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不愿意相信。
宋晟和白逸风却是一下子都信了。为什么不信?
哪怕他们不认识魔教老教主的笔迹,他们也不觉得这些人会在这上面造假。
对方何苦来骗他们这些‘阶下之囚’?
宋晟脑子转得快,他甚至一瞬间就想到这些年江湖上流传的明谷传说。
那些所谓的珍宝,所谓的武功秘籍,或许都是杜撰,至于是谁传扬出来,怕正是这位魔教的老教主。
宋晟和白逸风对视,眨眼间想起不少旧时的秘闻。
他们的消息来源比寻常江湖人要多得多,据他们所知,追寻明谷线索,从此一去不回的人中,有名有姓的高手共有十一位。
其中有一半以上都算是当年那位魔教老教主的仇敌。
宋晟不得不怀疑,这位老教主,传扬各种不实消息,既是要给明谷找麻烦,也是借机诛杀仇人。
白逸风喃喃自语:“这江湖好可怕,小宋,你回去上学读书考书院如何?”
宋晟:“若是这次我们能平安离开,你也快回家继承岫玉山庄,别在外面胡闹了。”
两个人心有戚戚,就差没抱头取暖,很难得,一向宽宏大量,而且看在十二连环坞的面子上,对姜晚各种包容的宋晟,这回居然没去安慰姜大小姐。
杨玉英提议把这帮人尽快弄走,自然是好提议,奉真刚准备叫人过来,地面忽然开始震动,一下又一下,连绵不绝。
宋晟和白逸风等人身被束缚,用不上力,都咕噜噜滚地,砰砰几下撞上石壁。
奉真蹙眉:“看来不太顺利。”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一得到时盟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便派人去采集殊途,可殊途生长的在地宫深处,属于另外一处真正的密室,那里机关遍布,便是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此的人,也难自由出入,甚至这些人,他们就没有进去过。
叶梦然笑道:“我就知道没那般容易。”
明谷是时盟先人安息之地,一为防异变,二也为防有人惊扰先人灵柩,布置有无数的机关,还有专门的护灵人。
奉真他们自然是护灵人,但还有更神秘的队伍始终驻守在地宫深处,饮食起居皆在地宫,自给自足,从不出墓。
正说话,前面就有明谷弟子来报信:“地宫三个大门都撬不开,咱们的人用了雷震子,还是没用。”
杨玉英:“……”
姜晚目中登时一亮,露出异彩,虽不知具体情况,可是,只要翠玲这些人不顺利,她便开心。
“这是自家大门,还雷震子,亏你们想得出!”
杨玉英无语。
“走,去看看。”
明谷众人面面相觑,一拥而上,齐刷刷跟着她绕过祭台,穿过甬道。
姜晚,宋晟这等外人,更不可能离开众人视线,一时顾不上他们,他们就被拖起来一块儿走。
过了甬道,一座巨大的石门便在眼前。
这门也不算怎么雕工细腻,用料更不名贵,只是足够大,足够重。
此时,门前一片狼藉,明谷弟子撬的撬,撞的撞,铲的铲,还拿雷震子炸了半天。
大门没开,到是不知触动了何处的机关,弄得弟子们灰头土脸,摔得头破血流,满身狼狈。
奉真也是无奈:“当初造这门,到也准备了开启的开关,可三十多年前我们光明谷出了些事,自此此门便封闭,再不曾从外面开启。”
忽有一阵风吹过,明明是幽深的地宫,众人却清楚地闻见了一股香味。
奉真等人默契地屏住呼吸。
姜晚忽然觉得有些晕,头昏昏沉沉,一抬眼,母亲立在她眼前,一脸严肃:“这是我们的藏宝地,你进去,取出秘籍,换取自由……”
自由?
姜晚脑海中一片混沌,不自觉踉跄着扑向大门。
啪!
下一瞬,姜晚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到宋晟身上,又砸在了石壁之上。
姜晚一下子清醒,眼见石门上仿佛长出一条手臂,正是那手一巴掌扇飞了她。
“……”
周围无数人转头看过来,姜晚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既是羞的,也是被打的。
“呜!”
