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晌的时间匆匆而过, 钱宝芳赶在快放学前找到县高中的位置。
路上她特地去买了几根散装卷烟, 到后送给看校门的老大爷,得以在距离门口近的地方摆摊。
这么一来,那些蹲守在校门外不怀好意的混子们就不敢轻易找茬了。
如同上午时那般, 她将旧棉布摊开, 把小饰品依次摆上, 自己头上也戴了几个, 麻花辫尾巴上更是绑了飘逸的发带, 还故意打了繁复花样的蝴蝶结。
随着放学时间临近, 大门外渐渐聚集了不少前来接学生的家长, 其中女士居多。
钱宝芳本就选的靠前,又刻意那样一装扮, 在人群中顿时十分显眼,然后没等到学生放学出来,家长们先忍不住被吸引过去瞧她摊子上卖的东西。
爱美的不光是小姑娘家, 结婚生了孩子的妇女们照样是喜欢打扮的。
谁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啊。
以前那是不允许,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们当然是可着自己心意来, 反正又不是没条件。
而钱宝芳摊子上的有些小饰品不仅适合小女孩, 大人戴的话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被家长围着的功夫,她没趁机推销,人家自己就选了看中眼的想买了。
有的是买给自己用,有的是为家里的孩子。
不过与上午那些孩子不同的是, 家长一般会讲价一番,非要让便宜点、占些小便宜才愿意掏腰包。
钱宝芳就此往往会适当为难地降个一分两分,或者几个小饰品搭配着一起买,看上去半卖半送吃点亏,满足了大人们占便宜的心理,其实自己还在赚了的。
待到一声下课铃响,家长们散去,校门随即打开,放学的学生们很快一涌而出,刚才比较安静的大门口顿时喧闹起来。
钱宝芳选的位置比较巧,不会被人群挤到,却能叫出来的大多数学生看得到。
然后就有女学生抱着好奇心围上来瞧,甚至还有家长带着孩子过来,让孩子自己选喜欢的小首饰。
两毛钱对于上得起高中的学生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家长了,他们手指头缝里漏一点都能买上一堆,让自家孩子高兴开心的同时,还可以打扮的漂亮好看给他们长脸,多划算。
因此不到片刻的功夫,钱宝芳摊位上的东西就卖掉了近一半,随着时间过去很快就见了底。
最后她见校门口的人不多了,立马便宜处理完最后几个就迅速离开。
小心谨慎不为过,不然她可不愿意跟那些流里流气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混混对上,起码现在不行,她还指望着能赚点钱给钱爸钱妈好好养伤呢。
路上她照例又拐去供销社买碎布和珠子针线等原材料,发现人家已经不卖了,得买成尺的布才行。
钱宝芳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但人家不卖,她总不能抢吧,最后只得买了些铁皮发卡和珠子钢丝,出来后就顺道拐去布店,找人家售货员打听他们裁布剩下的碎布头卖不卖。
布店入货出货量大,碎布头肯定是有的。
不过其中好一些的基本都被内部人员包揽了,剩下的边角料有人想买的话,卖了也不是不可以。
人家售货员暗示了下,钱宝芳立马上道地表示不用开票,他们私下交易就行。
之后售货员让人帮忙代班一会儿,自己则回后面仓库里拎出一只中号麻袋,里面全是零零碎碎的布头,什么纯色花布纱织的都有,种类比供销社那边齐全的多。
毕竟是专门买布的店,少了啥都少不了这些残余的边角料。
钱宝芳看了看十分满意,但是面上没表现出来,以防对方瞧见了抬价。
“就这样的,要不要?”售货员见她看好就立马掩住了袋口,使了个眼色问道。
钱宝芳点头要买,问价钱时看到对方打手势比了个数,要五块钱。
她思考了下摇摇头,在售货员脸黑下来的时候紧接着说,“能把这袋子填满吗,我给你这个数。”她比了个六。
那售货员撇撇嘴,又往上加了两个数,不然不卖。
钱宝芳打着长远的考虑,觉得以后还会过来跟人家打交道,不必纠结在这一块两块的,于是同意以八块钱一袋的价格买下。
最后,双方都很满意地完成这项私下交易。
因为没开票不用记账,这算得上是人售货员的外快收入,存粹的无本买卖。
同时钱宝芳临走前还透露往后应该还会来,让对方更满意了,态度很好地说以后买布就找她,保准能打个内部折。
这话也就客气地听听,但钱宝芳依然很高兴地应着,然后拎着麻布袋走了。
因为这事多花了一些时间,她想着估计会错过医院食堂的晚饭,于是到国营饭店买了几个白馒头,再打包一份店里白天剩下的素菜大杂烩,带回去给一家三口当晚餐。
到此,下午那场摊挣来的钱彻底花了个精光。
但是钱宝芳并不心疼,赚钱就是花的,又不是胡乱花销,再说她手里还留了一部分保底,不会再让自个儿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钱爸钱妈不知道她这般大手大脚,但看到她带回来的饭菜时也难免多想,明里暗里劝她省着点。
