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梁国,睢阳。
“宁平城?”
“呵呵,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在参军从事鞠羡来复命后,刘预得知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为首的行台拒绝了刘预的要求。
不仅如此,鞠羡带回来的消息还表示,太尉王衍等人得知刘预的青州军即将到来之后,还加快了行程,进入到了宁平城休整防御,一副把刘预的青州军视为大敌的样子。
好吧,青州军其实就是这些人的敌人。
不过,刘预的青州军,并不是要想胡汉的石勒那样,要取他们的性命,而是要攫取他们的权力和地位。
如此一来,青州军的可怕程度,就丝毫不弱于胡汉的石勒、王弥这些巨寇了。
“齐公,在我看来,行台的那些公卿王侯,通通都是些酒囊饭袋,从项城到宁平城,也就是一百余里,竟然硬生生的走了十多天,如此懈怠不堪的军队,只是率领一只精兵打上去,保管所有的士兵,立刻投降。”
旁边一名身穿青州军士卒戎服的人说道。
说这话的人,正是青州军骑军的统领之一,之前乞活军的将领冉隆。
原来,在刘预派遣鞠羡为使者,去行台中招纳太尉王衍等人归顺的时候,并不是仅仅派遣了鞠羡一人,在随行护卫的骑兵中,就有装扮成普通士兵的骑军将领冉隆。
“十多天才走了一百里?”听到行台的大部队的行军速度后,刘预也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步兵行军,在十分保险谨慎的情况下,一天也可以走到二三十里路。
“是啊,齐公,在鞠参军和太尉王衍等人交涉的时候,我从其军中那些士卒处得到的消息。”
很显然,在晋廷行台军中的时候,冉隆并没有忘记的使命。
“行军速度这么慢,难道就不怕有胡虏流寇追杀上来吗?”
这种行军速度,让刘预觉得,简直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就是为了让胡汉石勒的骑兵追杀的。
“行台军中已经粮食缺乏,没到一处都要就地征集粮草,这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见到是朝廷的行台公卿,沿途的坞堡、村落也都是主动奉献粮草。”
“可是,行台的大军足足有十万人之多,这先锋的百官和军队路过的时候,这些人就奉献了一些粮草绢帛,可是后续的官员和军士路过的时候,同样索要粮草,这样一来,这些坞堡、村落如何肯听啊。”
“所以,自从离开项城后,这短短的一百多里路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村落百姓,被这些行台的士兵们给哄抢一空了。”
“就这种就食于地方的做派,如何能行进的快速,一天的大半时间,就要花在这些事情上了。”
冉隆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行台百官和军队为何龟速原因给说了出来。
刘预听到这些原因后,不禁心中一声轻叹,这些中原的百姓,恐怕连胡虏的面目还没有见到呢,就已经被这些饥寒交迫的中军将士们给劫掠一空了。
不过,这个事情上,也无法埋怨这些濒临绝境的中军将士们,这数万将士并不是高尚的阶级斗士,不过都是些普通人。
在自己的处境都要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如何能顾全得了他人的生活呢,哪怕这些人是同样的中原百姓。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估计,这宁平城一劫,这些行台的百官们是很难逃脱了。”
刘预心中一阵无力的感觉。
这些行台的公卿们,其实并没有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面临的危险,他们还以为如今的中军,依然如往日那般强大,丝毫没有对可能面临的危险,有半分的警惕。
刘预自己清楚,根据前方远远侦查的游骑兵回报,再加上自己对于历史进程的猜测,他断定,如果石勒追击行台百官和将士的话,多半还会在宁平城一带追上。
就现在行台百官和将士的行军速度,哪怕是误差一两日,也不过是二三十里的距离。
“哎呀,那可坏了,如今我军在这睢阳城,这里距离宁平城可是将近二百里路,要是我大军赶到宁平城,岂不是要数日之后了。”一旁的参军鞠羡说道。
虽然鞠羡的参军名号,只是刘预安置众多豪强的寻常官职,但是这基本的行军常识,鞠羡还是知道的。
“是啊,齐公,我军还要多数日才能赶到宁平城,到那时候,就现在的行台中军的情形,势必要被胡虏一通凌虐,恐怕真的就要如同齐公所猜测的那样,十万人灰飞烟灭了。”冉隆也是一阵焦急。
对于这些,刘预也是早早想到。
青州军大部分都是步兵,这一次全部的两千骑兵,也已经几乎全部的家当了。
但是,在行军的速度上,青州骑兵就必须和步兵保持一样的速度前进,不然要是骑兵不顾马力,全力赶路,在短时间内的行进速度会超过步兵,但是马匹会严重消耗马力,等到真正需要战斗的时候,很有可能没有了足够的力量积蓄,反而不利于遭遇战。
但是,在两百里的距离上,如果行进的速度得当,还是可以把骑兵的消耗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的,这样一来,既可以保证足够快的行进速度,又可以有马力应对可能的战斗。
可惜青州军的骑兵可以这样莽一波,强力突击一把,但是剩余的主力步兵却很难用同样的时间,完成这两百里的强行军。
不顾昼夜的强行军两百里,然后还能继续投入敌情未名的战斗中,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自古到今,能做到这些的步兵,无一不是精锐中精锐,甚至可以说是百年难遇。
刘预很想要手下的青州军步兵如此强悍,但是,很可惜,刘预知道这些青州步兵虽然可以称得上敢战之兵,却很难做到如此的超强。
这样一来,如果刘预想要不舍昼夜的快速抵达苦县,就必须要舍弃步兵,率领骑兵先行,但是青州骑兵的数量仅仅只有两千,而且要是轻装突进的话,刘预为青州骑兵制备的马具,也是刘预引以为傲的具状骑兵,就无法实现了。
这些人马具状的骑兵,可都是重的很,就青州骑兵一人一马的样子,根本不可能穿戴甲胄后,再快速行军两百里,那样的话,可能人没什么事,坐骑就要活活累死了。
所以,在寻常的行军中,这些骑兵的马具铠甲都是有步军携带随行。
这舍弃步兵,率领二千骑兵先行,没有了青州步兵的强力支撑,就要面临许多可能的危险。
但是,如果以青州步兵的行进速度来说,极有可能在尚未见到行台百官和中军士兵的时候,这行台的十万人就被追击的胡虏石勒给砍杀殆尽。
毕竟,在历史上的宁平城之祸,这十万行台官员士兵,连一天的抵抗时间都没有达到,就尽数做了刀下之鬼。
刘预不远数百里,从青州一路赶来,可不是为了给这十万人收尸的,而是为了从这十万人中招揽这些珍贵的精锐。
一时之间,刘预陷入了两难,对于关键的胡虏石勒的动向,除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之外,根本是两眼一抹黑。
对于茫然未知的敌情,刘预也是难以抉择。
他走出睢阳的梁国内史府邸正厅,来到了院子中。
这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天上并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的星斗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
刘预抬头仰望,一阵阵激烈的心中权衡,让他对于天空中的星斗产生了神秘的感觉。
“怪不得,后世的许多人,都说行军作战是一门玄学,如今的这种情况,自己对于胡虏石勒的动向,其实一无所知,只有一个记忆中的印象。”
“万一,要是自己轻装冒进,遇到石勒的大量骑兵,岂不是要给行台的十万人陪葬了?”