“咳。”
奉真一本正经地道,“感谢这位小姐为你们做出了错误的示范,小心些,这是咱们家祖宗的大门,那也不是谁想靠进就能靠进。”
姜晚恨不得扑过去撕烂奉真的嘴。
杨玉英此时却没心思看热闹,她眼中,整个地宫都变成游戏地图,她盯着大门看了看,自己过去推了一下,没有推开,按照一般游戏思路……她想了想,四下摸索找开关。
奉真怔了下:“开关已经不能用了。”
姜晚冷笑,心中痛快,既然对方也进不去,她便再不觉得自己丢脸。
杨玉英拉了一下,同样没有拉开门,啧了声,忽然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道:“时盟……”
她说名字时,声音压得极低,语速也极快,不让后面的人听太清楚。
“杨玉英到访。”
奉真等人刚一笑,只听石门吱呀一声。
那一扇撬不开,也炸不开的大门,特别乖顺地开了一条缝,细缝黑洞洞的,简直像是在嘲笑他们。
众人:“……”
杨玉英用力一推,大门洞开,露出坚硬的冰层,两侧吊着无数个水晶棺,有的棺材空空如也,有的里面躺着人。
棺材里若是女子,里面外面还布满各色鲜花,鲜花盛放,很是鲜艳。
杨玉英抬脚走了进去,奉真一个迟疑没跟上,再想上前,大门又一下子关上。
众人无语。
姜晚鬼使神差一般,大声喝道:“十二连环坞姜晚到访!”
喊完,她手心都紧张得汗津津,可惜,大门前静悄悄,一点改变也无。
姜晚心中一阵难受,只是还不等她再想出办法找回这一局,奉真就动作极快地捆了他们一行人。
“赶紧送走吧,省得真出点事麻烦。”
此时杨玉英已入地宫,奉真也松了口气,人手用不了这般多,变直接点了几个人,骑着骆驼,驮着这些大麻烦离开胡杨林。
骆驼一跑就是几个时辰,跑出老远,才把人信手往沙漠里一丢。
沙漠的夜,冷得出奇,隐隐有狼嚎声,姜晚吓得瑟瑟发抖,眼泪都要干涸。
“宋晟哥哥,我怕。”
宋晟:……他也挺怕。
“那个翠玲,这是想要我们死!”
沙漠变幻莫测,把他们这些没有多少经验的人直接扔到大沙漠里,那岂有不死的道理?
姜晚越想越恐惧,简直吓得要发疯。
宋晟和白逸风沉下脸,故意道:“沙漠本就危险,咱们此行按说也是九死一生的旅途,从你非要寻明谷的那一日开始,你就该想到了。”
姜晚怔了怔,没有说话。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
她这十八年,要做得事别管多少人说危险,多少人说不可,可她都做成了。
她总能遇到贵人!
为什么这一次就这般不顺,要反反复复受辱!
宋晟和白逸风,其实不觉得那位翠玲姑娘是想杀了他们。
虽然相识不久,但此时在宋晟眼中,神秘的翠玲姑娘有多了一重特质。
她是一身侠气。
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夺人性命!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吓唬吓唬姜大小姐,好让她懂点事,就算不懂事,知道畏惧也没什么不好。
此时,一阵风吹过,竟传来一股酒香,是马奶酒的香味,对他们来说有点难闻,但也印象深刻。
姜晚猛地抬头,举目远眺,天边渐渐亮起来,远处隐约能看到炊烟和帐篷,显然有人烟。
她登时松了口气,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哼,翠玲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早晚要她好看!”
宋晟:“……”
这次他信守承诺,把姜大小姐安全送回家,立马就走,再也不去十二连环坞。
和这样的小姐相处,他是真觉得好累!
