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国一带的这些羯胡人,原本都是匈奴人的牧奴,个个都是弓马娴熟。
刘预手下的汉军骑兵虽然不乏燕赵一带的骑射好手,但是如今的汉军骑兵更多是列阵冲击型的战法。
这种战术可以弥补个人骑术上、马匹素质上劣势,依靠相对优势的装备来取胜。
不过,这样的战术,在追逐战中却是没有什么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对付这些游牧骑射手,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加优秀的骑射来克制。
刘预本来想要把拓跋鲜卑和宇文鲜卑同时征召来的,但是拓跋普根自封单于之后,河西一带爆发了叛乱,拓跋普根只能祈求罢兵。
这样一来,就只能征召宇文鲜卑的骑兵。
在汉军步兵攻克了城寨之后,对于逃窜的羯胡的追击,就是这些宇文鲜卑骑兵任务了。
当中丘城外的几个羯胡坞堡都被攻克之后,只剩下赵国中丘城一座孤城了。
在三路宇文鲜卑骑兵先行抵达城外之后,中丘城内的羯胡已经失去了弃城而逃的最佳时机。
很显然,这些骑术精湛的髡头鲜卑完全就是在野战中蹂躏他们。
这些羯胡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凭借城池防守上,然后等待南面襄国的羯胡援军了。
当后续的汉军抵达后,中丘城上的羯胡守军已经做好了非常完备的防御准备。
在中丘城北的坡地上,汉军已经搭设了几座木制望楼,可以居高临下远远的俯瞰中丘城内的守军态势。
刘预登上望楼,然后举目远望。
只见中丘城内的守军已经把城内许多的房屋给拆掉了,取出其中的砖石木材开始准备守城。
“呵呵,这些羯奴,如今却是精通守城之道了。”
刘预看到场内守军秩序井然,绝大部分防守准备都很是完善,对于这些羯胡人的进步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短短数年,从只会剽掠骑射到学会复杂的守城,看来这些羯奴在原本的历史上能快速崛起,也是有其本身的优势的。
不过,刘预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冀州的将领却是说道。
“陛下,这些守城的布置,可不是出自羯奴之手,而是那些中丘的豪强帮着布置的!”
“中丘的豪强?那岂不是都是汉人?”
刘预亲自统帅的北路汉军,自常山巨鹿两郡南下,一路上势如破竹,沿途的百姓豪强可谓是箪食壶浆以待王师。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据守中丘城的羯胡人,竟然还有这么多汉人豪强支持。
“是的,陛下,这些人都是汉人,却甘心为羯胡当走狗了。”
等到回到军中,刘预又从其他的冀州将领那里得到了事情的原委。
中丘城内的这些豪强,大多都是早已经与石勒勾结在一起的,可谓是在数年之前就是匈奴汉国攻掠河北的帮凶了。
如今的冀州其他豪强全都视他们如死仇,要是投降的话,说不定转头就要被清算了。
而如果凭借中丘城顽抗的话,说不定能等到后续的匈奴汉国的援军。
就算是最终中丘城不可维系,也可以弃城之后往西逃窜,穿过太行群山之后,就可以逃到并州。
得知中丘城内还有许多的汉人豪强依旧在支持羯奴之后,刘预不禁冷笑。
“果然,这胡虏的贼船是上的时候容易,想要下来的时候可就难了。”
如今中丘城内的这些汉人豪强,在匈奴汉国崛起的时候,投靠了匈奴人、羯人,就已经被刘预判定了死刑。
只用了两天时间,把中丘城团团包围的数万汉军,就已经打造好了攻城的器具。
面对这种不敢出击的防守,哪怕是再坚固的城池也都将会是投石机的靶子。
二十多架配重投石机矗立在中丘城外,只等着最后攻城的命令。
在猎猎的北风中,刘预对一名由前方奔来的部将问道。
“城中可有回应,是否投降?”
