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郡乃是中原的腹心要冲之地,这里不仅有通衢八方的大道,而且还有沟通四方的水路。
在牛马人力运输的时代,拥有了水路运输的便利,无异于拥有了十倍的运力优势。
在渡过白马县的渡口后,刘预就率军南下陈留郡浚仪,他将在这里等待后续三州的军府兵抵达。
等到大军齐聚,然后乘坐舟船沿着水路西进荥阳郡与祖逖汇合。
对于这种节奏的战事,刘预早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别看史书上记载的都是几万、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人的大会战,但是那短短的交战时间,相对于一场真正的战争来说,都不过是最后的关键一击。
只有双方都在前期的准备中尽力做到了最好,才有那最后的碰撞厮杀。
否则,一旦连行军调度的事情都做不好的话,往往都会在真正的大战之前未战先败。
在中军大帐中,刘预正对着案几上的一堆案牍查阅,这里面几乎涵盖了全军的所有事务。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往往都是在这些事情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正当刘预边看边思索入神的时候,一名亲卫进来回报。
“陛下,荀尚书求见!”
这个荀尚书就是荀邃,在调任尚书台后作为襄助尚书令的官员,可以算是彻底进入了刘预行政台省之中。
“让他进来吧!”
刘预此前安排荀邃去周边筹措一些暂缺的军需物品和民夫,多半是已经有了进展,看着进度已经算是快的了。
荀邃进来后,立刻就是行礼道。
“臣拜见陛下!”
刘预却是马上摆了摆手。
“军中不需繁礼,且说公事吧!”
荀邃一听,就知道刘预误会了自己的来意。
“陛下交代的事情,臣已经有了进展,不过却还未尽数完成,现在求见陛下,乃是为了它事!”
“何事?”刘预抬起头问道。
“今日军司通传,说是有一个臣的族侄前来求见!”荀邃说道。
“族侄?”刘预立刻就是想到了留在了颍川的那一支荀氏。
“哦,应该不是族侄,得说是侄女,乃是族兄荀景猷的女儿。”荀邃说道。
原来,荀灌在到来之后,并没有直接说要见皇帝,她害怕途中被当成奸细或者捣乱之人而耽误了时间,所以她直接报出了自己从父荀邃兄弟的名讳。
如此一来,才让荀邃先是得到了消息,这才替荀灌前来通传。
荀邃而后把颍川之围说了一番,又说了荀灌等人如何突围到了荥阳,又是如何辗转到了此处,就是为了求援兵解围。
刘预听后,也是对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女很是欣赏。
“许昌之围已经数月,城中粮尽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欣赏归欣赏,刘预可是记得颍川众人如何两头讨好,既占了自己的便宜,却也干了许多得罪自己的事情。
就比如在青州汉国地界上犯禁违法的许多豪强游侠,往往都会逃匿到颍川躲藏,从而让豫州一带一直都是屡屡有难驯之徒。
“此前不服王化,如今生死之间,却是想起来求朕了。”
刘预冷冷一笑。
他心中虽然厌恶那些颍川士族的嘴脸,但是也不会真的坐视羯胡吞并颍川的势力,那可是拥有数万精壮,至少十多万丁口的大城。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让颍川众人多吃些苦头。
“陛下,臣觉得许昌危急已经至极也,且不说派遣援兵路上的时间,臣听闻城中许多人已经心怀他志,若是没有援兵,恐怕内乱自起啊。”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要晚了。”
许昌城中的荀崧等人,也都是荀邃的亲族,他自然得在刘预面前好言相劝了,哪怕之前颍川众人也落了自己的脸面,可他已经是顾不得这些了。
“果真如此危急?”刘预不禁问道,他只知道颍川郡聚集了数万匈奴胡虏大军,却不知道内部也已经是如此不稳了。
“臣之言,皆是千真万确,不敢一丝欺瞒,陛下可传臣族侄亲自问询。”荀邃非常认真的说道。
刘预闻言,心中也是一动,他的确想见一见这个突破重围前来求救兵的少女。
“好,且带来让朕自信询问一番!”
