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珠是真没想过, 卫斯年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不过仔细想来却也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他就是这样令人敬佩的人呐。
“如何,不好吃吗?”卫斯年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脸来问。
钱宝珠连忙摇头说没有, 面上淡定地笑着, 手下伸进纸袋重新抓了两颗出来。
那颗装有秘密的小板栗被她悄默默地偷换到最底下, 而再次拿的却是特意选的上面的。
如此一番操作, 终于物归原主了。
钱宝珠这才放下心中的紧张忐忑, 慢慢品尝着板栗的清香, 等待心情恢复平静。
正吃着, 猛不防手里被塞了把金黄的果肉。
钱宝珠愣愣地看过去。
“给你吃。”卫斯年笑的一派自然随和。
钱宝珠:“……谢谢。”
接下来路程里,黄包车车上挡蓬里的两人意外地默契, 一个不停地剥着板栗壳,一个不停地吃吃吃,不知不觉间大半炒栗子都进了后者的口腹。
与此同时, 卫斯年也跟着钱宝珠一起来到老百姓饭馆。
到了这会儿, 钱宝珠已经被投喂的快吃撑了,到地方后赶忙下车告别。
本来还想请对方到饭馆吃顿饭来着, 但她现在是怕了他了, 而且想必对方已经发现了纸袋里的不同之处, 后面定是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吧。
如此,她就不能再耽误他时间才是。
卫斯年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等到钱宝珠下去后又朝她招招手。
“卫大哥,还有事吗?”钱宝珠走上前去, 神色疑惑地问道。
“送你一个小玩意,拿去玩吧。”卫斯年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钱宝珠看着那个和之前她送的仿佛是等比例缩小的礼盒,一脸莫名地接了过来。
下一刻,没等她再多问什么,黄包车就在卫斯年的吩咐下呼啦啦地离开跑远了。
钱宝珠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然后边往店里走去,边好奇地摆弄着手里的小礼盒,猜测着里面是什么东西。
“宝儿,你手里拿的啥?我咋看到卫贤侄刚在门口露面了嘞。”钱有财在厨房门口伸着头问。
钱宝珠赶忙缩回了了手,说道是没什么,而卫斯年是顺路送她回来的,人家还有其他事要办,已经走了。
钱有财顿时失落地叹口气,嘀咕着还想跟人再喝几杯之类的话,缩回去继续忙活。
钱宝珠松口气,回到柜台收了几个客人的账,小礼盒被她藏了起来。
等到一天忙碌完,晚上洗漱好休息的时候,她才在自个儿房间将东西重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
小小的礼盒,里面装着一枚小小的珍珠发卡。
钱宝珠没想到卫斯年会送她这种东西,不过发卡是真的好看,银色的支撑上镶嵌着一朵由圆润的珍珠组成的花朵,文雅又新潮,是当下女孩子最喜欢的式样。
想当然的,它的价格定不会便宜到哪儿去。
钱宝珠拿着珍珠发卡把玩了一会儿,瞧出上头的珍珠都是真的,估摸着单单是这枚发卡的价值都要超过她买派克钢笔花的钱了。
卫斯年送她这个小礼物,或许是为了补偿钢笔的吧。
那他可真是个一点便宜都不肯占的正直之人啊。
钱宝珠在心里感慨万分,拿着发卡渐渐就睡了过去。
翌日早起,钱宝珠洗漱后特地打扮了一下,换了身呢子大衣,长发在脑后梳成鱼骨辫,再将珍珠发卡戴上方才出门。
春妮是最先发现她的不同的,一眼就瞧见头上多出的那个小东西。
“小姐,这发卡真好看,在哪儿买的呀?”她凑过来稀罕地问道。
钱宝珠笑着摸了摸,只说是昨天出去看中买下的,然后把自己之前买来还没戴过的绢花送给了春妮。
春妮高兴得立马忘了发卡这茬,收下绢花麻溜地绑到辫子尾,同样赏心悦目。
大半月过后,街道两旁树上的黄叶彻底落光。
寒冬降临,大雪纷飞。
钱宝珠早晨起来,外面经过一夜的飘雪,已是银装素裹。
昨晚雪下的大,早起地上积雪很厚,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天地间仿佛一片冰雪世界,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比较冷,不穿多一点走在外面,哈口气感觉都要结冰了。
听到院里的动静,前面厨房里传出钱有财的声音。
“宝儿,后锅有热水,赶紧来洗漱吃饭,我给你做了最爱吃的小笼包,还有熬出米油的白米粥、腌小黄瓜、辣白菜……”
他老人家觉少,一早就起来忙活着,不光做了这些,还把上午要卖的卤肉都给提前煮好了。
“嗳,爹你别馋我,就来了。”钱宝珠穿着新做的大棉袄,哈着气蹬蹬跑过去。