那名部将立刻摇了摇头,答话道。
“没有,射入城内数百支信箭,并没有任何回复,应该中丘的豪强死心塌地的要替胡人卖命了。”
刘预听到这个回应后,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结果,之所以在最后时刻向城内释放招降的信号,其实更多的目的是为了扰乱城内羯胡和豪强之间的关系。
他并不相信,这些羯胡和豪强之间是铁板一块,要是能让豪强反正杀掉城内羯胡,那就再好不过了。
“无妨,既然他们想一起死,那朕就成全他们!”
“传令,攻城!”
其实真正的情况是,并非中丘城内的豪强们不想投降,而是城内聚拢的羯胡数量太多。
这些中丘豪强的部曲并没有什么数量上的优势,不少见看到城外汉军的恐怖气势后,心中是想要投降的,但是城中的羯胡却是知道自己投降也是死,所以就逼迫他们一起守城。
中丘城的羯胡守将是呼延莫,是石勒曾经的‘十八骑’之一。
不过,这个位面的‘十八骑’的威名还没有打出来,就在几次征战中死掉了近半,等到石虎、刘氏等人龟缩襄国的时候,只剩下呼延莫等寥寥数人了。
呼延莫虽然姓呼延,但却不是匈奴贵种呼延部的人,他只不过冒姓呼延罢了,之前不过是给呼延部做牧奴的羯人。
中丘城头上,一脸浓密胡须的呼延莫眉头紧锁的望着城外。
二十多个模样怪异的高大器具已经矗立在了城外,虽然呼延莫不知道这些器具的威力如何,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东西。
“唉,早知道这样,就应该不守中丘城的!”
旁边的另外一名‘十八骑’之一的张越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就算想逃,也未必能跑过那些髡头鲜卑,要不然孔豚的脑袋也不会被挂在那里。”
呼延莫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看到城外的汉军骑兵用骑枪顶着孔豚的脑袋,在不停的示威。
张越听后默不作声,只是忧心忡忡的望着城外那个被当成战利品炫耀的首级。
其实他们在得知青州汉军从巨鹿发起攻击的时候,就想过弃城而走,往西逃进太行群山的对策。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些羯胡人在襄国一带盘踞数年成果就将全部舍弃了。
从占据一方呼风唤雨的贵人,再重新成为山林间的土匪,让他们十分的不甘心。
所以,经过简单的商议后他们决定凭借房子、中丘、襄国等城池坚守,把两郡的羯胡男女都集中到了这些城池中。
除了羯人之外,他们还征集了大量的豪强一同进入城中,以此来加强城内的守卫力量。
对这些羯胡人一直不离不弃的右长史张宾,对石虎、刘氏、呼延莫等人建言,青州汉国的大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如今已经是酷寒严冬,只要凭借城池给青州贼人足够多的杀伤之后,等到春天的时候,敌人必将自行退去。
“这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孔豚的房子城就丢了,实在是不知道青州贼是用什么办法破城的!?”
“难道就是靠城外这些石砲吗?”
张越的一双黄绿眼睛紧紧地盯着城外的那些‘投石机’。
听了这话后,呼延莫的内心也是一阵紧张。
在看到孔豚的首级之后,呼延莫内心中的震惊和不解,到现在都没有消散,甚至于越来越浓了。
要知道,孔豚驻守的赵国房子城,虽然比中丘城狭小一些,但是却比中丘城坚固,其中又几乎全是羯人部众,不可能有内奸。
怎么会在半个月之内就被攻破呢?
