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患者的诊断主要依靠医院的例行快速检测和疾控部门的复检,作为一种攻击表现CD4蛋白辅助T细胞的病毒,HIV病毒本身并不会造成任何症状。而当人体中起到识别和调度抗体的辅助T细胞含量减少到一定地步时,人体就会遭遇到多种感染甚至肿瘤的袭击。但这些表现出来的症状,都和HIV病毒没有直接关系。
艾滋病本身不会表现出症状,很多患者都是感染了机会致病菌后,才在医院的检查中发现有HIV阳性反应的。
孙立恩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患者,他的神情确实很绝望,而且还很痛苦。这位看起来真不像是治疗组请来的演员——这么好的演技,那价格肯定便宜不了。
“您先别着急。”孙立恩想了想,从一旁的饮水机里倒了杯水出来,递到了对方的手里,“穿这么多衣服,你不热么?”他试图转换一下话题,先缓解一下对方的紧张情绪,然后再慢慢问诊。
“我怕感冒。”林强低声道,“得了我这个病,只要一感冒那就可能要命,所以我必须多穿一点衣服才行。”
孙立恩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前,用笔记下了“精神强迫行为”六个字,并且在后面写了一个问号。
“听起来您很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孙立恩顺着对方的话继续问了下去,“那你能跟我说说看,你这个病是怎么得的么?”如果对方是精神上出了问题,那么回朔“病史”应该就能知道这个根源是什么。而且这样也能方便孙立恩判断,是不是需要将他转给精神病科进行处理。
林强的表情稍微变化了一下,然后低着头道,“我……我两年前出差的时候……在酒店捡过一次小卡片。”
林强很直接的承认了自己有高危性行为。而且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而在那次高位性行为之后大约两周,他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疲倦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身上也长出了皮疹,同时还出现了低烧、淋巴肿大、肌肉跳动、关节疼痛甚至舌苔长白毛等等问题。
“有皮疹,而且舌苔上还能长白毛?”孙立恩停下了笔,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林强,“你现在还是这个状态么?”
林强摇了摇头,“这些症状偶尔发生,并不是一直都有。”他忽然显得有些激动,“我们好多病友都是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多病友?”孙立恩挑了挑眉毛,“我猜你们应该有个贴吧或者微信群之类的,互相在里面通报自己的症状和病情对吧?”
林强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疲倦以外的表情,这次的表情名为“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孙立恩,“你听说过这个病?”
孙立恩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没听说过。”他有意错开话题,以免追问下去暴露出自己“并不太相信对方生病”的观点。“他们都有这些症状是么?还是有些人有其他的表现?”
“没有,大家都这样。”林强非常笃定道,“都是一样的表现,而且大家都很容易生病。”
这就有意思了。孙立恩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疾病的发展大部分时候都存在差异性。同样的疾病发生在不同的患者身上,表现出来的症状一般不会完全一致。比如同样是H1N1病毒所引发的甲型流感,有些人会有高烧、肌肉疼痛、咳嗽、咽喉疼痛,甚至转为肺炎并发脓血症、乃至呼吸衰竭甚至多器官损伤。但并不是每一个感冒患者都会同时拥有完全一样的症状。甲流平均每一百名患者中,约有1~10人需要住院治疗,而每一百名住院的患者中,有大约10~25人会被送入ICU进行治疗。由于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同,期间服用的药物甚至休息的程度也不尽相同,因此表现出的症状必然存在差异。
有些甲流患者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严重症状。
由于身体差异,从而导致的症状差异几乎普遍存在于所有的疾病中。这也是医生存在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每个疾病的症状都表现的完全一致,那也就没有必要去看医生了。大家只要根据症状,自行购买药物即可。
正是因为绝大部分患者在同一种疾病面前所经受的不同折磨,医生这一职业才有存在的意义。
但是从林强的描述里,孙立恩看不到这些患者有什么症状上的区别——大家都低烧、淋巴肿大、肌肉跳动、关节疼痛甚至“舌苔长白毛”,这些症状实在是太过行动一致,以至于孙立恩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太巧了,同时也太一致了。孙立恩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您处于这种情况有多久了?之前曾经去其他医院看过么?”