数日之前,刘预已经是得到了情报,关中的匈奴大军已经陆续出关增援洛阳。
如此一来,洛阳内外的匈奴军队就有可能暴增数倍,刘预就必须等待后军抵达后,再一起行动才算是稳妥。
在此之前,颍川一带的数万胡虏骑兵的确是一支恼人的‘苍蝇’,他们时刻能威胁汉军的后路,还有豫州的心腹地带。
在大战之前,把这些外围的匈奴兵马扫清是十分有必要的。
荀邃退下之后,很快就带着一名身着戎装的‘少年’走了进来。
一进来之后,在荀邃的示意下,‘少年’立刻叩拜道。
“妾荀灌拜见陛下!”
刘预立刻让她免礼起身。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这个穿着一身男子戎装的荀灌真的不过是及笄之年的模样,只不过身量比一般的少女都要高大矫健。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骑射尤胜男子了。
“许昌重围,你是如何突围而出的?”刘预却是首先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情。
他想要的是细节,从这种细节里,他可以判断眼前的少女说的话是否属实,因为他早已经是与胡人对阵经验老到的宿将了,一般的胡编乱造根本骗不了自己。
而且,他还能在这些话语中,来判断许昌城的情况。
荀灌闻言,立刻就是把那天夜晚出城厮杀突围的事情给快速的细述了一遍。
当刘预听到荀灌亲自引弓射杀了数名胡虏追兵之后,眼神中立刻就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情况。
这么一个少女,要是说骑术娴熟,仗着宝马良驹摆脱追兵,刘预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相信的,他家中的那个草原上长大的宇文氏就能做到如此。
但是,要是在千百名凶狠的追兵之中,还能镇定的引弓还击,并且成功击退了追兵,对于一个少女来说,那可就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
“射杀敌虏,果真如此嘛?”刘预不禁脱口而出。
荀灌听到天子的质疑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气来,她抬头挺胸的看着刘预,满脸都是自豪的神情。
与此同时,她伸出双手,五指张开的展示给刘预看。
“陛下且看,这手上的粗茧就是明证!”
刘预定睛一瞧,果然荀灌的双手与一般的少女皆是大为不同,虽然并不粗壮,但是却一看就是遒劲有力的模样,并且手指间有着不合贵族女子身份的茧子,一看就是每日里射箭练枪导致的。
到了这个时候,刘预已经是全然相信了。
他不禁想起来了后世的一句话。
“尔虽为女郎,却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
在听到天子的夸赞后,荀灌心中顿时大喜,她知道援兵之事,多半已经没有问题了。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许昌之危急,那何时发兵驰援?”荀灌一脸天真的模样看着刘预。
听到这句话,刘预心中立刻就是念了一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女,原本以为是粗豪的性子,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心机,自己还没有开口答应什么援兵呢,她就已经用‘什么时候发兵’来暗搓搓的逼自己了,果然女人的心思没有简单的,不论年龄大小。
“荀景猷乃中州士民之望,既然早已经心存归正之念,朕岂能见死不救?”
刘预慨然说道。
“更何况,你如此年纪,竟然能做出此等英雄之事,就冲着这个,朕也要亲往驰援!”
