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钱明珠还有攀谈打探的意思, 钱宝丽心里嫌麻烦, 索性叫二堂哥停了车。
“小妹,怎么啦?”钱二子还以为她有啥不舒服,赶忙拽住骡子回头关心道。
钱宝丽就势下车, 摇摇头只说有点头晕, 想下来走走。
“要不跑跑?”卫斯年此时走过来建议, 正合钱宝丽心意。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锻炼, 两人差不多已经习惯晨跑, 现在一起跑步前进完全没有问题。
钱宝丽觉得透透风顺便摆脱莫名其妙缠上来的女主也不错, 于是和钱二子说了一声, 表示两人先行一步,然后并肩跑远, 速度上比慢悠悠的骡车还要快一些,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把其他人甩在后面去了。
骡车上的人看到了, 一时间叫好打趣声此起彼伏。
只是钱明珠淡然的脸上有点不怎么好看。
而围在她身周献殷勤的小伙子们你看卡我看看你的, 虽然想出头说说钱宝丽没礼貌冷脸甩人之类,但是考虑到人家是大队长的闺女, 又跟他们是同一个祖宗、拐弯抹角的亲戚, 顿时也不好说什么了。
钱二子将一切看在眼中, 大致也瞧明白了小妹半路要下车的原因。
骡车重新启程,大家伙看着前面那对小夫妻一骑绝尘就快看不到人影了,连声催促车子加快速度,别慢悠悠的了, 不然等他们赶到镇上都到猴年马月去,还赶毛个集。
钱二子高声应下,手里的鞭子稍稍一甩,拉车的骡子立马嘚嘚地撒开了蹄。
这下速度是快了,同时架子车也更颠簸了,而且跟车的小伙子们不得不小跑起来,不然可能就跟不上。
不过这种程度对于自小摔打长大皮厚耐操的乡下人来说只是小意思,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这时候的乡间可不像后世那样有村村通水泥路,而是磕磕绊绊的泥巴路,一不注意可能还会遇到个水洼泥坑什么的。
这不,打头的骡车没跑多远就倒霉地遇到个。
本来这没多大的事,指挥着骡子小心点避过去就行了,但钱二子的鞭子不小心使歪了点,然后就听见车轱辘咣当一下陷进了泥坑里,伴随着一声急促的惊叫。
“哎哟,二子你赶歪了啊,明珠闺女没坐好被颠下去了!”同车的大妈随即呜呼喊道。
正在关注骡车陷进水坑的大家伙这才发现经过刚才那一遭,坐在车头的钱明珠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没来得及抓住把手,直接被颠到地上去了,刚刚那声惊呼就是她叫的。
之前献殷勤的几个小伙子连忙争相去扶人,将其从车底下小心翼翼地拽出来。
钱明珠这会儿分外狼狈,不仅头发散了,衣裳也脏的不行,溅了半身的泥点子,因为臀部落地没摔疼,就是风轻云淡的形象没了,那副气恼难堪的样子,比车上其他村里的小姑娘还不如。
“二子,你可不地道啊,咋把人家闺女摔了呢。”坐车的大娘顺口开起了玩笑。
钱二子十分无奈地摊摊手,辩解道,“这不是遇上水坑了吗,骡子非得往那边走,可怪不到我身上啊。”
他已经尽量避过了好不好,不然别人怎么都坐的好好的,就她一下被颠下去了?
分明是那妮子自己运气不好。
钱二子一推二五六,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有眼睛也都看到了,只是顺口调侃一下罢了,并没打算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他纠缠下去,见没出什么事就赶紧又催着继续上路。
没看前面小两口都跑没影了,再这样磨磨蹭蹭的,他们钱家村今天这集也别赶了。
没人追究,钱二子也不以为意,随后就让跟车的小伙伴一起把架子车推出来,很快又叫骡子回到土路上嘚嘚跑起来。
在此期间,钱明珠经过几个小伙子安慰,勉强地笑了笑,最终忍耐着半身脏污坐回车上。
她倒是想回去换身衣裳,但路程已经过半,眼看着镇上快到了,谁也不会为了她一个人再折回去白耗时间,所以她只能暂且忍着,等到了镇上再想办法弄身干净衣裳换上,比如她的金手指某宝系统里就有衣裳卖,到时找个地方买一身换下就成。
因为她没多大的事,而且意外造成的也怪不到赶车的人身上,所以钱明珠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在后头磨磨唧唧的赶路,前面的钱宝丽和卫斯年已经跑到镇口了。
由于想着还要知道下回去时集合的时间地点,因此两人达到地方后并没直接进去,而是先站在路边歇一会儿,顺便等着后面的骡车过来。
好在钱二子这次是真的讲究了一下速度,没让小夫妻俩等太久。
骡车到达目的地,车上被颠簸了一路的人连忙下了车,等说好回去时集合的时间地点后就纷纷心有余悸地散开进镇了。
钱宝丽得到想要的信息,也迅速拉上卫斯年走人。
待到钱二子应付完乡亲、安顿好骡车,然后转头找的时候,早就看不见自家小妹和妹夫的人影子了,只得作罢。
钱宝丽表示他们要过二人世界,谁都别想打扰。
卫斯年对此十分乐意,顺势陪着小媳妇溜号,先带她去供销社买买买,晚上一步估计新上货的好东西就被抢光了。
钱宝丽却不怎么在意,小镇上的供销社卖的东西再好,能有她空间里屯的那些好吗?