“看过看过。”林强连连点头,他从一旁的提包里摸出了一叠看上去有些磨损的纸片和本子出来。“这些都是资料。”
从资料上看,过去两年里,林强辗转了六家医院,挂号了二十几次。抽血抽了五十多管,各项检查数据一应俱全。六家医院一共给林强做了五次CD4细胞绝对计数检测,数值略有波动,但始终在280到330之间。
“最近一次检查是在半年以前。”孙立恩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的报告,然后放下了手里的单据问道,“你之前这……两年里,几乎每隔三个月就会去一家医院进行检查。为什么最近这半年突然停止了就诊呢?”
林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似的,半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六家医院都是国内有名的医院,他们都说我没病……查不出来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准备等死了。”
“但是你现在又坐在我的面前了。”孙立恩故意用有些拗口的遣词造句说道,“其实你还是想活下来的对吧?”
“那当然!”林强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哀求,“孙医生,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孙立恩用笔点了点面前的记录本,为求保险起见,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对方头顶上的状态栏。
“林强,男,32岁,慢性疲劳综合征(16842.33.22)”
孙立恩琢磨了一下,“既然你来了这个地方,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这里并不是个常规意义上的医院。有些检查手段可能需要换个地方或者重新挑个时间才能做。”他一边编着瞎话,一边观察着林强的表情,“我得先和实验组的组长讨论讨论具体安排,你先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林强点了点头,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
孙立恩走出“诊室”,轻轻的关上了门,然后蹑手蹑脚的熘达到了一旁的办公室,很有礼貌的准备敲门。只是手还没碰到门上,就听见了办公室里吴友谦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孙立恩推门走进了办公室里,吴友谦的桌子还是那种贴着木皮的大班桌。只不过上面摆着好几台宽屏监视器,里面正在展示着诊室里的画面,以及运算中的机房中心。
“坐。”吴友谦似乎早就知道孙立恩的来意了,他指了指座位让孙立恩坐下,“你找个借口跑了出来,那就是心里有数了?”
“有些不太成熟的猜想。”孙立恩答道,“吴院长,这人确实是有病,不是你们请来的演员对吧?”
“从第三军医大那边介绍过来的患者。”吴友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解释了一下这个患者的来历,“他们给这个病人做了很多检查,不过那些检查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
孙立恩笑了两声,“那么多专家都搞不定的病例,最后交到我手上来试试运气?”他看了一眼正在闪动着“计算中”样式的屏幕问道,“老东西算出答桉了没有?”
“老东西”是正在研究的AI的代号和昵称。据说原因是老东西第一次运转的时候系统时间设置出了问题,以至于他刚刚出生就已经运行了超过一千八百年。因此被诸多网络工程师和维护人员戏称为了“老东西”。
孙立恩的工作,就是和老东西不停的比赛,以促进老东西快速进步。
“从进度上看,要算出来结果大概还得十几个小时。”吴友谦瞥了一眼屏幕,摇头道,“有事儿你就直接说。”
“我觉得患者本人并没有实质上的器官病变或者感染。”孙立恩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和这个群体的疾病表现太过一致,比起不明病毒感染,我更倾向于互联网推波助澜下的‘群体癔症’。”
吴友谦又瞥了一眼孙立恩,“你有多少把握?”
“一半一半。”孙立恩没把话说死,而是提议道,“我觉得可以试一下安慰剂疗法,不过安慰剂不能用普通的糖片或者淀粉片,可能需要一些效果明显,暗示作用比较强力的安慰剂。”
吴友谦沉默了一会后提议道,“可以用靛胭脂注射液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