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凤起的心里顿时冒出一个念头:道门的清算来了。
吃哪行的饭,管哪行的事。既然入了道门, 修的是道, 学的是对付阴邪鬼祟的本事, 就该担起该担的责任尽到应尽的义务。
吴凤起开启道门法器录存三界法会的审庭现场。
判官挥动手里的判官笔刮起一阵阴风, 他手里的生死薄飞到了照业镜下。
照业镜的光芒照在生死薄上, 顿时水盆里的水波涌动升起薄雾,浮现起一个画面。一个穿着肚兜的两岁幼儿在自家院子里玩耍, 一位做游方道士打扮的人翻墙而入,迅速抱起孩子翻墙而出,一跃疾奔逃走。画面两侧还飘着字幕,分别是孩子的生辰八字和生卒年份, 以及那道士的。
道士名字生辰八字一出,满座哗然。这位道士并非无名无姓无号,曾经也是道门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至今仍然被其所在的道派立为振兴人物之一。
三清祖师爷在上,城隍、判官举证,容不得他们置疑真假。
那幼儿被掳走之后, 便被灌了药,放到了马车里,之后马车一路疾驰, 在通过多人转手运输之后, 到了庚辰的祭坛前,成为为助庚辰夺舍的献祭祭品。
巨大的法坛,地上刻着法阵, 这些孩子被摆在阵位中,地上还有线槽相连。
八十一对童男童女,每一个阵位中就是一对童男童女,当法阵驱动时,他们……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碾碎,鲜血汩汩散开,阵位是两滩紧挨在一起的碎骨烂肉,当血肉骨骼里的力量都被法阵吸收后,他们只剩下一点残存的灰烬,而那些血肉中的能量则通过法阵被庚辰所附身的驱体吸收。
那些孩子有几个月的,有七八岁大的,被束缚在法阵中不得动弹,死亡时的恐惧和各种情绪在照业镜下,以清晰的雾状或各式各样的颜色呈现。那些雾状呈黑色,充满惊恐、惧怕最终凝聚成煞气。
每一个孩子都有其生辰八字来历出处……
柳雨气得当场跳起来,要不是张汐颜及手抢走她手里的杯子,她差点就把手里的杯子砸到三清祖师爷脸上。她气得浑身发抖,连声冷笑,指向照业镜前,说:“你们这些道门中人可要点脸吧。”说她是拿活人献祭的邪魔歪道,啊呸!
就算是细数花祭部落历代祭祀都没有拿孩子当祭品的。花祭部落祭祀,两大条件,一,进入蛊山圣地的;二,部族子民自愿献祭,以换取部族子民们的生机!她出事时的那支驴友队伍,是看到图腾柱,明知道有点邪性,不信邪,好奇心重,忍不住跑过去,进入到花祭部落都到祭坛了,让大祭司抓了,照惯例,把他们献祭了。如果他们看到图腾柱扭头就跑,也不会出事。这些道门里的人,是直接翻墙进别人家掳孩子,还有脸骂他们妖魔,啊呸!他们这些妖魔好歹还留了条底裤,好歹还划了到界线!黎未,上古巫神,是花祭部落用血祭从蛊神树中孕育出来的,人家也是困在这个世界五千多年,也没见她吃人,一直与毒虫蛊类为伴,养蛊虫续命。
柳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别人骂她妖女,她认,她乐意当妖女,可一群不干人事的东西还有脸骂她,呵呵!
判断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继续翻生死薄。
几千年下来,死难者太多,太早的,阴司城隍已经没有记载,但近千年里的都还算齐全。
数量太大,太多,一个个翻十年八年都数不完,于是,阴司城隍是按照批量来的,就是每次死亡事件的死难者有哪些,源头、起因、经过、最终被献祭和被连累的死亡人数,全部记录在薄。
然后柳雨发现,什么童男童女献祭都是小意思。
他们打着造反、瘟疫的名头,找那种与外界往来不多的山村镇子,封住,然后,一夜之间村子或镇子就没有了,人都被掳去当了祭品。偶尔有漏网之鱼,那也是反贼、瘟疫携带者,不是被斩杀就是被活活烧死锉骨扬灰,魂还要被道士收走,以防被阴司城隍拿住苦主的魂受理冤案找上门来。
那什么小村子、小镇子消失都是小意思,人家还玩挑起战争的伎俩!每逢乱世,那更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一幕幕场景再现,一个个遇难者的身份信息交叠在水盆上方的投影中,那些字密密麻麻比蚂蚁还多。
生死薄翻得飞快,无数的场景飞快地划过,无数人的名字身份信息飞快掠过。
这超快进模式让柳雨看得头晕眼花看不过来。
张汐颜、游清微、路无归三人面沉如水,最后,她们仨、城隍、判官一起看向了三清祖师爷。
应龙部落行事,披的是道门的皮。他们渗透了各个道门,借助道士的身份行动,学的也是道门的本事,为躲避阴司城隍的追究审判,用的也是道门的本事。
花集村血案、张家村血案再现,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面容浮现在张汐颜的面前,又飞快地消逝。
张汐颜看见夜里她妈步履匆匆地去到张家村,遇到了刚进村的庚辰,问:“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孩子,哎哟,怎么半夜上山,也不怕夜里看不见路……”话都没说完,龙头大刀挥过……她的身子被从中劈过,没等鲜血流出就已经被至阳至罡的烈火烧成了灰烬,被夜风吹得到处都是,庚辰踩着她的骨灰进村……