“但是,如果自己不能及时赶到,军心尽丧的中军士卒,多半还是要被杀戮殆尽,然后北方中原最大的一支汉人武装集团就彻底覆灭,自此以后,不管是青州军也好,还是王浚的幽州军也罢,都很难再重新集结起来这么大规模的精锐军队。”
“也许,自己率领青州步骑兵,同步共进,也并不会错过石勒进攻的时间,这样的话,既能保持青州军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又能避免冒险。只是这样一来,最终的结局主动权,就完全要看石勒的脸色行事了,石勒自己行军的快慢与否,就成了其中的关键了。”
这些繁杂的思绪在刘预脑海中穿来穿去,让他在冒险和稳妥,失败和胜利中不停权衡猜测。
在巨大的抉择压力下,刘预几乎要有了通过占卜算卦做决定的冲动了。
···········
豫州,汝南国,西平县。
此时的西平县,早已经是胡汉征东大将军王弥的地盘了。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向西征战后,王弥又一次率领手下的胡汉步骑兵返回了西平县。
此前,在王弥得知占据南阳一带的苟晞所部流民军发生饥荒,导致人心动乱后,对于盘踞在南阳一带的关中流民早就垂涎欲滴的王弥,立刻率领手下的数万胡汉大军向占据荆州北部的“汉国”皇帝刘瓒发起了进攻。
可惜,这场仓促的战争结果,大大出乎王弥的意料之外。
得到叛变的流民帅严疑等人的投靠后,王弥自觉能轻松消灭人心涣散的汉国大将军苟晞的势力,然后就可以攻入荆州,进而全取荆州、江州,到了那时候,就可以复制当年王濬楼船东下灭孙吴国的伟业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王弥就可以自己称雄江东,不用再臣服于刘聪那个屠各小儿了。
可是,“胡汉”征东大将军王弥对阵“荆汉”大将军苟晞三战皆败,不仅折损了手下的严疑、徐望等流民军数万人,还把刚刚抢到手的襄城郡也丢了,要不是“荆汉”大将军苟晞穷的叮当响,没有了粮食放弃追击,恐怕这时候的王弥连西平城的城门都不敢入。
“唉,这个屠伯,改换了门庭,竟然还是如此凶悍。”坐在西平城内的宅邸内,王弥不住的阵阵悲叹。
作为胡汉四支最大的游兵军团,王弥一直都是自视甚高,感觉自己的水平肯定是在石勒、刘灵、赵固这几个小蟊贼之上的。
可是,如今的结果,实在是太打脸了,留在河北的刘灵情况如何,王弥并不知道,但是与他一同南下的王弥和赵固,却道是混的风生水起,一个纵横豫州,一个纵横徐州。
只有他王弥,本来想着占据豫西,然后进据荆州的,可是却被苟晞的数万乞丐流民军打的节节败退,不仅新收的流民帅被苟晞吃掉了,就连刚刚到手不久的襄城郡,都丢了。
如今的王弥,只是占据西平、定陵和舞阳一带的狭小地区,这地方原本是人口稠密富庶之地,可是如今已经是逃亡殆尽了,就凭王弥如今手中的数万人,想要在此雄风再起,实在是太难了,不仅要钱粮没钱粮,要人口也是没人口。
“兄长,好消息,好消息啊。”
就在王弥犯愁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王弥的弟弟王璋就跑了进来。
“什么好消息?”王弥见状,不由的心中一动。
“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就是,苟晞那个杀才,已经从襄城退兵了,返回南阳了,听说似乎是晋荆州刺史王澄和征南将军山简又开始进攻苟晞了。”
对于这个消息,王弥并不意外,因为苟晞占据的南阳郡,就如同一个盆地,周围的山势可以把南阳郡保护在其中,但是如果东出南阳到襄城的话,却是极为不利于两方兼顾。
“只不过,苟晞退却的时候,把襄城十余城的人口、粮食和财货都带走了。”
果然,王璋接下来的话,印证了王弥的猜测。
王弥听后不由一阵气闷,这算哪门子好消息,苟晞把人口财货都带走了,只留下了土地和空城,难不成你想让我飞豹王弥去襄城种地不成?
“另一个好消息呢?”王弥冷着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