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训练室里, 伴随着留声机放出的革命歌曲, 姑娘们踩着节拍依次变换着肢体动作。
直到一支曲子放完,排练老师满意了,这一天的训练任务才算完满完成。
其他人陆续三五成群地结伴离开, 钱宝红因为有两个动作感觉做的不顺畅, 所以就留下加了会儿班。
没练熟练的不只她一个, 大家就相互参照着纠正姿势。
等她们差不多达到老师要求的程度, 正在准备最后练两遍巩固一下就去食堂时, 因为肚子饿而提前去吃饭的郑爱旗蹬蹬跑回来, 在门口探头探脑, 朝钱宝红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钱宝红擦着汗过去问她有什么事,被其拉到门外小声道, “你对象过来看你了,就在大门外大树下站着呢。”
“那我去换下衣裳……”钱宝红应了一声作势要往更衣房走。
郑爱旗扯了她一把,示意自己还没说完呢。
“你动作快点啊, 我刚才见周青梅那妮子朝门口去了, 不定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这番话让钱宝红的身形顿了顿,随后点着头加快了脚步, 进入更衣房不过两三分钟就换好衣裳出来了。
郑爱旗这会儿已经离开, 看来是特意过来通知好朋友的。
钱宝红目前也暂时顾不上她, 转头径直去大门口的方向,脑海里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或者在那一路上都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想起。
文工团的大门就在那里, 待她走近时,远远望见门外那棵熟悉的大树下站着身姿笔挺的卫斯年,而正在他跟前低头温柔说着话的人确是周青梅无疑。
钱宝红瞧见两人站在一起,身形一滞放轻了脚步,特意避着视角悄悄朝大门口移动,最后藏在墙边,借着大铁门的遮挡悄默默探听。
虽然这样做略显得猥琐,但她倒想听听周青梅会说些什么。
暖风徐徐吹拂,将周青梅温声软语的内容传递过来,清晰地传进躲在墙后的人耳朵里。
“卫战士,副团长那事我知道是你好心帮忙,现在麻烦解决,我、我也没甚好东西感谢你,现在想请你吃顿饭以表心意……”
钱宝红:“???”
钱宝红听的糊里糊涂,疑惑不已。
话说周青梅是怎么知道副团长的事是卫斯年出的手,而且听她那意思,怎么好似卫斯年是专门为了她才出手的?搞笑嘛不是。
要不是之前两人已经沟通过前因后果,顺带解除了误会,这会子她听到这么一番‘肺腑之言’,说不定就真的要误会了。
钱宝红暗嗤着腹诽,那边周青梅的话被卫斯年厉声打算。
“这位女同志,你说的那什么副团长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而且作为有对象的人,跟你去吃饭不妥当,请女同志保持距离!”卫斯年态度冰冷,死不承认外加警告,完后往一侧退两步,以行动明确‘保持距离’的宗旨。
周青梅有没有被噎到不知道,钱宝红却是真的被这段回应的话愉悦到了。
正高兴着,周青梅的话再次柔柔响起。
“卫战士,我知道,我懂的,咱不明说,我就想请你吃饭表示一下。钱干事,钱干事都能和副团长处的不错,还热心地去过他办公室帮忙,肯定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这点事儿她不会介意的。”
钱宝红:……不,我介意。
而且这话里怎么感觉怪怪的,不像是夸她的呀。
“我介意!请女同志离我远点,别让我对象看到误会。”卫斯年朗声叱道,转身就走。
他决定不在门口等了,直接进去找人吧,反正上回把文工团里逛了个遍,又不是不知道地方。
钱宝红听到朝这边来的脚步声,赶紧闪身出来,准备来个偶遇。