此话一出,不仅是荀灌,就连旁边的尚书荀邃也是大吃一惊。
“亲往驰援?陛下,这,这,,,”荀邃不禁脱口而出。
“陛下果然如此的话,不愧英雄之名!”荀灌面露崇拜的故意说道。
“陛下,你之前不是说,要让颍川众人好看嘛?怎么又要亲往驰援了?”旁边一直随侍的护军将军赵昆也是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顿时让众人都是一阵尴尬。
刘预对着赵昆非常嫌弃的瞟了一眼。
赵昆这时候才自知失言,赶忙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双眼睛翻着往上看去。
“呵呵,朕早就知道颍川荀氏尽是忠义之士,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刘预朗声说道。
“陛下真的要亲征?”尚书荀邃继续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错,且待吾点起兵马,三日之内必至许昌城下!”刘预大声的说道。
荀灌闻言心中惊喜,立刻就是口呼万岁。
其实,这并不是刘预一时兴起,而是他在刚才荀灌的言语中,已经察觉到了包围许昌的匈奴胡虏的衰颓之势。
这些胡虏都是由羌胡和羯胡拼凑而成,他们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情谊可言,都是为了抄掠凑到了一来。
其中,久围颍川的羌胡人因为颍川的坚壁清野,并没有抄掠到许多的财富人口。
而在豫州饶了大半圈的羯胡,却凭借着老道的经验,早已经是大赚了一把,不仅有许多的粮草钱帛,更是裹挟了数万流民丁口。
刘预也正是看中了这一些,他要在这些胡虏想不到的时候,予以一击重击。
彼此猜忌的两拨胡虏突遭袭击下,肯定难以相互守望,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击溃了羌胡也好,还是击溃了羯胡人也罢,那些被裹挟的财货丁口,也都将顺理成章变成自己的。
更何况,刘预本来也想在进攻洛阳之前,肃清这些外围的胡虏。
几名亲军将领在刘预的召见后,很快就各自回营去做准备去了。
刘预打算此去颍川只用骑兵,毕竟先汉军骑兵的数量已经大大增加了,并且在装备、训练上已经是根本不逊色寻常的胡虏骑兵。
如今最缺的,就是一次真真正正,酣畅淋漓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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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洛阳。
在宽阔的大道上,升腾而起的漫天尘土遮天蔽日,整个大地都是笼罩在了土黄色之下。
数万匈奴骑兵在大道两旁向前奔驰。
浩浩荡荡的匈奴大军延绵数十里,从洛阳的西明门一直延伸到了西方看不见尽头的地方。
在匈奴大军之中,一架形制巨大的马车正平稳的行进着。
这辆巨大的马车足有十几个轮子,马车外壁上都是镶金镶银,并且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珠玉,一看就是最为尊贵的人才能享有的。
至于马车的里面,那更是雕梁画栋,仿佛一座华美的移动宫殿。
里面已经铺满了羔羊绒的地毯,其余的熏香美酒更是一应俱全。
这辆华美巨大的马车,正是匈奴皇帝刘聪特意打制的移动宫殿。
这倒不是匈奴皇帝刘聪吃不得苦,熬不住行军骑马的艰辛了,而是为了其它的原因。
“陛下,且吃一杯梅子酒!”
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展金樽送到了刘聪的嘴边。
匈奴皇帝刘聪此时袒胸露乳的依靠在软塌中,眼睛似醒似醉,稍等了一会儿终于是张开口把美酒一饮而尽。
这就是匈奴皇帝刘聪乘坐这个巨大马车的用意。
已经年过四旬的匈奴皇帝刘聪,在长安的时候就是迷上了玄修之道,在服用了几味五十散后,就彻底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
匈奴皇帝刘聪在服用了五石散后,当天夜里竟然就真的做到了夜御十女。
真正的夜御十女啊!
这简直让刘聪开怀大喜,因为按照那些玄修名士所言,能做到如此,就是有可能踏入飞升之道,也就是意味着不死成仙啊。
所以,哪怕是亲率大军东至洛阳,匈奴皇帝刘聪也是不愿意落下一日的修行。
刚刚吃了一味五石散和一个玄密大红丸之后,刘聪又是好好双修发散了一番。
此时的刘聪已经进入了最为睿智的贤者模式。
每当这个模式开启的时候,匈奴皇帝刘聪总是感觉自己的计谋决断都是似乎达到了圣贤的程度。
任何的军国大事,都不过是他稍一转念的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