她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找个妥当的理由,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吃用而已。
不过如果供销社里真有好的货物,买一些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她没忘临走前钱母交待的要买一些布料和针头线脑的零碎回去。
赶集的人多,供销社里面的人也不少,好东西基本都靠挤跟抢,场面看着有些混乱,最后热闹了售货员,让进来的人挨着排队,不然啥都别想买。
钱宝丽排在最后,看着前面蜿蜒了很长的队伍,一面瞧着柜台后在卖的各样物品,一面估摸着需要多久才轮到她,到时还会剩下些什么。
片刻后,她脑子转过来心生一个念头,突然向陪在身边的卫斯年建议。
“不然你先去把信寄了吧,我在这里等你。”等人走开,她才好按照昨晚的想法施展啊。
卫斯年皱眉望了下几乎不怎么动的人群,而后低头问,“你自己可以?”
钱宝丽点点头,表示一个人没问题,她可以在这边慢慢排着队,等卫斯年去办完事再过来找她就行。
邮局和供销社都在一条街上,相距也不远,卫斯年最终同意了她的提议。
等到人离开,钱宝丽继续排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很不耐烦一样直接脱离了队伍,背着小竹篓去外面透风。
小镇不大,国营的店铺基本都集中在这条街,比如供销社、邮局、国营商店等等。
钱宝丽从人挤人的供销社出来,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商店走去,那里因为价格比较贵的关系,店里面的人相比起来少了些,不是那么拥挤。
她在那边转悠了一会儿,出来时借着背篓的遮掩,把提前准备好的包裹和一些日常用品、吃食等等拿出来放在竹篓里,上面盖着几张油纸遮挡。
做好准备后,钱宝丽立马赶往邮局,刚好来得及在邮局门口和刚刚寄完家信的卫斯年碰上头。
“你怎么过来了,东西买好了?”卫斯年迎上来问道。
钱宝丽颠了颠背后的竹篓说,“供销社那边人多还在排着队呢,我等耐不住,就在外面的商店里逛着买了点。”
卫斯年看出那重量不轻,连忙过去给她卸下,打算自己帮着背。
钱宝丽也没拒绝,顺势脱下肩带,示意卫斯年先等一下,紧接着她就从盖着油纸的竹篓里拿出一个黑布包裹。
“这是我刚刚准备的一些小玩意,你随信一同寄回家去吧。”说着,她就将打的结实的包裹往卫斯年手里塞,面上似有羞色。
卫斯年不傻,立刻明了这是小媳妇特地买来送给婆家人的礼物。
这让他感到心头火热,心间酥麻不已。
“你有心了。”最终,他眉眼含笑地接过了包裹。
钱宝丽被那双灼热的凤眼看的禁不住耳红脸热,赶紧挥挥手,让他抓紧时间趁信刚寄出去,赶紧去追回来补上包裹,不然还要再邮寄一次、多费一笔钱。
卫斯年点头说好,然后拉上她一起再次走进邮局。
这年头寄信并不会那么快邮递出,所以卫斯年方才刚寄上的信还在邮寄员的办公桌上呆着,方便他过去更换一下邮票,顺便在信上多加上几笔,然后将寄信改成寄包裹,很快就把事情办理妥当。
待到重新出来,卫斯年带着钱宝丽又去了供销社,见人少了些才在那儿继续排队等着。
等到前头的队伍走完,终于轮到钱宝丽这里了。
她按照钱母的吩咐,拿着钱和票先扯了几尺布,再买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在售货员不耐烦的神情下迅速结账走人。
之后他们两个又去国营商店、副食品店等地方逛了一圈,糕饼、糖果、罐头之类的买了一大堆,把两个背篓塞的满满当当,相应的花销也不小。
其中一部分是钱宝丽付的账,用的小空间里放的钱。
票什么的因为有年代日期限制,很多都不能用了,但是钱还是可以的,购买力也不错。
当然她付账的次数少的很,毕竟身边还跟着卫斯年,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掏腰包,一圈下来从他的出手程度来看,他手里的钱票应该不少。
所以,钱宝丽就不免心生疑问了。
既然这人手里有钱有票,之前又怎么把自己弄的那么瘦?
难道是那段时间生过病,刚大病初愈?