周青梅还在那里追着解释说钱干事最近因为之前副团长的事心情不好,再加上忙着训练,怕是空不出时间等等,细声细气的没有一句不好的话,却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然后没等她说完,三人迎头碰上了。
“…………”
呵呵哒,就问你尴尬不尴尬。
看到钱宝红,卫斯年禁不住神色一重,倒是后面跟上来的周青梅脸上如常,照旧温温柔柔,笑容和煦,只是适时止住了话头。
“宝红同志,国营饭店今天新进来一批鸭子,我们一起去尝尝吧。”卫斯年在周青梅再说什么引人误会的话之前,首先和对象道明了来意。
钱宝红点头应下,没有如他担忧的那般乱吃飞醋责怪他,而是转头看向周青梅,平静一笑地说道,“周干事,不好意思啊,我对象脾气不怎么好,你知道当兵的一般都这样,还请你不要介意哈,以后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可以啦,以防你再受他的冷脸。”
这通话说的十分谦虚,然而卫斯年就是给力地站在她身旁力挺,点头附和着表示没错,就是这样。
周青梅见此捂嘴笑了,“你们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
钱宝红保持微笑,而卫斯年则觉得这位女同志终于说了句人话。
“那你们去国营饭店吧,我到食堂吃,咱们食堂的饭菜也不错,顶饱又实惠,有机会的话,钱干事可以带卫战士多尝尝。”周青梅温柔笑道,挥手大方地告辞,临走还不忘建议一番。
等人走后,卫斯年默默出声,“你们食堂那水平要是也算不错,那我们部队食堂就都是美味佳肴,国营饭店里头全是山珍海味!”没见识真可怕。
钱宝红:“人家那是朴实俭省会过日子懂不懂?”
小说女主的最大闪光点呢,合着搁卫斯年眼里就是瞎?
那他这家伙是真的崩怀了啊,连天命女主表现出的重要美德都看不到了呢。
“不懂。”卫斯年毫不犹豫地摇头,然后疑惑不解地发问,“有能力吃上好的,做什么要去吃孬的,亏待的都是自己个儿,是不是傻?”
钱宝红:“…………”
“她过的简朴那是因为她没条件,咱们有条件就吃好的,走,吃鸭子去,晚了就没了。”卫斯年理直气壮地作下总结,然后不再磨蹭墨迹,拉上钱宝红就走。
想到老鸭汤、鸭血粉丝汤、炖鸭面、烤板鸭、鸭头鸭脖卤鸭腿……等一系列好吃的,钱宝红也顾不上鸡毛小事了,赶忙催促着快点快点。
有肥鸭子等着,谁还想去吃食堂的窝窝头咸菜汤啊,又不是傻!
这回天还早,电车没下班,他们为了赶在国营饭店关门前吃一顿,直接花俩钱坐电车过去了。
上车后,卫斯年护着钱宝红找到位置,然后瞅着她突然来了句,“你就没啥想问的?”
钱宝红大概猜到那么一点他的意思,但她眼珠儿咕噜转了下,摇摇头。
卫斯年等上片刻,见她真没什么要问的,也没像上次那样吃醋翻旧账,不禁抿了抿薄唇,转而再次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钱宝红:“???”
钱宝红:“!!!”
原来他发现了啊,知道她在墙后偷听他们说话!
钱宝红震惊了一下,随即又坦然了,发现就发现嘛,又没有咋地,她不是很识趣地没上去打扰么。
不过话是不能这么说的,不然把人惹毛了可不好。
“我这不是相信你吗,顺便想看看她要跟你讲什么。”钱宝红半真半假地回道。
卫斯年因为这句话神情明显好转,但紧跟着又听小姑娘小嘴叭叭着问他对于美人送抱有何感受,要不要发表一番感想啥的。
“…………”
卫斯年黑着脸不回答,独自冷战五秒钟,然后说要是宝红同志同意让他抱着再亲一次,他就知道是什么感受了,就问她愿不愿意吧。
这下换成钱宝红黑线。
我可去你的吧,信了你的邪。
两人在车厢角落里暗自你来我往地斗嘴打闹一通,齐齐将周青梅其人当成小插曲抛之脑后。
等稍后到达国营饭店,老鸭汤和烧鸭饭端上桌,吃得特别满足的他们更是将周青梅遗忘到天边去了,谁还知道那是谁啊。
最后,钱宝红瘪着肚子进去,撑着肚子出来,觉得这一趟真是值了!