张汐颜双眼血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妈的名字,盯着那一个个张家村人的名字。
许久过后,生死薄合上。
张汐颜看向判官,说:“张家村在这次事件的死难者远不止这个数!”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记得。
判官合上生死薄,说:“这些都是直接跟庚辰有关的,你说的那些是间接受影响的,不算在此例。”他手里的判官笔再次一挥,一个被龙魂附身的少年出现在投影中。
那少年抬眼朝他们看来,眼神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仿佛在与人视频对话。
投影中的少年没有任何遮掩,那就是一条通体血光煞气模样狰狞恐怖,已然看不出龙形,更像一头恐怖的魔渊凶兽。
判官没等庚辰做出反应,又是抬笔一挥,切断了投影。他又报出一个数字,那数字是应到阴司报道多少人,受道门干涉,那些人已经魂飞魄散,不曾到阴司城隍报道。
城隍说道:“活人归阳间,死灵入阴司地府,这是当年阴阳两界定下的规矩。”
张汐颜缓缓起身,抬眼看向三清祖师,问:“道门中人与应龙部落后代沆瀣一气,供奉天神族死去的天龙魂魄大肆屠戮无辜百姓和我巫神族后代。”她嘲讽一笑,“道门,这还是供奉三清祖师爷匡扶正道的道门么。”她撤走蛊神树的分神接迎,带上柳雨,径直离开。
她和柳雨刚才坐的地方,只剩下两把空荡荡的椅子。
城隍站起身,他身后的法幡上的阴气扭曲,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城隍、鬼判和那些生死薄飞快消失,他身后挂着的法幡已经全部变黑腐朽,然后化成碎布渣跌落。
挂着三清祖师爷画像的神幡法布和画像突然燃起了火,很快便烧成了灰烬,那溢散出来的神威也消失了,只留下灰烬徐徐飘落。
那供桌上谁都没有享用的三牲祭礼落满了灰烬。
客厅里一片寂静。
吴凤起收起了录存法器。
忽然,身后传来“噗——”地像放屁的声音,血腥味和血沫子一起从身侧飞出,他扭头,就见一个跟了自己十年的干事跪摔在地上。血正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丹田,气息飞快萎靡,再抬起头来时,精神气都似被抽走了。他浑身颤抖,说:“我没有,我没有供奉庚辰,我没有。”
吴凤起怒不可遏地飞起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那人摔倒柱子又摔在地上,继续大喊,说:“我没有!”
游清微冷幽幽地说:“大概是不认识助纣为虐四个字的吧。你没供奉庚辰,那给应龙部落透露过消息,帮过应龙部落害人没有,不算吗?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任何事情,只要做了,那便会处处留下行迹。你自己看不见的痕迹,以为擦干净的痕迹,实际上,清清楚楚地摆在那,任你怎么涂抹都抹不掉。”她说完又看向吴凤起身后的那十几人,很是感慨地说了句:“难得的干净。”
吴凤起的老脸挺不好看。他身边的人都是清理了又清理,梳理了又梳理的,自认都跟应龙部落没什么牵扯联系,能够做得上干净公平,结果还是漏了这么个内应!他盯张汐颜和庚辰都盯得紧,张汐颜和柳雨,说实在的,对他并没有什么敌意,有什么消息动向也愿意透露几分给他,与民宗协的事情有关的事情也都是联系他处理,这实际上就是想通过他控制住事态,把控制事态的主动权让给了他。他身边要是不干净,让人把消息传到应龙部落,从中作两回梗搅两回事,张汐颜、柳雨往后跟民宗协、跟道门那是连个缓冲都没有了,又得有多少人无辜受害!
吴凤起拱拱手,告罪,让手下押着那个内应,告辞走人。
游清微扭见来客都走完了,这才扭头看向旁边坐在小凳子上观礼的人,说:“哟,这还有好几个观着礼就悄无声息的咽气的。”大家闻言纷纷扭头,才发现有五个人没动。
游清微顿时乐了,说:“那民宗协的内应最多只是被祖师爷收走神通废了道行,这几位……这是直接收走了人呀。”她点点头,看向其他人,说:“挺好,当我说话放屁呢。千叮万嘱让你们不要跟应龙部落的人往来接触,他们来一个宰一个,结果,还有人不听。”她说话间又看向副会长陈禹,发现那哥们儿竟然好端端地坐在那,不过脸色挺不好看,因为死的其中一个是他亲叔叔,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
陈禹挥手,让人把自己叔叔和堂弟的尸体抬出去,起身,说:“我管教不力,我引咎辞……”
游清微打断他,说:“得啦,辞什么职。祖师爷都没找你麻烦,就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我估计今晚道门里暴毙的怕得不少,往后振兴道门还得靠诸位。”
众人:“……”这阵仗还不是你游老板搞出来的。他们心里戚戚的,倒不是觉得游清微这样做不太对,而是发现哪怕一直跟阴司城隍打交道,还觉得城隍显得不那么正,经常问他们要这要那,有些城隍还道行低下被大鬼欺负,可人家在大是大非这些事情上都掰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帐一笔笔的记得清楚着呢,总有算账的时候。
季鎏君问:“清微,我们得围剿庚辰?”