花了人家那么多钱票,钱宝丽也想关心关心他的事,因此稍后犹豫了下试探地问出来,却得到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
卫斯年解释说他饭量大,发给知青的那份口粮根本不够他吃的,也不太好天天往镇上跑着加餐,只能趁着每次过来的机会弄点罐头什么的放着,但那些味道再好也毕竟比不上正经的饭食养人。
三餐吃不饱,再加上又过了一个能把人累得脱层皮的春耕,人不瘦才怪。
钱宝丽不巧,来到这个世界看到卫斯年的第一眼,就是他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模样,当时心里下意识就很不是滋味。
“那我让妈以后做饭多做些,咱家肯定不会让你再饿着,不说想吃啥就吃啥,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听卫斯年说完,钱宝丽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而且在他们家里,他完全不用遮遮掩掩,以后她估计会常来镇上,每次都捎上他就是了。
卫斯年看着她笑,点头说了声好。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
钱宝丽和自家男人腻歪一会儿,打算去说好的地点集合,准备坐车回去。
只是没等她叫上卫斯年往回走,后者就已经选了个方向,拉上她一块过去,片刻后,两人停在镇政府的民政局大门口。
钱宝丽看到门牌上那几个大字,心里已是有所预料,但仍旧不免紧张起来。
“来这里干嘛?”她忐忑地问道。
卫斯年露出愉悦的笑意,一边带着傻愣住的她拾阶而上,一边朝她落下一个大雷。
“领证。”
简单的两个字听在耳朵里,将钱宝丽狠狠震了一震。
她当然知道结婚是要领证才完整才合法,但之前家里都没人提起,而且乡下人在这个年代好像都不讲究这一点,所以她也就没多事,想着万一将来哪天卫斯年真‘移情别恋’跑了,她正好还是个未婚的清白姑娘,就像钱母说的,想再找还不简单。
谁成想卫斯年竟然惦记着这件事,现在更是动作利索地付出了行动。
“等一下。”钱宝丽想到这里,连忙扯住了卫斯年一往无前的步伐,小声提醒,“真的要领证吗,你确定?”扯了证可就再不能反悔啦。
不然以后卫斯年若是对不起她,大概她会借此让他知道一下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即便收拾不了他,估计也会膈应的他和新欢过不下去。
钱宝丽的神情很严肃,语气也很认真,看得卫斯年蓦地粲然一笑,趁着四下无人揉了把她的脑袋。
他以同样严肃又认真的态度回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咱们既然结婚了,当然得领证,还是……你想吃了不负责?”最后一句问话被他含在嘴里低头轻声地碾磨而出,听来有种莫名的威胁力。
钱宝丽立即摇头否认,完全不背这个锅。
卫斯年满意颔首,见她老实了,索性不再磨叽地拖着人进去办手续。
民政局这会儿人很少,除了里面的办事员几乎没人过来,因为周边都是乡下村子,小老百姓们大多都没这个意识,所以也就没什么人过来了,典型的清闲衙门。
这年代领取结婚证的手续简单,交上身份证明,确认一下双方意见,然后发个大奖状就可以了,连照片那一步都不用,因为民政局里根本木有照相机。
当卫斯年和钱宝丽进来时,民政的干事看见了过来接待他们,天天闲着难得有人来,干事大妈的办事态度还可以。
卫斯年将材料递交过去,分别是他自己的身份证明和钱家的户口簿,后者已经翻到钱宝丽所在的那一页。
干事大妈翻了下,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两人之间瞧上一个来回。
“成年了吗?”这话明显是问女方的。
因为男的一看就是成年的男子汉了,即便岁数不会多大。
钱宝丽神色顿了下,在干事大妈犀利的视线中连忙点头,“成、成年了。”
按照原主的出生年月算算,她现在刚过十八岁生日没多久,险之又险地擦着边边算是成年人。
得亏这是七五年,结婚年龄规定成年就可以,不然要是搁到后世,今天这证他们还领不了呢,因为没有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哇,再着急都没用。
钱宝丽这里暗自吐槽着,那边干事大妈又就卫斯年的身份问题盘查了许久,整个过程跟审问犯人一样,搞的人心肝胆颤。
好在卫斯年心理素质过硬,完全不带怯的,轻轻松松应付过去。
钱宝丽这个本地人倒是没多被为难,简单问过几句,佐证了她的身份为真就放过了。
一番盘问过后,干事大妈终于露出笑脸,嘴里恭喜着在粉红的大奖状上干脆地敲了大红章。
而这大奖状就是两人的结婚证书了,很是喜庆。
钱宝丽拿到手后左瞅瞅右瞧瞧,不禁联想到在现代上中学那会儿学校发的奖状,二者看起来真的真的好像啊,像得她都忍不住嘴角抽了又抽。
领到这张纸,接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出来后,卫斯年将她手里看过几遍的结婚证书收走,妥善地折起放进怀里,一副珍之重之的模样,瞧得钱宝丽都有些不好意思,惭愧刚才自己的不在状态和暗地里的调侃。
在她看来有点搞笑的事物,对卫斯年来说却是人生的一大要事,是必须认真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