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们都很慌张, 主要是因为他们不清楚花面怎么就来了这条街上了。
有一些人还不明所以,毕竟并不是所以人都认识花面的。但是更多的人则是拼命的往着隐蔽的地方躲去,却又在暗处偷偷的看着街上的那个人。
真姐也好奇的跟着华荣月探头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她是第一次看见花面。
这只队伍很长, 离得远远的看, 都能看见这只队伍的颜色是金的, 就像是那宫殿之上的琉璃瓦。
一个人坐在那队伍之中, 旁边有人为他撑起了一只红色的油纸伞, 他就在伞下安静的看着周围, 然后再慢慢的从众人面前经过,最终消失。
真姐望着街上的人, 一时间也没什么声音。
过了会华荣月好奇的问,“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她其实还真的挺好奇的,因为真姐一直以来都是叽叽喳喳的样子,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她突然间没声音了。
今天“花面”会来这里是她特意安排下的, 不光是这个赌场老板, 就连六扇门的人都不知道。
按理说花面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来闲逛,不过他现在“不理智”吗……做出来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赌场的老板也在盯着门口, 他现在越发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 也说不上他现在心里有什么感觉,就是一团乱。
华荣月和真姐说话的时候, 那人的轿子刚好经过赌坊门口, 轿子上面的人似乎远远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那一眼又显得不那么真切。
真姐沉默了一会后,在华荣月的耳边小声的说,“这个人长的好好看唉。”
华荣月听乐了,她说:“这人脸上还戴着面具呢,你怎么能看出来好不好看?”
“你不懂, 有的人长的好看,就算是戴着面具也能一眼看出来。”真姐执着的说。
华荣月看着真姐眨了眨眼睛,这时候真姐又偷偷的问,“喂,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华荣月想了想道,“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世上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为什么?”真姐疑惑不解的问。
“因为这世界上并不是所以东西都需要一个名字的,当一个东西只要说出他的代号,大家就都知道他是什么的时候,那他的名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华荣月道。
“啊……”真姐听了之后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声的道,“那我懂了,那他一定是一个大人物。”
因为你爹也是这样。华荣月在心里默默的说,大家称呼他的时候都不会叫他的名字,只会叫他“那位大人”。
因为是一个代号,所以花面一直以来在大家心里最为醒目的并不是他的样子,而是那张尤为奇特的面具……在一旁偷听的老板突然间心里升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他突然觉得自己听出了那人的未尽之意。
换句话来说,谁都可以是花面,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
只要戴上那张面具,只要没被别人拆穿。
花面一直以来见外人的机会都很少,不过在很久以前,他脸上的面具似乎还只是半张的。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戴上了全张的面具的呢?
老板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对不对,但他突然间觉得这个念头像是一个闪电一样击中了他,让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回了刚刚加入花船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自认为有从龙之功,走到哪里都意气风发,并不像现在这样,整天心里充满着郁气,时不时还想找人撒火。
老板看了眼正在旁边拼命喘着粗气的老谭,对着他使了个眼色道,“一会你继续下,下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坚持的时间久一点,我有事情想要问他。”
“啊?还下?”老谭瞬间一脸苦色,他喃喃的道,“那您快点……我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放心吧。”老板淡淡的道,“很快的。”
老谭又重新上了场,华荣月这一次没有下盲棋,而是轻轻松松的坐到了旁边,手里提着刚刚从赌坊那边用一锭金子换来的小蛐蛐。
老板又重新坐回了华荣月的对面,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刚刚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了,而是突然就变得“沉稳”了起来。
他将身上的郁气收敛起来之后,看起来倒还挺像是之前华荣月跟真姐说的那个样子了。真姐奇怪的看了眼前后变化过大的老板,内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疑惑。
刚才出了什么事,才能让这老板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老谭坐在棋盘面前,事到如今他也已经不想着赢了,只想着拖久一点,所以他第一步棋下完之后,华荣月就听见易大佬冷笑了一声。
“不知……阁下从何而来?”老板在旁边沉默的观战了一会,忽然像是唠家常一样随意的提了一句。
华荣月也落下了一枚棋子,淡淡的道,“从河上来。”
真姐没听明白这“河上来”是个什么说法,不过她们来的时候倒是真的经过了一条大河,真姐想这人怕不是在套他们来时候的路?
