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
寒风微起,刚下过雪屋顶上飘散出片片雪花。
宫苑的台亭内,一堆木炭正在铸铁的火炉内燃烧。
红通通的炭火,把周围的都是烘烤的温暖而舒适。
刘预坐在旁边的熊皮软椅上,取过一杯酒。
香气扑鼻的美酒,最是适合这种赏雪的天气。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咏雪之才。”
刘预望着轻飘飘的雪花,不禁发出了一声感慨。
历史上的东晋才女谢道韫,还有几十年才能出生,如今的陈郡谢氏在江东的名望虽然高,却没有什么权力。
远远不是后世‘王谢’并举的风光。
“陛下刚才说的这句,可真是上品佳句啊。”
一旁的皇后王则轻声笑道。
她知道刘预从来都不擅长诗词歌赋,也不喜欢什么四六骈文。
刚才的一句咏雪之句,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佳句倒是佳句,只不过咱们邺城的雪花,可不是柳絮可以比拟的。”
刘预笑着说道。
谢道韫看到的雪花是江南的雪花,用轻飘飘的柳絮比拟倒是不差。
可邺城的雪花,却经常都是北国风光的呼啸而来,与轻柔的柳絮也是一点都不像。
“陛下,妾听说,并州刚刚发生了雪灾,不知道受损如何?”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皇后王则突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刘预一听这话,就知道了王则暗藏的小心思。
他把杯中酒饮尽,然后缓缓的说道。
“王赞刚上任并州刺史,就已经处置妥当了,倒是替朕省却了赈灾的麻烦。”
皇后王则一听这话,立刻就是心中一喜。
王赞出自太原王氏,乃是皇后王则的堂兄。
如今的太原王氏,因为之前王浚的败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虽然声望依旧,但是年轻一带的才能之人,也就是剩下王赞、王昌等原来幽州都督府下的几个人。
除此之外的太原王氏子弟,都因为太过务虚,不肯轻易改变崇尚浮华的习气,都被刘预所不喜。
现在皇后王则知道,太原王氏兴旺与否,可是关系到自己儿子的皇太子之位稳固与否的关键。
毕竟,如今刘预的后宫中,可是又有了好几个宫人有身孕的消息。
其中有的宫人,都是出自弘农杨氏、颍川荀氏、渤海高氏等大族,比之太原王氏也是不差的。
王则当然会有所心急。
“不过,王赞在并州闭门谢客,不管是亲朋,还是门生故旧,一概都是不见,倒是让我很是欣赏啊。”刘预轻飘飘的说道。
“一概不见?”皇后王则听到这话之后,立刻就是微微一愣。
并州,那可是太原王氏的老家。
虽然太原王氏的子弟做官之后,都是遍布天下各地,但是在并州老家的族亲故旧,那可是绝对不少的。
哪怕是被匈奴人来回祸害了好几遍,一些旁支的王氏子弟依旧都是不少的。
并州刺史王赞,一去到晋阳接任之后,立刻就是得到了一大批人的求见。
其中基本都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或者是太原王氏的门生故旧。
所有人希图的东西,无非就是并州刺史的举荐权。
自从刘预逐渐废掉州郡征辟大权后,只有刺史、开府一类的大员才有举荐征辟的权力了。
只要并州刺史王赞点头,这些人全都立刻能变成大汉官员,而且还是品秩不低的官员。
“王赞在并州能干实事,也知道进退,实在是你们太原王氏家门庭柱啊。”刘预继续夸奖道。
话说到这里,王则已经是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了。
并州刺史王赞身为大员,却不见那些门生故旧,无非就是害怕因此招致刘预的反感。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太原王氏在北朝大有如日中天的态势。
不仅有皇后王则,还有王氏之甥皇太子刘祗,王赞、王昌两个州使,还有将军、公侯、守令等数十人之多。
这么大的权势群体,要是放在一般的皇帝手中,早就引起忌惮了。
别说让王赞回到乡土担任并州刺史,只怕还会找机会打压一番。
“妾的堂兄能为陛下分忧,也是他的本分,妾就是怕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再让陛下恼怒而已。”
皇后王则立刻轻描淡写的说道。
她刚刚一想,也是觉得之前的想法有些不妥。
如今刘预才不过三十出头,还有大把的时间在后面呢。
若是自己盲目的想要扩张太原王氏为后盾,不仅不会给自己儿子增添根基厚度,只怕还要招致刘预的嫌忌。
“哈哈,王赞有能力,那就让他们都在州郡一展身手好了,台省朝堂的事情,实在是让他们大材小用了。”
刘预也是立刻说道。
