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菜刀往那木墩子上一剁, 方才还在吵吵嚷嚷的小院霎时一静。
特别是正忙着挖菜搬缸看宅基地的那些人, 脸上贪婪觊觎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住,刹那的静滞之后,当先带头的那位隔房七婶反应过来后, 就地一坐立马干嚎了起来。
“哎哟, 小丫头片子敢在长辈跟前撒野了, 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我不活啦!”
有她打头, 其余趁乱顺手牵羊的所谓亲戚更是理直气壮, 对钱宝芳指指点点地数落。
“我们这是在帮忙, 你个丫头不感恩就算了,还敢拿刀?”
“快把刀放下给我, 别弄伤了人,这把刀瞧着不赖,我带回去切菜试试。”
“死丫头啥时候胆子这么大, 怕不是吓疯魔了吧?!”
他们或是义愤填膺, 或是絮叨不满,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钱宝芳刚刚的威胁, 不相信以往那个面团一样的小妮子敢对他们做什么, 所以才有恃无恐。
钱宝丽不能忍, 眼看震慑无效,极品横行无忌,周围人多是置身事外地旁观,不敢轻易上前帮忙。
她再懒得跟这伙极品瞎逼逼, 当即拼着心口那股突然冒出的戾气,猛地蹿起来翻转刀背朝叭叭最厉害的七婶扑去。
七婶坐在地上蹬腿儿干嚎地撒泼,却是干打雷不下雨,浑浊又精明的小眼神里带着得意之色。
她这招无往不利,就是平时面对钱家夫妻时也十分得用,更别提现在一个无父无母的赔钱货贱丫头了。
因此,七婶她很自信。
但是自信的她撒泼撒的正欢呢,突然迎面扑来一片黑影,闪着光的刀棱子罩头而下,不躲八成就得见血破相了!
七婶得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被刀棱子砍过来的风声及时惊醒,立马啊地一声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往一边躲去,吓得差点尿一裤子。
她没想到面团小妮子真敢往她身上动刀啊,莫不是真被父母的死吓疯魔了不成?!
这个问题,不光是她胆战心惊地疑惑不解,其他人见到钱宝芳持刀连追的七婶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时候,也是在无比震惊之中想知道一下答案。
可惜钱宝芳不打算回应他们,只想挥刀教训极品,逮住一个砍一个,看上去还真像一个伤心失了智的小疯子。
这变故几乎发生在一息之间,等到大家伙回过神试图上前阻拦的时候,那伙趁火打劫的极品已经挨个被砍了几刀肩背,得了不大不小的教训。
由于用的刀棱子,那些被砍的地方伤是伤不了,但也足够红紫甚至肿上一段时间了。
钱宝芳即使是在盛怒之下,手里头也留了分寸,算是便宜了他们。
就这样,七婶他们也是疼的鬼哭狼嚎,活像是要被杀了一样。
由于钱宝芳手里有菜刀,大家都围着劝着挤挤挨挨,真正敢上去夺刀制住她的却一个都没有。
现场乱的很,有劝说的、有怒斥的、有碎嘴的,伴随着七婶一伙人骂骂咧咧的痛叫,一时间鸡飞狗跳,闹哄哄的厉害。
直到轰隆一声响,钱家土坯屋坚强存留的最后一个角也轰然塌下来了。
喧闹的人群终于能静上一静,而陷在不砍馒头砍口气状态里的钱宝芳也在这一声响中恢复了些理智,勉强将心头的戾气压下,急忙开始做另一件更关键的事。
收拾极品以后有的是机会,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把钱家爸妈扒出来看看。
万一还有救呢。
一想到此,钱宝芳顿时没了跟极品较劲的兴致,拎着菜刀蓦地转身面朝乡亲众人,高声说道,“求大家帮忙搭把手挖人,宝芳感激不尽!”
“呸!挖啥挖,那两口子这会儿人早凉了,还挖个屁!”七婶刚缓过来就龇牙咧嘴通叫着骂道。
钱宝芳转头扬了扬手上的刀,吓得对方立马缩着脖子躲到别人身后。
“我爸妈肯定会活着,不亲眼看到我不相信,你们先来,快点去挖!”她直接拿刚才教训过的那伙极品开了刀,赶着他们过去干活。
其中原主的二叔二婶还想仗着长辈的身份拿架子训斥,为极品们主持一下公道,但是换了芯子的钱宝芳根本不买他们的账,照样以菜刀威胁两人去为挖人贡献力量。
这可是亲弟弟亲弟媳,关键时候给大哥大嫂出点力怎么了!
有这些家伙不情不愿的在前,其余人也不能干看着吧,毕竟是乡里乡亲的,有人打头阵了,剩下的也都纷纷上去帮忙。
专注到一件事上后,人心又齐了,刚才还在闹哄哄乱糟糟一片的人,这会儿都跑到砖石废堆上合力搬砖扒土,不到片刻就将砸塌下来的堂屋清理出一道小口,有那耳尖的趴地一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呻.吟声。
“啊!活着,活着,人活着呢!”