老板的心里又猛地一动,他强压着声音里面的颤抖说:“我看阁下……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华荣月没有说话,只是从黑袍子下面露出了一声笑。
老板听见了这声笑,又抬头看向了华荣月,咽了口口水,谨慎的道,“恕我冒犯了……不过最近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所以我希望能请教一下阁下。”
“不知阁下……是怎么看待那些走火入魔的人呢?”
……
那只刚刚走了不远的车上,戴着花面面具的人正隔着层纱,看着外面的景色。
外面的每一个人看见他时几乎都退避三舍,但是给他拉车的,打旗的,或者单纯的跟着队伍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说不出来的快活。
花船的这些人确实是挺高兴的,花面大人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今天花面大人突然说要出来走一走,这难道还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
同样坐在车里面的还有另外一名脸上戴着蝴蝶面具的女子,但她却离“花面”远远的,只是安静的盯着门外的一个方向看着。
“看到了吗?”过了会,“花面”忽然问。
“看到了。”蝴蝶女淡淡的道。她在说完了这一句话后,才终于把头伸了回来。
“呼——”伪装成花面的清秀小帅哥松了口气,“看到了就好,这要是没看到,怕不又是我的麻烦……”
“你看他们多么高兴。”蝴蝶女看着周围那些兴奋的不能自已的疯子们,笑着说:“真好。”
……
赌场里,华荣月听着赌场老板的话,已经沉默很久了,只剩下旁边的真姐一脸茫然的看着。
其实这人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在真姐看来的确是怪怪的,他要是问今天吃了吗恐怕都没有这么怪。
但是华荣月确实是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然后淡淡的道,“你究竟想要问什么。”
“我就是想问!”老板突然激动了起来,“如果一个疯子阻碍了你的路,那么你会杀了那个疯子吗?”
……
屋子里面的气氛更怪了,真姐左看看,右看看,眼睛转的跟陀螺似的。老谭则是下不出来了,干脆装作琢磨棋的样子,实际上也偷偷的竖着耳朵。
这人问的的确是一个好问题,华荣月想到,同时,她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对她会这么的敌视了。
但说到底……华荣月摸着自己的良心想,处不处置疯子,其实并不是她能说的算的事情。
江湖里面事情那么多,孰是孰非其实她也并不能说清楚,但如果一个疯子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最多会把他打的不能再出去杀人,但并不敢自己亲手杀了他。
而且,她自认为她自己对疯子也没有任何的处置资格,就算是花船的疯子也一样。
——因为花船即使是没有花面,也依旧是花船。
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它终究都是一群疯子都相依取暖的地方。
华荣月永远不会忘记花船建立之初的目的是什么。
但这个问题在真姐的眼里,似乎是特别简单的一件事。
“这件事情还需要问吗?”真姐道,“看那个疯子妨不妨碍干正经事呗……如果他没什么危害,那么暂时还不用除了他,但如果他会造成一些严重的后果,那么说什么也要解决掉他的。”
真姐说的是六扇门对于疯子的一般处理流程,对于六扇门的人来说,疯子这两个字就已经是值得特别注意的对象了,更别说这个疯子还“有妨碍”了。
这一套东西,真姐可比华荣月熟练,毕竟以她的那个出身,这点觉悟总还是会有的。
华荣月身为一个六扇门的社畜,对于这个处理流程也理应没有半点质疑的,所以华荣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板在看见华荣月点头后,眼睛里流露出来一种狂喜的神色,那种神情是真姐看不明白的。
但是那个老板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然后过了会,他忽然走了过来,然后忽然间深深地跪了下去,“见过大人!”
真姐……被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
她看着老板道,“你你你,你先起来,你这是干嘛啊……他是有点能耐,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他以前是救过你还是怎么着?”
华荣月看着老板,倒是一动不动,脸上渐渐的挂上了一丝冰冷的神色。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道,“看来……你终于也算赢了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