这年代也不是没有好的,起码草籽虫子喂大的肥鸭子是真的香呀。
卫斯年看她喜欢,本想说下次还带她来吃,但是像这样的机会不多,还是来了再说吧。
吃饱喝足,钱宝红溜溜达达地跟着他走回去,顺便路上消消食,直至再次回到文工团大门前,失去作用的卫斯年就被麻溜地踢了。
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去。
亲亲免谈!
最后卫斯年低笑着离开,而钱宝红则提着手上打包的卤鸭掌晃回宿舍,一开门就直面三双打量又八卦的眼睛。
一片灼灼目光下,她莫名其妙地摸摸头,抬抬手示意,“那什么,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国营饭店的卤鸭掌,可以当夜宵。”所以别这样盯着她了。
郑爱旗欢呼一声,三两步蹿上来接过油纸包,拆开和另外两人愉快地分而食之。
但是吃的还占不住她的嘴巴,就见她一面啃着鸭掌一面还盯着她问,“宝红,周青梅是不是又截你的胡了?你对象啥反应,过没过关,没让那妮子占便宜吧?”
“你怎么知道的?”钱宝红整理着东西不答反问。
本是奇怪的问问,却引得那三人噫地一声转弯抹角的长叹,齐齐抛过来一个‘你真傻’的眼神。
“有人看到了呀,大家现在估计都知道了。”
“周青梅以为她自己做的悄悄摸摸,可是团里多少眼睛啊,能瞒得过谁。”
“就是就是,没想到她这样的人!”
没等钱宝红说啥,三人就开始为她鸣不平了,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去和人家开撕的样子。
钱宝红:“……还好吧。”
郑爱旗顿时摇头啧啧道,“你这傻姑娘。”然后油手就想往她头上摸,被钱宝红立马躲了。
“她表现的可圈可点,真要找什么出轨之处,你们想想能找出来吗?”钱宝红躲过‘咸猪手’后提示道。
三人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此。
“所以……”钱宝红摊摊手,“即便咱们察觉出来她做的说的有点不对劲,但找不到明显的证据啊,而且也只是女人能瞧出女人的不对,对于那些男人来说,她表现的可比咱们好多了,又温柔又朴实,会过日子的贤妻良母好人选。”
就像前世一样,女人擅于鉴婊,而男人则善于欣赏……婊。
郑爱旗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品味一下不得不承认,这道理确实如此。
“所以就放着她在那儿蹦跶?”郑爱旗不甘愿道。
徐干事插上一嘴,“咱刚才不是还说她今天做那事被传开了吗,等大家都瞧明白了,她肯定得不了好。”
“关键,还是在男人身上。”许干事悄悄来了句,一针见血。
郑爱旗一听立即拍巴掌,赞同道,“对,卫战士是个好同志,绝对不会被那些痴心妄想的小妖精勾去的,只要他不愿意,周青梅小动作再多都白搭!”
三人说到这里又高高兴兴起来,对卫斯年给与了高度肯定,毕竟对方来看望钱宝红时的态度在那儿搁着,做不了假。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钱宝红神来一笔。
然后她就被郑爱旗追赶着说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一顿讨打。
待到几人消停下来,卤鸭掌也被她们吃光光了,意犹未尽地决定等明儿个也去国营饭店开开荤,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肥鸭子吃。
郑爱旗是有这个能力的,而徐、许两位舍友惯爱攒工资,偶尔去一次也应付的下来。
钱宝红当然也举手参与,和卫斯年是一种吃法,同舍友一起又是另一种吃法了,哪种都阔以。
等到第二天,还没等来国营饭店之行,倒是先等来了徐干事昨晚的‘预言’。
周青梅一夜之间在团里火了,声名狼藉贞洁牌坊倒下来的那种,比钱宝红上次被误传的那回还要严重。
毕竟大家又不是没有眼睛,昨天后晌那事儿都瞧的清楚,分明是周干事看上钱干事对象了,想偷偷套近乎挖墙脚,结果不但没成功,还被钱干事当场抓个正着,真是不知羞耻。
这事儿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迅速席卷文工团上下。
有明晃晃的证人在,当事人连辩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能眼看着传言一发不可收拾,一夜之间流言四起,一天之内越传越盛。
直到惊动了团领导。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