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刚走到大街上,就听得后面有人喊:“大妹子,留下步。”回头一看,有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疾步赶来,瘦弱的身体还是裹脚,累的气喘吁吁的。
“大姐,您叫我?”姥姥疑惑地问。
“嗯,妹子,我看您面善,也是个有钱人,你能看看我这东西不?”老人利落的开口。
“不是大姐,你从哪看出我是个有钱的人?”姥姥奇怪地问。
“别看你们穿的不算好,但你俩面色红润,身体健壮,一看就知道生活富足。”她笑着解释。
“那您让我看什么东西?”
“你跟我来。”老人把姥姥领到个背静处,从怀里掏出个绸缎包,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对玉手镯。通体白润,像羊脂一样,一看就是好东西。不过到底如何,悠悠可是不懂。
姥姥接过玉镯,仔细的看了许久。“大姐,您这可是好东西啊。”姥姥赞叹地说。
“再好的东西,到了这年头它也不是好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它还不能戴,露出去它就是祸害。”老太太感慨的说。
“不能戴咱不戴,您这个可能传家,给孩子留着是个念想。”姥姥劝慰道。
“这不当紧用钱吗,俺成分不好,耽搁的孙子快三十了才找着对象,最近要结婚吗,想着给女方买辆自行车,凑不起钱来,卖了它应急。大妹子,你能留下不?”老人急切的看着姥姥问。
“大姐,你准备咋出手啊?”姥姥问她。
“听老辈人说当时是十块银元买的,我也知道现在它比不了银元,大妹子你能给二十块钱不?”
便宜啊,后世里即便是普通的玉镯,一个也得上万的价格。这么好的玉镯,一对才20元。买吧,悠悠看向姥姥。
“大姐,你既然看上了我,我就买了它,我还有几个闲钱,买了给孩子们留着。”姥姥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把玉手镯递给姥姥,又递过绸布包。“妹子,我看你也是懂货的人,俺家还有个金手镯,卖给银行可惜了,你要有能力买下来,传给孩子比这个好”
“大姐,您能让我先看看不?”
“行啊,我家就在附近,靠着大街,家里也没外人,就我自己住,你要相信我,跟我回家吧。”老人邀请道。
“咋不相信那,我和大姐有缘分,一见面就觉得亲,跟您去认认家,我再来城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姥姥带着悠悠跟在老人后面。
老人的家离回民村不远,中间隔着一条护城河。在大街的北面,大门就朝向大街。
宽敞的院子有一亩多,是前后两进的布局,不过就剩下前院几间破败的房子了。院里屋里都收拾的干净利落,给人一种舒适感。家里的摆设也都是老物件,看得出当年是个大户人家。
老太太给姥姥和悠悠倒了杯水,进里屋拿出了一对龙凤金手镯递给姥姥,坐下和姥姥拉起了家常。
老人叫王玉香,夫家姓周。她告诉姥姥,周家解放前在临水是出了名的大地主,几辈子传下来的过活(家底),非常的丰厚。
也是有名的良善之家,帮过的人多了去啦,特别是穷苦人家,谁家没借过她家的粮食,有了还就要,不还从没登门要过账,临水附近的人谁不知道“周大善人”。
不过就有一样不尽人意,人烟不旺,几辈子单传。解放后,除了土地和生意归公外,个人财产倒是都保存了下来。他们也明理,主动放弃了城里的高宅大院,搬到城郊这个庄院来住。
意外发生在五八年大锅饭期间,一个流氓领导看上了她漂亮的儿媳妇,多方诱惑不成,就对她家多方打击迫害,抄家没收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并把她儿子打成残疾。
老头子怒火攻心活活气死,媳妇为了保住清白,儿子怕给母亲增加负担,留下遗书双双吊死在家中的后院。
为了年幼的孙子,老人坚强的挺了下来。也为了清静和孙子的安全,她隔三岔五地在深夜装神弄鬼,学着儿媳的腔调喊冤叫屈。
这个时期,人们虽然口中喊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破除封建迷信”,但几千年的传统思想不是几句口号就能改变的,人们的内心深处还是相信鬼神的传说。
发生在老人家的怪事没人追根溯源,反倒是吓得大伙对她家退避三舍。老人故意不管后院,致使后院杂草丛生,都长到半人多高,老鼠、黄鼠狼在院里安了家,更显得阴气森森的。
偶尔有个胆大的进来窥视,也被吓得胆战心惊,落荒而逃。鬼宅的传说越传越远,倒是让祖孙俩有了个安静的住处。
城市的住房虽然紧张,她祖孙二人住着一亩多的大院子,却从来没人动过别的心思。
周家作为几辈子的名门望族,经历了数次的战争和动乱,对于躲避灾难还是有经验办法的。
尽管抄家没收了他们的家产,但狡兔三窟,剩下的东西还是够她祖孙过活的。何况,还有许多以前他们帮过的人偷偷的接济。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说到这里,老人由衷的感慨。
前些年国家收购金银的价格低,老人还不敢公开的去银行兑换,就经常改头换面的去外地银行兑换。为了让孙子吃饱穿暖,也常到黑市买高价的东西。
“这些年下来,老辈子留下来的东西,也快让我霍霍光了,不过孙子总算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比起人来,东西算什么,再好的东西也没人重要。”姥姥安慰她
“大妹子,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孙子叫周广杰,今年29了。你是没见我大孙子,不是我枉夸,可是个标志的小伙子,不光长得好,还聪明能干学习好。今天你是见不着了,见了面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可惜的是,初中毕业因为成分不好不让考高中。他老师待见他,偷偷地教完他高中的课程,还夸他比在校的学生学得都好。
可学习好有啥用,当不了兵进不了工厂,就一个成分孬什么工作也找不到,只能到处打零工,出大力流大汗的挣个辛苦钱。解放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没享过福罪倒是都让他受了。
出力流汗也不怕,我孙子人高马大的,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难就难在找媳妇上,这年月干什么都讲成分。成分不好难成亲,女的还好说,找个成分好条件差的嫁出去,男的就剩下了。
俺家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谁家的姑娘敢住鬼屋,还有我快死的老太婆这个累赘,孙子都快三十了还没找着对象。
年前,他碰巧帮了个农村人,那家就一个独生闺女,想着招个养老女婿,闺女长得好,孬的不愿意,好的人家谁愿意倒插门,一来二去的耽误了,闺女二十三四了还没找着婆家。
知道我孙子的情况后,找人来说合。女方成分好,叔伯兄弟多,她大伯还是个队长,孩子去了吃不了亏。下辈子也不再受成分的连累,就一样生的孩子得随女方的姓。
我也想透了,随谁的姓都行,只要孩子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管姓什么都是老周家的孩子,打光棍才是真的绝户了。
俩孩子见过几面,相互都满意,这事就算成了。虽说不用我操办,女方那边的人巴不得我不露面那。可俺孙媳妇家的人是好的,说好的结了婚就接我过去养老。
我现在能动还是自己过,不给他们添麻烦。真到老了,还是得靠着他们。要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享过福也遭过罪,死了倒是干净。可我不能伤孙子的心,得让我孙子孝敬我几年。
这家虽然空了,我还是想着把老物件倒腾出去,给孩子们多准备点东西,女方的家里也不富裕,一辈子就这一回大事,我不想亏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