钱宝芳明面上应的好,吃过饭就又开始紧赶慢赶地做小首饰。
这回有了更多更好的材料,她做出来的花样也更多了,不光有各种颜色的绢花,还加了珠子、纱网、亮片等等,最后的效果比前两次的好。
钱爸钱妈看她低头忙碌着,也不忍心再苛责,虽说有心帮忙,但被拒绝了。
他们一个作为大老粗笨手笨脚的都捏不了针线,另一个胳膊折了能干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尽快养好伤才是正经。
钱宝芳根本没指望二老帮忙,自己一个人费点劲就能做出不少。
事实上做这些小饰品基本没什么技术难度,也就讲究个花样新颖有创意,不然被人看到有利可图,很快就会被学了去模仿,到时八成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在此之前,抓紧时机的话,赚点小钱还是可以的,起码一百块届时肯定能还上。
随后几天里,钱宝芳就着手头上的材料不停地赶工,在县城初高中门口和医院来回串场,赚到钱的同时,又因为事情过了爸妈那边的明路,她的胆子渐渐大起来。
卖绢花小首饰起初挣的还可以,不过是因为大家图稀奇,等前两天一过,后面这项小生意就慢慢回落到平稳状态,每天差不多能赚到几块钱或者十来块。
钱宝芳当然不满足这样的情况,于是想了个另外的点子。
她从副食品店里买来那些麻花、糖糕、撒子一类的零食,用竹篮子装着,再割上一沓食品纸备好,到学校门口兼卖零嘴儿。
人家副食品店都是论斤称,一般只有家里主掌经济大权的大人能去买,身为学生的孩子们是没有话语权的。
但现在钱宝芳开始零卖,只要出一点零花钱就能买到一块麻花、糖糕或者几根撒子,拿食品纸包着看上去油汪汪的特别好吃,瞧得路过的学生们控制不住地吸溜口水,不知不觉脚步就转了弯儿。
孩子们大都拒绝不了零食的诱惑,更别提如今这样物质匮乏的年代。
所以这门新开的小生意立马就超过了卖小饰品的收益,成为钱宝芳每天收入的主要来源,令她很是开心。
等到手里赚的数目达到五十块的时候,钱宝芳立即跑去供销社给爸妈和她自己一人买了两身旧衣服。
没错,就是二手的衣裳,大都是城里人不穿或者穿旧了或者手头紧卖了换钱的。
新的暂时买不起,但他们吃住在医院几天,身上即便每天用热水擦洗,穿的衣服也快馊出味儿来了,所以钱宝芳赶紧买了旧衣裳先应付着换洗。
就这样,钱爸钱妈也心疼的厉害。
因为这个时候大家为了省钱,衣裳基本都是买布自己动手做的,直接买成衣太贵。
但现在情况不允许,别说钱宝芳有没有时间费那个功夫去做衣裳,就是钱妈她胳膊还没好,也是有心而无力,只能闺女买什么,他们穿什么了,不然更浪费不是。
刚攒够的五十块钱一下花去一小半,使得钱宝芳更积极努力地忙活着摆地摊。
期间不是没遇上过对此鄙夷不屑的人,但她完全不在意,有小钱钱在,旁人的眼光算什么,看就看呗,又不会掉块肉,内里的实惠自个儿知道就成了。
由于顾客人群是学生,所以钱宝芳秉着客人就是上帝的原则,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除开日常卖的小东西外,还能让学生定制,比方说喜欢什么样的发饰,她可以专门做了下次带过来,还有想吃哪样糕饼点心,她论斤买来散卖,让孩子们都能吃到尝一尝。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摊位上愈加热闹,小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明眼人都能看出有利可图,因此很快就有人开始模仿着也在校门外摆摊卖起了东西。
然而或许因为他们没有提前考察好顾客定位和市场需求,所以摆出来后虽然也吸引了一些学生过去,但明显比不上用了心的钱宝芳这边。
于是有人就动了歪脑筋。
这天钱宝芳刚招呼完一波小姑娘,正收拾着剩下的一些东西,准备便宜卖了回去,迎面就过来一个老婆婆,站在她摊子前瞅了好久,拿着余下的几只发卡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不说买的话。
钱宝芳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问了她喜欢什么样的,被老人家一个鼻孔怼回来,顿时没了招揽的兴趣。
“你这些都卖我。”老婆子挥手包揽了剩下的全部小饰品。
虽说她态度瞧着不行,但有钱不赚王八蛋,钱宝芳二话不说立马给她打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好走不送。
然后第二天,钱宝芳生意做到一半,被一个常在她这里买各式发带的小姑娘悄悄告知,对面新摆的那个摊位上也开始卖发卡了,绢花的、纱网的、珠子的都有,看着就是仿照着她这里的样式做的,摊主正是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婆婆。
钱宝芳:“…………”
行啊,模仿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