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康熙听到胤礽亲口说:“儿子观索额图在汗阿玛亲征之时的奏折, 他怕是真的老了, 以儿子的浅见,不妨如明珠一样, 只留他一个内大臣,让他参与一些朝廷庆典也就罢了。”
皇帝的心中老怀大慰,儿子懂事了, 本来索额图虽然有功,但这么多年,他种种行为已经把康熙的耐心耗尽。如今长泰也能顶上来,就让他体体面面退下去, 正好还是太子提出来的。
“他毕竟是你额娘的叔叔,既然你这么说了,你就亲自和他谈谈。”康熙一锤定音, 治大国如烹小鲜, 康熙自从三藩之后, 处理政务都是非常慎重, 很少有急切处置的时候, 对待身边人也是如此。
想让索额图退出朝堂当个摆设, 也是为了太子和赫舍里氏的体面, 大家脸上都好看。贵人嘛,尽管手上都是污泥和血,但脸上还是要干干净净。康熙是绝对不愿意在太子脸上抹黑的,而且谁想往他宝贝儿子脸上抹黑,康熙一定不饶谁!
这对父子齐心协力打定了主意, 事情又是在南书房定下来的,外头没人知道。
只是从这年的大宴之后的几个月,皇帝父子搞了一系列人事调动,比如长泰、比如赫舍里氏的下一辈,康熙在看过叙功名单之后,将德安的名字提到了前几行。
这样的举动很自然的被视为皇帝为太子提拔元后娘家人,但索额图却马上警觉起来,情况不太对……多年来康熙一直让自己作为赫舍里氏的领头羊,连长泰都要退后一步。
如今提拔长泰不说,还跳过了自己的儿孙,去提拔从来不被重视的德安父子。索额图在深夜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而且不是来自于康熙,是来自于太子。
好太子,如今觉得自己稳当了,皇上夸他“京中有你我才能安心打仗”,所以觉得不需要自己,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是吗?
想让自己“退位让贤”,让赫舍里氏其他人出来领头,索额图都能想到康熙交给太子的手段。索额图并没有气馁,他有的只是冰冷的失望和愤怒,太子怎么就不想想,如果他像皇上对待佟家一样对待赫舍里氏,皇上会答应吗?
不,或者太子都不敢想,他以为自己很安全。索额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也犯蠢了,就像长泰说“直郡王许是效法裕王,你苦苦相逼,不怕真的将人逼急了?”
自己一门心思以为压下直郡王,就能让太子明白自己的用处。错了,全错了。
太子的地位来自皇上,直郡王从未造次,自己哪怕搞掉一个直郡王,未来还会有几个皇子会封爵,会步入朝堂。在太子和皇帝感情甚好的时候,自己屡次做了错事……唉!
为今之计,只能用拖字诀了,索额图心道,拖着拖着,说不定就能遇到转机呢。
“你还去兵部吗?”
明府花园里,明珠如此问道。胤禔有些奇怪,他这位舅舅难道是静极思动?直郡王道:“过年那会保和殿大宴,皇上和我提了一句,让我先在兵部把前两次出兵的伤亡、用银,带着部里官吏统计一下。”
“皇上这么说,我倒是一直去来着,怎么了舅舅?”
初春的花园还有点衰败,但点点绿色挣扎出了土壤,明珠最近喜欢上了养花。他看着自己精心侍弄的花园,对胤禔道:“据我看,索额图要被太子给踢出去了。”
“皇太子这么多年终于发现,皇上一定会保住他,而你看上去无心与他相争。”
明珠慢慢的说道:“这话上一年我同顾贞观聊过,要说搞阴谋还是这些读书人……不说这个了,太子现在一定觉得索额图碍事儿了。他越跳,皇上越觉得他碍眼,太子既然发现了这一点,自然要有所动作。”
按照明珠的思路想一下,胤禔发现他所言不虚,康熙提拔的都是过去不太显眼的赫舍里氏族人。从长泰可能看不出什么,但德安就非常明显了。要知道心裕、法保的儿子也都有参加西征,可康熙都没有可以提拔。
就是因为德安父子在赫舍里家内部从来都说不上话,康熙心知肚明,所以提拔这么个冷门。固然是让太子身边索额图的影响越来越小,但皇帝也是为了给长泰在赫舍里氏扶持一个帮手……
康熙对佟佳氏就从来不这样,到底还是自己的舅舅才是亲舅舅,康熙自己如何对待佟佳氏,却不希望赫舍里氏也能和佟佳氏获得一样待遇。
可是,“舅,您觉着索额图能安分听话的退下去吗?我看他不是那种人,没到山穷水尽,皇上不明着告诉他,让他滚蛋,他都不会罢手的。”
明珠呵呵的笑着点头,他亦如此看:“索额图不死心,他必会折腾出事情,谁能保证赫舍里家其他人就一定会袖手旁观?就说长泰,皇上让他做领侍卫内大臣,结果毓庆宫的关防居然愈发松弛了。”
这事胤禔也知道,舅甥俩此刻眼神一碰,直郡王明白了。索额图不甘心就必然要搞事,以他这么多年和太子的关系,胤礽保不齐就要被拖下水,自己钓鱼台旁观就是了。
兵部负责核查两次出征的死亡人数、抚恤银子,因为康熙调动的多数是京营,还有一部分蒙八旗和黑龙江驻军,还有索伦部,一项一项都要通过书信廷寄沟通确认,最后才能算清楚交给康熙。
胤禔最近都坐镇兵部忙着这件事,这次的差事倒还好做,毕竟是皇帝亲征,旗主们作妖的余地非常小。老老实实一件件办好也就是了。
空出来的时间,直郡王终于能安生的待在府里,过问一下女儿、儿子的学业。
“之前你说请顾先生教苏日格读书,前两年苏日格和大哥儿还小,如今也该正经启蒙了,你看?”
