”
“你哪儿来的钱?”
“娘给我的月例啊”
“那我就不要了。”
“为什么啊?”孟然有些不解。
“那都是夫人的钱啊,等你自己赚钱了再说吧。”
“可那还要等很久啊”
“没事,我等着就是了。”
小莲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屋里的温度过高还是其他什么的原因。
年关愈发近了,孟夫人的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只是还不能吹风见寒,只好在城里休息。只是经常派人前往农庄,送一些城里的吃食给儿子孟然。
腊月二十二这天,孟夫人在午睡醒来的时候,吩咐下人去请方兴过府一叙。
过了小半个时辰,方兴冒着北风来了。
方兴就座后,丫鬟上了热茶。
两人开始聊了起来。
“不知夫人找我来,所谓何事?”
“多余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明日是小年,我的身体不适宜出城,只能拜托你去看一看然儿了,我想他也有些想你了”
方兴怔了一怔,随即说道:“夫人对然儿的拳拳爱护之意,真是让人自愧不如。明日我自会出城,陪然儿过小年。”
“如此多谢了。”
“夫人客气了。如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方兴拱了拱手,也就出门去了。
孟夫人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门开了又合。
“小环,要给方兴家的礼物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
“好,吩咐下去,明日巳时,把礼物奉上,就说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吧。”
小环应了一声。
第二天,也就是小年。管家福伯亲自去了方府,送了礼物。
福伯回来后,自是回禀孟夫人。
“福伯,送过去了吗?”
“都送了。一开始方大人的娘子死活不同意,还是我好说歹说下,才勉强同意收下。”
“恩,收了就好。”
孟夫人随手端起了茶杯,福伯也就告退。
城外的孟氏农庄里,孟然看到方兴很是惊讶,随即而来的是欢喜莫名,“方叔叔,你怎么来了?”
“你娘让我来看看你的”
“是这样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孟然的泪水忽然就流了出来,倒吓了方兴一跳。
“啊?然儿你怎么了?”
孟然哽咽着说道:“娘无补无刻不在想着我,我却惹她生气,还将她气病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好,我不是个好儿子……”
方兴轻轻笑了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倔,脾气也比你大。只要你日后好好听你母亲的话比什么都强,不要再惹她生气,多陪她就好了,千万别和我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一走了之,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用你们读书人那句话,子什么养什么来着?”
孟然开口提醒,“子欲养而亲不待。”
“对,就是这句。等我有能力了,有本事了,想要好好赡养母亲,却发现根本没有机会了。你莫要学我啊。趁着你还小,你母亲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多陪陪她。等你再长大一些,要么去追逐功名了,要么去闯荡江湖了,那还有时间陪她。”方兴语重心长。
“恩,谢谢你,方叔叔。”
方兴拍了一下孟然的肩膀,“你要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夫人。”
孟然点了点头。
随后,众人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未时过半,方兴说要走,孟然表示理解,毕竟方兴家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他,自然不能自私地强留。
方兴走的时候,孟然将其送道院子外面,方兴在上马之前轻轻地对孟然说道:“现在你的伤也基本痊愈了,可以适量的动一动了,莫要荒废了功夫。就算不为别的,好歹能强身健体。”
孟然点头称是。
随后方兴上马疾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孟然的视野里。
这一年的新年,是孟然第一次一个人过年,没有母亲的陪伴,他显得很是孤独。即便身周有着好几个孟府的家仆陪着,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无所事事的孟然开始打坐修炼,期望以此度过漫长的新年。
正月十五这天,孟夫人出城了,带着花灯还有各式零嘴儿,一是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二是许久没见儿子了。
母子相见,温情脉脉。
一夜春雨,万物复苏,春天降临凡尘俗世。
这一年,孟然十一岁。
因为习武的原因,他长的比同龄人高上不少,如果不是眉眼间太过青涩,估计会被人误以为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由春入夏,恍然而至。
孟浩已经去世了三年,这一日,就是他的禫祭,禫为丧家除去丧服的祭祀。禫,祭名也,与大祥间一年。禫祭时,在向死者叩头跪拜、上供祭品、烧纸钱之后,要宴请宾客。此祭举行后,丧事才算办完。丧家生活归于正常。
孟府在农庄摆了宴席,宴请了孟氏宗族的远房以及一些朋友。
之后,孟然也就脱下了孝服,开始回归正常生活。
宾客四散,孟夫人没有看到孟然的身影,向着旁边的丫鬟问道:“小环,你看到然儿了吗?”
“夫人,少爷带着小莲去了祖坟那边。”
“唉,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孟夫人对着福伯交代了几句,急急忙忙地带着小环往祖坟的方向赶去。
孟夫人远远地就看到丈夫的坟前跪着一个人,正是儿子孟然,小莲则在不远处站着。她轻轻地上前几步,默默地站在孟然身后。
只听孟然对着坟墓喃喃自语;“爹,我要走了,以后我再来看你吧。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好好照顾母亲的。爹,以后我就不能时时来看您了,希望您能够谅解。孩儿给您叩首了。”
咚咚咚,孟然弯了无数次腰,磕了无数个头。
待孟然站起来的时候,腿脚发酸,有些站立不稳,额头的部分已经红肿一片。
孟夫人上前,一把搂住儿子,喃喃道:“我儿长大了,你爹泉下有知,一定会以你为傲的。今日,我们就回家吧。”
这一日,孟然回了阔别三年的家。
翌日,孟然一直睡到了中午,等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是如雷鸣般轰隆大叫。
穿戴好衣物后,孟然抱怨道:“小莲姐,你怎么不喊我起床呢?”
小莲解释道:“早上夫人来过了,我准备叫醒你的,只是被夫人制止了。夫人说你在农庄辛苦了那么久,自然要好好地休息。”
“哦好吧,先跟我去吃饭吧,我已经饿的不行了。”
小莲轻轻笑了一下,“少爷,先洗洗脸吧,洗完再去吃饭吧。夫人早就吩咐过厨房了,给您备着饭菜呢。”
“好吧,洗脸”孟然有些不情愿。
饭后,孟然去找母亲请安问好。
“然儿来了啊?自己找地方做吧。”正在刺绣的孟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儿子,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上。
“母亲怎么好端端做起刺绣来了?”孟然一脸不解。
“持家不易,自然是能省就省了。”孟夫人头也不抬。
“等再过个几年,等我再长大些,母亲就可以享清福了。”
“呵呵,我等着那天呢。”
孟夫人放下手中未绣完的手帕,抬头看着孟然,“然儿,你已经十一岁了,可曾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唔具体的还没有想过。我想先完成先生的夙愿吧。”孟然自信满满。
孟夫人叹了口气,“唉,这件事为娘不愿多说,但你想要出远门就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能够自保。你现在有这能力吗?”
孟然憨笑了一下,支吾道:“还没有不过很快就能了。”
“哦?就靠你那花拳绣腿吗?”
孟然有些羞赧。
“好了,直奔主题吧。你带上束脩,前去你方叔叔家里,拜他为师,请他将你一些真正的本事吧。”
“娘,您答应我继续学习武功了?”
“不然呢?”
孟然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母亲身前,对着孟夫人就是一个熊抱。
“你这臭小子”孟夫人拍打了一下儿子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