那人扬声一喊,大家伙立时就振奋了起来。
这时候也不讲之前有什么恩什么怨了,全都拥过去就着那道小口子往外扒,徒手的、拿棍子的、用铁锨的……霎时间热火朝天。
钱宝芳刀不离手,勉强挤进去想帮下忙,结果被忙着扒人的青壮年们给嫌弃地撇到一边。
人多力量大,再说钱家的泥坯房子盖的也不是多高,随着堂屋一角被扒开,循着里面的呻.吟声扒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被埋在下面的钱家夫妻两人。
当泥砖木料掀开,看到里面那一幕的时候,众人不禁愣了愣。
只见粗圆的横梁之下,两个灰扑扑的人上下交叠,双双被砖木等物砸破了头,满身是血,而让他们震撼的是,男人趴在妻子身上牢牢保护着她,自己却被横梁砸中了腿,正冒着血不正常地弯曲着,一看就是断了。
这样的惨状在大家伙的预料之内,但不知为什么,真正看到的画面却令他们感到莫名震撼。
“救,救……”呼救声从钱爸身下发出,惊醒了呆愣的人们。
“快快快,人真的还活着,赶快把人弄出来。”
“慢着慢着,得先把横梁抬起来,小伙子们加把力,来一起扛!”
“抬人时悠着点,村长来了没?队上的拖拉机赶紧的,看情况需要去县医院,镇上卫生所可治不了。”
人群七嘴八舌地边说边迅速动了起来,钱宝芳被挤在里面靠近不得,只能远远地看到钱家夫妻两个血肉模糊的被大家伙从废墟堆里扒拉出来,最后奄奄一息地躺在两片门板上生死不知。
直到此刻,众人这才满头大汗地暂时松上一口气。
地上两个人血啦啦地躺在那儿,看着就渗人,之前作妖闹事的极品们早就吓的没声了,连看都不敢多看,唯恐当着死人的面弄鬼,过后被人夫妻俩的魂儿找上。
虽然前些年上头一直在搞反封建迷信运动,但对于乡下人来说,有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甚至深信不疑。
或许顾及到这一点,帮忙过后缓了下神的众人也忍不住朝外散了散。
钱宝芳抓着空子挤进去,看着宛如两具尸体的两人禁不住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跪趴下去挨个伏在胸口听心脏跳动,再试试鼻息,最后确认他们真的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得赶紧送医院,不然即便及时救出来了,人恐怕也要因为伤势过重而没掉。
之前得知人活着时就有小孩被派去找村长,这会儿对方终于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去年队里买的手扶拖拉机。
“看这事儿弄的,唉,赶紧把人抬上去,咱直接去县医院。”村长王叔来了也不啰嗦,立马指挥着大家伙再次动起来。
帮不上忙的钱宝芳又被拨到了一边去,眼见着钱爸钱妈连同他们躺的门板被抬上拖拉机的车斗。
有个婶子眼疾手快地从废墟堆里拖出钱家的两条棉被,帮忙给车斗里的两人盖上。
还有人趁机走到钱宝芳身边好心提醒她别忘了带上钱,去县医院治伤没钱可不行,看这情形估计得一大笔嘞。
钱宝芳初来乍到,原主家里又刚塌了房子,她现在手里一毛钱都没有。
但是没钱怎么去县医院看伤,瞧着钱爸钱妈的伤势,估计还得动手术,没有钱到时候寸步难行,这一点对于在现代进过医院的她来说深有体会。
于是乎,趁着拖拉机那边忙活的功夫,钱宝芳将目光转向了诸位乡亲。
乡亲们接触到她殷切的视线后立马转头的转头、撇脸的撇脸,没有一个吱声主动响应的。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虽然钱家这次是急发意外,但关键是他们家往常也穷啊,谁愿意在这会儿主动掏钱帮衬啊,以后被粘上了咋办,借出去的钱打水漂了咋办。
眼看着人抬上去放好,拖拉机都要走了,在场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一把。
钱宝芳只能有事情找村长,“王叔,您看……”没钱,人拉过去也没用啊。
王村长看了看一圈目光躲闪的村民们,叹口气自掏腰包,借了五块钱给她,虽然杯水车薪,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有他带头,人群中陆续也有平时跟钱爸钱妈走的近的人家出来,掏上个五毛一块的,最后将将凑到十块钱。
现下是八十年代,十块钱够干啥?
够买不少东西,但对于伤筋动骨的伤患来说,搁在医院里头还是无济于事,轻飘飘的啥都干不成。
钱宝芳拿着一把子零碎钞票,眼看拖拉机已经发动,钱爸钱妈的伤也不能再拖拉下去,最终一咬牙做了个决定。
“叔叔婶婶大爷大妈,只要你们借钱给我救救急,把我爸妈救回来,今天借的钱过后我会双倍还给你们!”
这番话一撂下,安静的人群顿时嗡地一声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出头问她说的是真是假,钱宝芳指天发誓确保她说的全是真话,不然往后不得好死。
又有刚才借了钱的人试探着问他们的应该怎么算,也被她保证一样双倍奉还。
经过这么一出,有些人信了,掏出身上的钱接济,有的人不信,远远地躲在人群后事不关己。
钱宝芳最后攥着二十块钱坐上拖拉机,和伤重昏迷的钱爸钱妈一起被迅速送往县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