如今随着后宫女人的增多,皇后王则的心态发生变化,那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
刘预也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并不会因此责怪王则。
只要王则她们知道进退,不要试图再把势力进入朝堂,让王赞、王昌等太原子弟做做刺史也是无妨。
毕竟,如今各州郡的兵权,可都是掌握在了军府兵衙之中。
刘预与王则又是喝了两杯小酒,正准备让内侍去置办午饭,打算就在亭中赏雪用膳。
忽然,贴身的内侍来通报,说是宇文昭来了。
“她不是还有身孕吗,怎么就冒雪出来了?”皇后王则立刻关心的说道。
宇文昭出身髡头鲜卑,蛮夷的出身,注定了她的孩子不可能威胁到皇太子的地位。
所以,王则对于宇文昭平日里多有照拂,并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
“那就让她过来吧。”
刘预缓缓的说道。
他也想不明白,这大冷天的,宇文昭不好好待在屋中保养,来冒雪见自己干什么。
很快,一身雪白狐裘的宇文昭就来到了二人面前。
她还没有来得及行礼,皇后王则就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如此了,陛下早就说了不必行礼。”
王则笑着拉了宇文昭一同坐下。
心直口快的宇文昭刚刚坐下,就是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陛下可知道,今年草原上大雪成灾,已经有人畜冻死的消息了吗?”宇文昭一张俏脸对着刘预说道。
刘预微微一愣。
今年冬天的雪的确是有些多。
不过,在中原来说,只要不是太厉害的降雪,都不至于出现压垮房屋的灾难。
而且对于已经逐渐开始推广越冬麦的中原来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十足管用的。
“今年降雪,的确是有些多,辽州一带虽有请拨粮草备灾,却没有什么受灾的上报啊。”刘预开口说道。
宇文昭一听,立刻就是开始眼泪汪汪起来。
“陛下,那是辽州还没有来及上报,可是妾的奴仆已经派人来说,辽州鹿城、塔城等地,都是白灾成祸,冻死牛羊马匹数以万计啊!”
“数以万计?”
刘预一听,先是微微一惊。
不过,马上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辽州基本上都是宇文鲜卑的地盘改制来的,安于享乐的宇文莫珪、宇文逊尼衍父子都是‘乐不思蜀’派。
对于治理辽州依旧是草原单于可汗的套路。
不过,鹿城、塔城一带,却都是属于宇文昭的领地。
没错,就是属于她个人领地,作为嫁妆而随行的。
这两地的部落人口,在宇文鲜卑来说,都算不得直属的精锐部民,甚至是有许多山林居民,而不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
其中主要以被称‘奚人’的部民为主。
“没错,就是数以万计,陛下,要是再这么下去,我的部民可就要死干净了。”
“到了那个时候,只可怜我肚里的孩儿,就要变成一个破落户了!”
宇文昭说罢,甚至还挤出来了两滴眼泪,让刘预瞬间醒悟了。
“原来这是来找自己哭穷来了啊!”
刘预早就说过,对于宇文昭生的孩子,如果是女孩,那就是尊贵的公主,一定要留着中原好生照看。
如果生的是儿子,那就早早的去宇文部继承宇文昭的部众,不过是能顶着一个尊贵一些的封爵罢了。
如此一来,就是为了断绝游牧外戚有干涉朝廷的权力。
与其那样,还不如早早隔断他的继承权。
“那朕让有司,去派一些赈灾粮草,省的两地部民死伤太多。”刘预缓缓的说道。
其实,他根本不太在乎这些宇文部民的死伤情况。
哪一年,草原上闹灾害不死人?
如今中原的粮草都是汉人百姓缴纳而来的,若是维持辽州平稳,花费一些粮草那是应该的。
若是用来赈灾,鹿城、塔城两地至少数万人口,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冤枉钱。
而且,这还没有算上路途损耗的。
若是让两地部民自己去幽州地界取粮草。
这馊主意,难道不会让他们想起来之前打草谷的日子吗?
“陛下,辽州太冷了,也太贫瘠了,我的那些部民,根本没有好日子过,就算是陛下赈灾,也总归是有个限度啊。”宇文昭可怜兮兮的说道。
“那你想要干什么?”刘预一听,这是话里有话啊。
“妾听说,如今朝廷要征讨倭国,还缺不少的兵马?”宇文昭说道。
“呃,倒是有此事,你难道想要让你的部众,都去征讨倭国吗?”刘预纳闷道。
“不错,我正是这么打算的。”
“倭国穷乡僻壤,又有海路危险,有什么好的?”刘预不解的摇摇头。
“当然是金银山啊!”
宇文昭忽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