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汴梁东城,国子监大堂。
门外禁军戒备森严,堂内灯火通明。
偌大的一间大堂之内,此刻竟然有许多人都在。
大许全国几千套考卷,经过内帘官的初步审核,并没有筛下多少,会试不比乡试,既然能考中举人,又怎么会犯那些错字连篇,勾画涂抹之类的错误。
大许右相李纲抬眼看着身前巨大书案上,堆积小山一般高的考卷,然后左右望了一眼,道:“筛下不出太多是好的,如果一场会试下来,直接被内帘官就筛出一半不能审阅的卷子,那才是我等读书人的悲哀。”
“李相说的是。”一旁的礼部尚书钱千道和御史中丞王甫附和道。
“不过考卷如此之多,也根本不是你我三人可以在十日间可以审阅完毕的,所以我已经奏请了圣上,加了洪祭酒和崔博士为副主考,有我们五人在,审阅考卷就不成问题了。”李纲看着另外一侧坐着的国子监祭酒洪文定和太学博士崔景说道。
国子监祭酒洪文定五十左右岁的模样,而太学博士崔景却有六十多近七十岁了,乃是当今天下有名的大儒。
两人冲李纲一拱手,洪文定笑道:“多谢李相了,此次会考结束,说不定洪某也会多出几个门人弟子了。”
崔景摸了把已经花白的胡须,道:“洪祭酒,你已经门生遍天下了,怎么还收门生,倒是李相的门庭稀落,应借这个机会多收几个好苗子啊,对了,还有王大人,好像你也并没有几个门人弟子。”
李纲闻言叹了口气:“老夫哪里有时间教育什么弟子,如今天下看着太平无事,但实际上已经是暗流汹涌,各地贼寇丛生,老夫处理国事都应接不暇,收什么弟子,若是那种攀附权势,只为名声的,我又收来何用。”
王甫也摇了摇头道:“身为御史,若门人多了,会被影响乱了心思的!”
他这句话倒是有道理,只不过在座的相互了解,都笑了起来,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随后,五人开始阅卷。
五个人都是文才璀璨之辈,不说人品,单论才学确实是大许朝中最顶尖的那拨人了。
“这次会试那江南神童杨秋毫也前来参加了,不知道诸公能不能认出他的考卷。”钱千道翻开自己面前的卷子,笑眯眯地道。
“杨秋毫这个人我听说过,在江南名声极高,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十二岁中了秀才,十五岁乡试第一,算的上是个天才,不愧神童之名,但他的诗文虽然出色,却也不是那么好辨认的。”国子监祭酒洪文定笑道。
“我还听说岭南的于浩也来了,这举子号称名动两广,两广第一才子,最擅长填词,他的词应该好辨认吧。”钱千道看着眼前的一张卷子笑道。
“于浩虽然擅长填词,但是风格却没有那么太明显,这一点恐怕也难辨认出来。”洪文定继续摇头道。
这时,崔景开口道:“我看这两人都不如那庆州的江润生,这两人虽然也有诗名,但是和江润生相比,却是拍马都不及的。”
“这江润生也来参加科考了吗?”李纲忽然开口问道。
“我有印象,这江润生确实来京城了。”洪文定点头笑道:“只不过这西北第一才子却十分低调啊。”
“如何低调?”李纲纳闷问道,作为在朝堂纵横捭阖多年的相国,李纲太了解这些所谓的才子了,就算是寻常举子来到京城都很少有消停的,就别说顶着西北一地三州偌大名气的才子了,什么逛青楼,喝花酒都是小事,更有甚者会挑起很多事端来。
“这江润生自从来国子监报过名后,就再也没有公然出现过,青楼见不到他的踪影,各大文会也看不见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洪文定摇头道。
“这倒是有意思了。”钱千道想了想:“若是这江润生也来科考,他的考卷应该是最容易辨认的了。”
“这人博闻强记,看他乡试的第一套考卷就知道,我大许乡试能将第一套考卷完美答上的也不过三人而已。”崔景顿了一顿道:”何况他的诗词可首首都是巅峰之作,就算是老夫,也不得不说一个人好字!”
江雨的诗词在东京之内掀起了一股旋风,风头一时无两,而翰林院正值编撰许诗许词,作为太学博士的崔景自然也仔细研究过他的诗词,太学之内的学子也曾为江雨的词是婉约还是豪放而发生过不少次争论,而直到“大江东去”这首词出世之后,这种争论才渐渐低了下去。
“就算他再博闻强记,这会试的第一套考卷也是不可能答满的。”钱千道这时想了想道:“当年王公和范公在乡试里答满了这套综合卷,但在会试里却也只答了九成左右,想来这江润生也大抵最多如此,不过说他的诗词好辨认却是真的,婉约的让人细品之下心动神摇,豪放的却又想让人挥起刀枪冲上沙场,此人……诗词一道,已臻化境了。”
“钱大人所言不妥。”崔景忽然道:“此人应该属豪放派,并不是婉约。”
“崔公,我看他应该两者都擅长才对吧。”钱千道寸步不让地道。
“两位不要争了。”一直没开口的王甫忽然道:“此人的诗词不说,最近京城之中争论太多,就单说他的博闻强记,我倒是觉得他有可能答满第一套卷子。”
“哦?”所有人闻言一起看向王甫,王甫摸了摸胡子,不急不忙地道:“我看了江润生乡试的那套卷子,我相信有不少人也都看过,尤其这第一套综合题,是没有一丝一毫谬误的。”
他的话说完,大堂中顿时沉默下来,没有一丝一毫谬误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某一道题,可能有一个最正确的答案,还有两个相对正确的答案,这三个答案都是对的,都可以记满分,但江雨每一道题答的都是最正确的那个答案。
“我没看过王公和范公当年的考卷,但是我觉得这江润生既然能如此完美无缺地答好乡试,为何不能答好会试呢?”王甫悠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