众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庚辰的实力深不可测,道门围剿那可是生死之战。
游清微说:“总得出点力吧,对付不了大boss,应龙部落里那些供奉庚辰的、帮他害人的是不是要清理了?”
她能以接引之术请祖师爷分神过来清理道门内部已经不太容易。如果让祖师爷过来打庚辰,那得请祖师爷上身,她法术有限,撑不起。摆个法坛起个阵,还得有张汐颜偷偷挤济她,才能撑到现在。正常情况下,请的神越厉害,消耗越大,祖师爷这种级别的,她最多撑上个三五分钟,再多的时间就得拿命撑了,那耗的是精元,损的是寿命,分分钟老二三十岁!
有张汐颜这么一位黎虫虫转世的巫神大佬在,就还是……大家伙儿助助拳就好了。
黎虫虫虽然不像黎未那样生来就是巫神,但人家是巫神族大祭司血脉出身,也是天生血脉强大的存在,又有黎未给花神蛊加成修炼五千年得道修成巫神,那实力跟他们这些凡人不是一个级别的。
游清微其实一直不太懂那些脑子有坑的,人家两大boss对决,他们帮着庚辰去对付张汐颜,有钱赚吗?得亏张汐颜性子好,懒得跟他们动手,换成她家小闷呆,早就抽出量天法尺上去了,打完了还得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们先惹我的呀,我只是还手而已。
他们死了也白死。
不过,话说回来,庚辰成那鬼德性,还真归他们阴阳道派管。要么打死,要么拘到阴司让它永生永死再不见天日。
游清微心里的算盘就是剥出龙魂拘到阴司,龙气什么的,最好还是留在柳平村,不过,这就得看张大佬给不给力了。
她把协会的人打发走,给张汐颜发了条短信,“哦,对了,庚辰今天到城隍庙堵我,让我给你带句话,二月二,泰山之巅,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去吗?”
张汐颜那边没回应。
游清微就乐了。如果张汐颜会去,那就会回一个“去”字,不回,是想让庚辰冷在泰山之巅吹冷风吧。
二月二龙抬头,一条恶业孽龙坐在泰山之巅仰起头吹冷风,也不错。
游清微乐完,心情也沉重起来。
二月二这个时间,确是定下了的。庚辰在泰山等不到人,必然还会找上门来。她可不想庚辰堵到她家里来。她妈还在家里住着呢。她妈就是一个普通的企业老总,还是已经退休的企业老总,被吓到了怎么办?
于是,她出了客厅,晃到隔壁那幢别墅,找到正在追剧的左女士,喊:“妈,我跟你说件事。”
左女士头都没回,问:“又要走阴,是去十天还是半月呀。”
游清微靠在沙发的另一头,都没敢凑过去,说:“呃,是要移民,大概不回来的那种。”
左女士扭头看了她一眼,问:“哪个国家?手续好办吗?”
游清微说:“不周山,不需要手续,大概是……偷渡过去吧。”
左女士愣了下,再想了想,问:“不周山?有这个国家吗?”她随即一醒,问:“是不是又跟阴路一样奇奇怪怪的地方。”
游清微说:“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不周山。”
左女士:“……”她愣好几秒,起身,“共工都把不周山撞断了,你还去!那是神话,你就听个传说,你就去。找不到怎么办?回不来怎么办?”
游清微吓得连连后退,喊:“妈,你别过来。”绕着沙发躲,大喊:“我这回抱了新大腿,超粗超壮,比小闷呆还大佬的那种。”
张汐颜连打三声喷嚏,捂住嘴,突然很想把游清微拉黑。她大长腿,又细又长又白,哪里粗壮!
柳雨扭头看向张汐颜,纳闷:这还会有着凉打喷嚏的?
她上前搂住张汐颜的腰:汐颜宝宝,我给你暖暖。
张汐颜淡淡地扫了眼柳雨,继续翻道门论坛,里面已经炸了窝。什么《三清祖师爷显灵啦!》《求救,什么我师父突然不行了!》、《急!急!急!求助!!求救命!我爷爷突然吐血瘫痪了》各种求助贴刷版,把那什么三清祖师爷显灵埋得没影了。张汐颜点进去,就见发贴人称,他家供着的三清祖师爷突然怒气腾腾地瞪了眼那不成器的小师叔,他小师叔当场吐血倒地,修为全没了。肯定是我平时多给祖师爷上高烧上得多,祖师爷听到我的祷告,出来收拾那混蛋了。
张汐颜默默围观。八卦谣言原来就是这样子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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