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没少做儿子飞黄腾达,他跟着鸡犬升天的美梦。毕竟梦里的事情又不犯法,还不让人有点做梦的权利咋地。
当然,最初他寄以厚望的是长子徐翱,可徐翱战死了,那就只能二郎和三郎。
这兄弟俩倒也出息。尤其二郎,一路高升到从三品。年仅三旬的从三品,数遍整个朝堂,也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他儿子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些依靠家族余荫和长辈庇护的世家子能与之相比的。
徐父为此颇为自得。
谁让这是他的种呢?他的种出息,他这个为人父的不是也光荣?
更别说徐翊有今天,也是他当初以死相逼的结果。不然他指不定现在还在那个军营当小兵呢。即便他在排兵布阵上有天分,但是没有天时地利,想一跃成为从三品的武将也是痴心妄想。倒是这科举之路,徐翊像是天生就为这几个字而生的。轻轻松松中了状元,又轻轻松松的成了从三品。如今更是不得了,竟然一跃三级,直接成了可以统领一域的二品大员!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权臣!重臣!陛下的心腹股肱之臣了!
徐父激动的手脚颤抖,王奎给他递茶他都接不住。他手指一碰那茶盏,茶盏一晃悠,里边青绿的茶水差点洒出来。也好在王奎深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和身体,递茶出去后手并没有收回,这才使茶盏没有泼出去。
不过泼出去也无关紧要,谁现在还在意这些微末小事!
自家二公子出息了,今后徐府的人出去,谁都得高看一眼。任是谁要欺辱徐府的人,也都要重新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绝不是说着玩的。在这世道,那就是一个人可以提携起一个家族,一个县镇,甚至于一个州府的。扩大到州府这绝对不夸张,毕竟多得是朝臣庇护祖地的先例。所以,徐家之后也足可以庇护平阳,甚至于庇护朔州——这个可能还要等徐二郎权势更盛时,比如成为正一品大员时再妄想。但还是那句话,谁还没点做梦的权利?现在提前预想一下之后的美好画面,那总不为过。
徐父乘坐的马车终于疾驰到徐府停下。
此时过来送调函的吏部尚书早已离去,但是徐二郎成为两江总督的事情,也不翼而飞,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想想连徐父都收到消息了,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家,肯定更是早早得了信。
这是大事,由不得那些官员不在乎。所以不管是逢迎的,讨好的,或是单纯过来贺喜的,很快就如涨潮的海水一样席卷而来。徐府门前拥堵如街市,徐父甚至都进不去家门了。好在守门的侍卫看见自家老太爷,赶紧将人迎了进去。
徐父在众人敬仰羡慕的视线中走进家门,短短一路他愣是走了半盏茶功夫。若非急着去见那不孝子,去看那调函到底是真是假,徐父还想留在这里继续听众人的谄媚逢迎。
不过,都不急,先见见那不孝子是正经。
临紧府里时,徐父瞧了一下被管家安排在门房的各府过来送贺礼的管事,那些管事也不知道都是哪家的,反正看着就气派的很。而且人也是真多,都可以开五六桌席面了。徐父又看看门外放帖子的篓子,那篓子已经塞满了帖子,有侍卫又拿了新的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里边又飘来了半篓子请帖。
徐家果然是起来了,想想以前徐府虽然也是门庭若市,前来拜会的人也很多,但绝不会多到这个地步。
反观如今,来徐府送贺礼的那些管家明显档次更高一级,人数也更多,由此可见,徐家当真混到了京城上城的那个圈子,这真算可喜可贺。
徐父自觉徐府有今天这个景况,他居功至伟,所以走向鹤延堂的步伐就有些飘。
即将进入鹤延堂的院子时,徐父陡然清醒了,“二郎呢?他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我。”
王奎想撇嘴,最后还是忍住了。行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二公子的亲老子。老爷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他这个做奴才的侍候好人就成。
不过,“奴才刚问门房打听过,宿大人以及与大人交好的几位大人一道过来了,大人现在该是在花厅招待他们。”
徐父一窒,有些不高兴,却又有些高兴。不高兴是因为,被人“截胡”,让他有些不爽;高兴则是因为,有人烧热灶才能抬起徐府的地位。
徐父皱了会儿眉,到底是说,“那就先不要叫他,等他将客人送走,再让他来鹤延堂一趟。告诉他,我有话与他说,别管天多晚都让他过来一趟。”
王奎赶紧应是,然后找了个小厮过去花厅那边盯着,他则跟在徐父身后进了鹤延堂,亦步亦趋的伺候着徐父,看那态度,也是比往常更殷勤周到了。
徐父原本要往自己院里走,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又拐弯去见徐母。然而还没等见到徐母,倒是先听见不孝子三郎在那大吹大擂,“我就说我媳妇是个好的,娘你看吧,这昨天才刚下聘,今天我二哥的差事就定下了。还是正二品!!整个朝堂才多少二品官?我二哥这辈子有这一回算是值了。之后别管还能不能往上升,那都足以恩泽子孙后代了。不过这也是我媳妇给家里带来的福气,所以娘啊,以后等我媳妇进门,您可千万对她好点。这是福星呢,你对她好,佛祖会保佑你的。”
徐母几乎要被三郎绕到里边去了,她眼圈都有些蒙圈,还有写茫然与迷糊,“真的?”