如果再减去青州汉军在行军上的时间,可能只用了不到十天,或者是更短的时间,就把坚固的房子城给攻破了。
导致守城的孔豚不得不弃城南逃,却最终被青州汉军给追上斩杀了。
这么迅速的破城,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要是在孔豚的经历真的和自己猜想的一样的话,那其中的关键恐怕就真的在城外这些巨大的石砲上了。
呼延莫又望了望城外的那些石砲,对身边的张越说道。
“这些石砲距离城墙约有一百步,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不可能中用,在进攻之前,肯定会往前移动。”
“他们要想用石砲砸垮城墙,不靠近到三十到五十步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咱们多准备一些能开强弓的好手,一旦青州贼的这些石砲靠近,就立刻用沾上松脂油的火箭攒射,用不了多久就能烧毁它们。”
张越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羯人,虽然不善于攻城、守城,但是对于这些基本的常识还是非常了解的。
“对了,我记城中仓库里,还有不少的强弩,听说发射的箭矢可以洞穿两人,不如我们去拿到城头上来用。”
“只要强弩的箭矢命中,青州贼就算是想把它从石砲上拔出来,也会很难!”
张越的话,立刻启发了呼延莫。
“好,就这么办。”
说罢,两人就准备下城墙,然后去调用城中的那些强弩。
这些强弩上弦非常的麻烦,羯人士兵都用惯了弓箭,没有人愿意使用这些强弩。
呼延莫和张越两人刚刚转身,忽然听到周围的羯胡士兵中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二人连忙向外张望,却看到城外百步距离上,一大群的汉军士兵正在搬运巨大的球形石头,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准备进行抛射了。
“他们要干什么,这可是将近一百步啊,难道能打过来吗?”
张越看到这种情况,立刻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看那些石弹的分量,怕不是得有百十斤啊,怎么可能打过来?”
呼延莫却是紧皱眉头,没有说一句话。
他虽然也觉得城外青州汉军的那些石砲透着古怪,但是他也不相信,这些石砲能把沉重的石头抛射到百步之远。
要是那样的话,普通的弓弩根本伤不到这些石砲分毫,以后再要是作战,双方都互相用石砲互扔好了。
但是,呼延莫看到城外的那些青州汉军的架势,似乎并不是想要作势吓唬自己。
中丘城上的羯胡守军们,就这样呆愣愣的看着城外的汉军操弄那些石砲。
他们心中既是又担心,又是好奇,自然好奇这些石砲能不能抛射过来。
呼延莫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转头向身后的部将吩咐道。
“快去吹号角,让城中没有当值的人,全都都来城下听令!”
他的话音刚落,城外的青州汉军阵中忽然想起阵阵的铜哨的声音。
呼延莫立刻转头望去,只见在阵阵‘吱吱呀呀’的木铁摩擦声中,那些巨大的石砲的前端猛然的开始下落,带动另一端的长臂高高的扬起。
长臂一端连接的绳兜把地上的巨大石弹高高的甩起,当到达一个高度的时候,绳兜的一端却突然松开,沉重的石弹立刻没有了绳兜的束缚,斜斜的飞向了空中。
“啊!”
城头上的羯胡守军爆发出阵阵惊恐声。
呼延莫也是被这一番景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些足足重达百斤的石弹,竟然被抛射到了如此的高度。
这些石弹携带巨大的威势,向着中丘城墙砸了了过来。
“嘭!”
“嘭!”
“嘭!”
接连三声巨响,有三枚石弹命中了中丘的夯土城墙。
原本还算坚固的中丘城墙,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之下,竟然落下了片片的夯土。
其中一个石弹,甚至直接砸在了城墙之上,在砸碎了一个垛口之后,把躲在垛口后面的一个羯胡士兵直接砸断了半边身子。
“这是什么妖物!”
张越立刻又惊又怒的大喊道。
“快走,去召集士兵,准备封堵豁口!”
呼延莫立刻回过神来,大喊着向着城下跑去。
他一边跑,一片想着。
“二十多枚石弹,第一次就命中三个,要是来上十次八次,就能砸垮一处城墙。”
“绝对不能让城外的青州贼人,能安安稳稳的抢占豁口!”
“就算是把城墙砸开了,只要堵住豁口,青州贼人也无法进来。”
呼延莫刚刚跑到城墙下面不久,身后又传来了阵阵更加惊慌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