杨玉英漫步在地宫里,这里应该称作冰宫,到处都是寒冰,左右全是棺材。
时盟拂意楼楼晓楼。
时盟碎星阁天一真人。
时盟藏剑山庄孟信。
一口又一口棺材在眼前闪过,有的只有衣冠,有的空空荡荡。
空棺木仿佛还在等待它的主人。
穿过冰棺,终于看到了遍地植株,人参,灵芝,雪莲,当归,何首乌,石斛……
各类生存条件的药材仿佛改变了本身特性,皆长在此地。
杨玉英闻着药香,简直也想醉了。
绕过无数的植株,终于看到‘殊途’。
殊途未开花之前,长得和周围的杂草没什么不同,开花以后,也很不起眼,既不香,也不艳,与寻常野花很有相似之处。
哪怕有系统给出的图像,杨玉英还是盯着看了半个时辰,才真正把殊途分辨出来。
杨玉英看着满地的殊途,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里到处都是,起码千余株,竟然没有一株结果。
难道她还能等下去?
开花的这些林林总总只有几十株,明天它们就结果,那自然最好,可是万一要等一千年呢?
别说一千年,十年她也不能等。
这大门显然是开了一次,下一次再开便很容易,叶梦然和奉真也推门进来,就见杨玉英盯着地面发愁。
奉真轻轻笑起来:“姑娘别急,我们有法子。”
他说完,转头招了招手,叫了一个明谷弟子过来,耳语几句,那明谷弟子又出去,一声呼哨,眨眼间来了许多人,林林总总有小一百。
奉真轻声道:“殊途之所以在我们明谷能开花结果,因为我们明谷环境特殊,既有灵气汇聚,又是死者安葬之地。”
“祖上的手札里有记载,殊途也并不是一定要千年才结果,如果短时间内灵气爆发,加上无数身具大灵气的死者肉身滋养,它们很有可能大幅度缩短结果的时间。”
杨玉英愣了下:“你是说,这里的尸骨?”
奉真点头:“我相信,时盟守望者,没有人会不愿意,若换做我,能以遗骨相助同伴,那是我的荣幸。”
“同意!”
奉真话音未落,众人耳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杨玉英一听便知,这是隐身于暗处的护灵人在表达意见。
这些护灵人多数都是死难者的后裔,亲朋故友,再亲密不过,他们这‘同意’两个字,说出来仿佛容易,却重于千钧。
奉真笑了笑,让开路,就有弟子搬动冰棺,一个,两个,三个……密密麻麻的冰棺移到几十株已开花的殊途上方。
又有弟子向前围成一个圆形,所有人灵气爆发,向外四溢开来。
杨玉英被这灵气一冲,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深吸了口气,忽有那么一点……感动。
修行不易,灵气聚敛极难,散出去却快。
不断有人灵气散尽,退下,半空中的冰棺发出晶莹的光润,不多时,里面栩栩如生的尸体便冰消雪融,化为灰烬。
“你看!”
奉真面上却一喜。
杨玉英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地上一株殊途,花朵先是抖动了下,光华大盛,随即飘落,花瓣尚未落地,植株上就鼓起一颗小小的果实。
“就是现在!”
奉真高声道。
杨玉英一步跨进去,双手合十,虚虚拢住那枚果实,轻轻旋转。
她额头上汗水滚落,十指指缝渗出一层血丝,血光一下子爆裂,从手指到手腕再到手臂,脖颈,耳朵,眼睛,眨眼间喷出血来。
一行人紧张得面色凝重,寒玉做成的盒子立时送上,杨玉英手颤都没颤一下,缓缓移动,将果实移动到盒子里,眨眼间盖上盒盖。
“呼!”
叶梦然连忙上前,取出手帕替她擦去面上的血污。
“好疼!”
杨玉英呲了呲牙,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在她试图控制殊途的一瞬间,好像有一股力量从骨头里钻进她身体,每一条骨头缝都在疼。
叶梦然苦笑:“早知道让我去。”
杨玉英翻了个白眼。
别管谁去,疼的还不都是她?
明谷弟子们面无表情地取回冰棺,复归原位,可是冰棺已然空荡荡。
杨玉英目中也不禁略有一点湿润。
“这些空冰棺都是……”
“不是。”
奉真轻笑,“大部分都是守望者预定的。”
他顿了顿,“大家虽是同伴,可是也有人关系更好,有人关系更糟糕,死之前确定一下要住的房子,周围邻居都能选择,那多好?也省得死后负责安葬的人不知道,把两个死对头搁在一起。”
“若是之后千千万万年,和不喜欢的人住邻居,谁受得了?”
杨玉英一下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