“那绝对是真的。不然你看我二哥在京城述职这都几个月了,差事却一定动向都没有。结果昨天给佳玉下了聘礼,今天这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娘你品,你细品,这中间要是没点干系,我把头给您拧下来当球踢。”
徐母身子一抖,瑾娘却镇定的很。徐翀再不靠谱的事情都办过,所以把徐二郎差事定了一事,归咎到佳玉给家里带来的福气上……行吧,看在他是二郎的弟弟,如今又可怜巴巴的哀求她手下留情的份儿上,她就不拆台了。不过回头可得警告三郎一声,别啥话都往外秃噜。
一个弟媳妇给大伯带来福运,这话好说也不好听啊。更别提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完全就是赶巧了。
所以仅此一次吧,下不为例。
瑾娘瞪了三郎两下,算是将此事抹去了。但她不计较,门外有人计较啊。就见徐父喷火龙似得快速走进花厅,指着徐翀的鼻子骂,“你个龟儿子,你再说一句二郎升任二品大员这都是谁的功劳?你说你们夫妻俩脸怎么那么大呢?没我跟你娘生养二郎,供二郎读书拜师,二郎能有今天?我们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把该操的心操了,如今种下的树苗开花结果了,你倒是来抢现成的果子了。徐翀啊徐翀,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你说你脸比面盆都大,你咋不上天呢!”
徐父单说还不够解气,还想动手。他记得花厅里藏了一个鸡毛掸子,可无论如何找不到,气的手都抖,拎起一个杯子就要往徐翀身上砸。
徐翀轻飘飘的躲了,那茶盏就在地上摔成碎片。
徐母见状没反应,只是嫌弃的撇撇嘴。瑾娘想上前,可这到底是公公,公公和小叔“打架”,她也不能拉架,只能匆匆给青禾使眼色,快去喊长安长平过来救急。
青禾匆匆出去了,徐翀这边也跟徐父顶上了。他才不给徐父面子。关键是这爹说话忒无耻了点,什么叫他们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讲道理,他和亲娘啥时候管过他和二哥?大哥他们倒是管过,可轮到他和二哥时,他们夫妻感情淡漠,一个花天酒地,享受外边的繁华热闹;一个心灰意冷,因为父亲之过还有些迁怒他们,因而就冷落他们。
他和二哥完全是被大哥照拂长大的,等到大哥去了军营,得了,那就跟没爹没娘的孩子似的,别管怎么闯祸晃荡,不学无术,夜不归宿,反正也没人管,简直自在的要上天。
结果二哥如今出息了,当爹的过来抢功了,这是人干事?
徐翀想什么说什么,立即就把心里话说出来。
徐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尽管心里明白儿子说的都是真理,可他能认么?认了就是没有慈心,不配享受儿子带来的荣光。可如是不认……对,他就是不认。
去外边问问去,那个当爹的年轻时候不是那么对待孩子的?他管孩子吃好喝好,不饿肚子不受累已经算是尽到为父的责任。可不能强求他对儿子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一遍,那是无能的父亲才会做的,至于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又哪来那么多时间分给子女?
徐父念及此,瞬间不心虚了,他又变得趾高气扬起来。即便整个人气力衰竭,他有些大喘气,但这不耽搁他继续和徐翀争权夺利。
二郎能有几天,必须是他这个老子的功劳。至于陈佳玉,还没过门能给府里带来什么福音?
徐父嗤之以鼻说徐翀,“陈氏若真是福气好,怎么不见她庇佑你?你这六品校尉也当了五六年了吧,你说你什么时候也往上升一升?没道理陈氏是你媳妇,却不能恩泽到你身上,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徐翀还真被徐父问了个正着,但他不升职这事儿,还真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不过他本来也快升职了,那就趁机升一升也好。
徐翀眉头一拧,计上心来。他打了“止战”的手势,然后和徐父说,“你不相信佳玉的福气,可我相亲。这样,咱们打个赌。就赌我和佳玉成亲前后肯定会升职,别管到时候能往上升几级吧,反正只要我高升了,你就信服佳玉身上有大福运一事。并且今后诚心诚意的将佳玉看做徐府的媳妇,不能将她不喜。”
徐父撇撇嘴,想说他还真不信陈佳玉有这本事。
那姑娘他只见过一面,印象中就是个有些阴沉,过分瘦削,既木讷又不讨喜的姑娘。比之二儿媳妇瑾娘,那是远远不如。即便和早先大郎的媳妇吴氏比,也是逊色许多。
就这样一个小镇姑娘,身家不出色,背后没帮扶,自身没本事,他且看她究竟凭什么当福星。
徐父欣然应诺,和徐翀打了这个赌。
瑾娘和徐母作为见证人,还在两人书写的“赌约”上签字。
这两人也是有意思,还特意为此事写了赌约,并注明赌注。
若是徐翀应了,“报酬”就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若是徐父赢了,徐父别的不要,只要门楣上挂着“陈府”的那幢宅子。
显然徐父明面上不管家里的事儿,但是徐府中的事情,他多少还是记挂到心里去的。
帽儿胡同的宅子从“徐府”变成“陈府”,徐父当然知情。正因为知情,心里越发憋火。
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几万两的宅子就送过去当聘礼了,还光明正大的挂上“陈府”的匾额,三郎这是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
徐父对此非常不满意。
那是自家的东西,就得留给自家的儿孙。自家如今可是五个孙子,那一幢宅子根本不够分。他还想做点生意,有生之年给孙儿们一人置办一个宅子,让他们享享祖父的余荫。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想到挣钱的门路往家里搂钱,那边二郎三郎就开始散财。
徐父对此非常有意见,如今有机会能把那宅子拿回来,他当然不会手软。
契约立下,徐父心满意足,趾高气扬的瞪了不孝子两眼,甩袖子离去。
徐父走后,徐翀哭笑不得的和徐母以及瑾娘说,“我爹什么时候变成财迷了?他以前可是什么东西都不看在眼里,那真是恨不能把咱家的库房搬空了,好去和他的友人厮混。如今到知道爱惜东西了,这是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