后厨里飘满了白色的水蒸气,将里面忙碌的三个人遮掩的身影缥缈。
钱有财正在煮粥的锅前给宝贝闺女舀粥,春妮就着一旁的案板切着早上要卖的酱菜,还有铁柱,他举着一根大勺子在一口大锅里不停搅动。
一场大雪落下,三人都和钱宝珠一样,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新做的棉衣,将自己裹得暖暖和和。
即使外头雪下的再大,他们也冻不着。
钱宝珠走进去深嗅了一口,闻出大米粥小笼包的香气中还有种熟悉的味道,不仅凑到铁柱那儿一看,顿时了然。
只见大铁锅里面正熬煮着浓白的骨头汤,放了姜葱,是店里专门卖给食客驱寒用的,几文钱就能买一碗,十分实惠。
另外还烙了一筐饼子,客人买去陪着汤喝,花不了几个钱就能饱食一顿。
因为卖的便宜,这两样赚不了多少,不过是为了照顾贫困之人做善事罢了,何况老百姓饭馆也不靠这个挣钱。
钱宝珠端着粥碗一边喝一边想着这事老爹做的不错,自家饭馆的名声好了,客源还不是滚滚来。
进入冬月后,时间过的不快不慢,眼瞅着都要到腊月准备过年了,好日子没过上几天,上头又搞事儿刷了波存在感。
钱宝珠算着账本,再次看到一队气势汹汹的大檐帽从他们饭馆门前跑过去。
“这是第几次了?”堂中桌上的食客问出她的心声。
同桌的人算了算,回说第五次,像刚才那群人一样的小队光是从饭馆门口就跑过五躺了。
“到底发生了啥事啊,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又想搞什么呢。”
周围的人就着话头忍不住开始抱怨。
“据说是上头下了命令,让围剿城内的红匪啊,来来去去怕是在抓人呢。”
“可我瞧他们跑了这么多趟,也没见逮着个人,全是裹乱的。”
“别说什么这匪那匪,外边欺负咱的小日本上头怎么不叫去打,竟会玩窝里横。”
“嘘,小声点,万一被那些兵头子听到把你当红匪抓走怎么办。”
“…………”
钱宝珠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埋怨,下意识从中整理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控制不住地心神一紧。
如果真是这样,那卫斯年……
接下来的几天,上头围剿红匪的事情从刚开始的暗下转移到明面上,大街上时常有列队的巡警卫兵等人匆匆跑过,要么去抓人,要么是在抓人的路上。
这般情形,一时间搞得城内风声鹤唳,形势紧张。
钱宝珠这段时间一直暗暗担心着,吃不好睡不好,人虽然没瘦,气色却比之前差了些。
钱有财对闺女最是关心,很快就看出点情况,问她又不说,只能自己瞎琢磨,却怎么也想不到问题出在哪儿。
“春妮,你过来说说你家小姐咋了?”正主问不到,他就召来家里其他人悄悄问。
春妮哪里知道什么,最多猜到可能和卫先生有关吧,再多就不晓得了。
但就是那么一点点猜测,她也不会在不经过小姐的同意下跟东家说的,只能装傻充楞地表示不清楚。
连她都不清楚,愣头愣脑的铁柱更不清楚了。
钱有财摸着下巴转悠了两圈,心里猫爪挠,叹道这闺女养大了,都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连最亲的老爹都不告诉。
直到又过两天,卫斯年再次光顾老百姓饭馆,他才察觉出一点小猫腻。
那已经是上头光明正大地展开剿匪行动的一周后了,晌午饭时那会儿,卫斯年走进钱家的小饭馆。
钱宝珠看到人,脸上的郁色顿时一扫而空,当下就神色外露地欣喜迎上去。
“卫大哥,你来啦,最近怎么样?”
说着她就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人好好的没缺胳膊断腿儿,心口不禁一松。
真好,人没事。
卫斯年穿着长款的棉袄,外罩马褂,除了显得整个人比往常更为挺拔魁梧一些,其他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这么紧张做甚,我最近忙着给领导做总结工作,挺久没出来走动,倒是让你担心了。”卫斯年神态自然地回道。
钱宝珠抿嘴一笑,引着他坐到厨房门口的位置。
那里距离炉子近,比较暖和。
这时候,在后厨忙碌的钱有财也看到卫斯年来了,连忙亲自出来招呼他,问他想吃些什么。
“爹,大家伙都正等你做的菜呢,这里我来吧,你回去继续忙着。”钱宝珠推着挤着将老父亲重新塞回后厨,然后自己回来看着卫斯年笑,问他想吃啥,今儿个她来做。
卫斯年喝了口热茶暖身,看了她一眼才说,“今天冬至,你说吃什么?”
“吃饺子!”钱宝珠张口就答。
冬至嘛,店里原本就准备了几簸箕的饺子,是家里四个人连夜赶出来的。
现在卫斯年要是想吃的话,她可以立马给他煮一碗去。
然而卫斯年的意思并不是这般,“饺子晚上再吃,今天是我生辰,你给我做碗长寿面吧,会吗?”
钱宝珠连连点头。
会啊,当然会,不会也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