道琴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孩子渐渐大了,他们家都仨孩子了,总得有个正经先生教他们念书罢?道琴倒是亲自带着儿女启蒙,可她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全天的教导孩子那不可能。
当初是这么说起来的,但那时另有原因,怎么也不能让顾梁汾这样名望地位的才子给他们家小孩子做师傅,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估计这两年都没什么事儿,我能常在家里,我先带着孩子们。师傅的事儿,我再想想。”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搁胤禔这里,他还担心将来儿子不能承继丕绪。他烦恼的坐在书房,他对苏日格态度轻松,女儿长的就很好啊。
可他对儿子虽然一样爱护,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强烈的恐惧,担心儿子们没法按照他的想法成为合适的继承人。如果强拗,说不定孩子会扭曲走形,变得更让人失望。
在有了两个儿子之后,直郡王做父亲那种单纯的喜悦终于变成了一种烦恼,而这种烦恼将要长久的伴随他。
比起康熙,胤禔当然更乐意和大表哥谈一点非常私人的心里话,就在他想要去泗水亭找人倾诉一下的时候,离京近两载的沈瞭终于回京了。
沈瞭同过去很不一样,虽然他比之同龄人原本就老成,但过去总有沈宛帮他打点一切,保护这个弟弟。如今孤身出门,平安归来的沈瞭俨然一身圆融之气,举手投足都充斥着历练有成的味道。
“江南如今倒也不是表面太平。我这次回去还见到了朱先生,不巧也见到了曹银台。”沈瞭对胤禔道:“朱先生闭门著书,偶尔讲学,听几位世叔世伯提到,仿佛竹垞先生很是热衷鼓励江南士子为朝廷效力。”
“曹银台怎么说?”胤禔问道。
沈瞭摇摇头:“只是一面而已,只能看出来曹银台很关注他们那些人,经常在一起宴饮。”
俩个人默契的忽略掉了曹寅的目的,干脆的聊起了别的话题,在场的还有容若、顾贞观二人,冷场是不会冷场的。
直郡王坐在一旁看着几个人说话,忽然道:“中正错过了这次会试,只能等后年考试了,有什么打算吗?是继续读书还是……”
闻弦歌而知雅意,直郡王这是有什么安排,沈瞭笑道:“并无特殊安排,郡王有什么吩咐么?”
“呃,”胤禔顿了一下:“我想若是中正没有别的打算,不妨为我家那两个小的开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沈瞭的学问没的说,行走四处颇有阅历,眼界也不似寻常腐儒。用他给孩子启蒙,倒实在是个好选择,一时之间,直郡王满心除了“我太聪明了”,还有一点解脱似的释然。
已经养大了几个孩子,目前准备做祖父的容若却揶揄的看着胤禔,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他却知道,胤禔这表情简直是兴奋的扔下个大包袱。
“看着我笑什么。”直郡王一扭脸,“富格想去考笔帖式?他的亲事你想过没有?”
“他不着急。”容若潇洒的一撩衣摆:“倒是你,今年皇上怕是会给诸皇子封爵,你想过再进一步没有?”
胤禔还没说话,旁边的顾贞观倒是浅浅淡淡的接了一句:“郡王还是不要想这件事为好,免得日后伤怀。”
这话说的怪,容若道:“顾先生为何如此说?我听闻皇上有意拟封费扬古为一等公,那么以直郡王远赴阿布查台,和之前与西路军歼灭准军的功劳,进爵亲王也不算过分罢?”
“郡王现在进爵亲王,”顾贞观冷冷的反问:“皇上春秋正盛,直王府一门的公事、家事自然皇上做主。未来太子登基,用什么给战功赫赫,当着亲王旗主的长兄加恩,难道要封个铁帽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默念三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达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面具 20瓶;燕影、巫师的方便面 10瓶;春乏秋困夏打盹、卡卡洛卡卡卡卡 2瓶;338302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