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敢来我天下第二楼单刀赴会的底气所在?”景心事的脸上瞧不出丁点异样,沉声说道。
姬歌耸耸肩,伸出手臂指了指身后楼梯口处周身灵力缠绕已然凝聚出气象来的墨渊,“景少将军这就眼拙了吧,没看到我还另带人来了吗?”
“辛老,你没有境界傍身稍后若打起来了只怕会误伤到你,所以还是请你先回去吧。”景心事神色一凛,转头看向本名为辛集庄的老人,嘱咐道。
“少爷小心了。”知道自己在此处对少爷并没多大帮助反而会拖累到他的辛老对其作揖到底,语重心长言语关切道。
“景岚,送辛老下去。”景心事瞥了眼姬歌,又出声吩咐道。
接到自家少爷这道命令的景岚穆然抬首,一双秋水长眸秋波荡漾,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自从在应天城中见过了姬歌的神通手段以后她便对这个以后肯定是少爷生死大敌的青年人格外忌惮。
虽说他现在只有凝神境的境界,可自己毫不怀疑其战力比起造化境强者都不遑多让。
不然他是怎样已是造化境的孙乞儿手上活下来的!
此时的景岚确信姬歌已经有能够与造化境修士捉对厮杀的资格,甚至最后的胜负之数还在五五开之间。
也就是说他同少爷两人之间的争锋一战,少爷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有十全的把握能够胜过他。
一念至此的景岚朱唇欲启,刚想要开口说话便对上了景心事递过来的一道眼神。
对自己少爷一举一动最为了解不过的景岚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臻首轻点带着辛老离开了二楼。
“景兄这般做可是伤了佳人的心。”姬歌虽然没有看到身后景岚的神色,但从景心事刚才的眼神中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那也总比在这送了命强。”景心事脸色不复之前那般明朗,不知不觉之中覆上了几分的阴沉。
“虽说墨渊是水到渠成的造化境,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景岚姑娘可是踏入浮屠境的强者,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姬歌举起那尊酒盏,示意再走一个。
“拿自己性命换来的伪境界罢了。”景心事举起酒杯与姬歌碰了一下,将白玉腴送入嘴中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战斗的次数越长她的寿元燃烧的就越快,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
放下名贵酒盏的姬歌晃了晃一旁的酒壶,里边已经空空如也。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姬歌摩挲着质地温润细腻如女子肌肤般的酒壶,兴致盎然地朗声说道。
“即便是她能够胜过你身后那个叫墨渊的男子,还有天上那位呢!”景心事指了指窗外,“你可真是会挑时间,若我父亲坐镇城中,我看他还敢如此嚣张?!”
“要的就是你爹不在。”姬歌极为赖皮回道。
“墨渊,刚才我同景少将军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姬歌猛然转身问道。
“回公子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墨渊低首拱手回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同景岚姑娘一起送那位长者前辈离开吧。”姬歌眼中寒芒闪烁,嘴角却悄然噙起一抹笑意。
“墨渊明白。”他点点头,转身走下了楼梯。
“在哪找的这么好的帮手?”景心事看着身形消失在楼梯口处的身影,狐疑问道。
那个叫墨渊的男子与自己年岁相当,灵力境界却也同自己相差无几,像这种天纵奇才怎么愿意屈居人下?
“既然我姓姬又带着沉香那你想必也猜到我父亲是谁了,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难怪。”景心事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若是这样的话不论是这个造化境的墨渊亦或者是天幕上那个嚣张跋扈名叫石破天的出神武夫,就都说的通了。
青荫福地,不愧是在大千世界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独占鳌头的存在。
“所以你现在是可以动手了。”景心事看了眼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空荡荡的二楼楼层,手握名剑永遇乐,提议说道。
“若是你还有酒的话就先不着急。”姬歌笑眯眯说道。
“听这口气,你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倒是没有。”姬歌摇摇头,举起酒盏将最后几滴白玉腴倒入嘴中,“但相较于之前那一次的被迫无奈却也多出了几分徘徊的余地。”
“没想到扰乱了半座巫域闹得两座天字城池人心惶惶的姬歌竟然这么记仇。”景心事白了他一眼,嗤笑道。
“差点在你这丢了性命难不成还不让我记恨上?!”姬歌没好气地反驳道。
“是你先谋划袭杀穆秉垂狼在先,说到底我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景心事可不想背这么大的黑锅。
姬歌眨了眨眼,瞅了眼窗外,自石叔毫不避讳地放出话去后,就不断有人影裹挟着耀眼的流光从兵镇中冲天而起,最终没入了滚滚翻腾的云海之中。
“轰!”
随着绵延起伏的云海中传出的阵阵如闷雷般的声响后,眼力极好的姬歌看到那些灵力紊乱身负重伤的武夫修士一个个如同陨石般砸落向地面。
兵镇中不少的屋舍高楼皆因为他们被毁坏塌落。
此时的瓦岗兵镇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同样一直注意着外边动静的景心事手掌摩挲着镶嵌在剑鞘上的那颗价值连城千金难求的南海灵石,食指顶在剑格之上,剑身出鞘半寸有余,“看样子这般景象是随你意了。”
“不要把我想的这般龌龊好不好?”姬歌露出一脸无辜的模样,“谁能想到你们瓦岗兵镇的修士这么好斗,一听到我石叔的名字就蜂拥而上。”
“说到底还是自不量力。”姬歌指了指窗外,正好有一道已经昏厥过去的人影从云海中摔落下来,“天相境的境界就敢上去挑战,啧啧啧,你说说这不是去送死嘛。”
“还好我之前特意嘱咐过石叔让他尽量收着气力些,不然你们瓦岗兵镇今日过后恐怕就得是青黄不接的年岁了。”
听着姬歌在面前絮絮叨叨,景心事的食指又将剑身推出来了半寸。
此时永遇乐出鞘已经一寸有余!
杀意倾泻盈满酒楼。
姬歌双眸微眯,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之前与景心事交过手一次的他自然清楚景心事的这个出手习惯。
“砰!”
景心事面前的那张酒桌猛然间断横劈断裂了开来。
不知何时双眸眼瞳已经被一点金芒渲染成金黄之色的姬歌已经在刹那间向前递出一拳。
单是流露出来的拳罡就使得整座楼层变得摇摇晃晃,不断有灰尘自顶楼簌簌落下。
于是这座天下第二楼之中在凛凛肃杀之气外又传荡起了阵阵龙吟声。
景心事神色一凛,手中的永遇乐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出鞘,泛着点点寒芒的剑身被他斜挡在身前。
等到龙吟声伴随着尘埃消散以后,姬歌看到后退了半步的景心事脚下刚刚铺设好的地板已经尽数被其捈起。
“没理由次次都被你占了先手。”姬歌的拳锋砥砺在剑身之上,沉声说道。
“有道理。”景心事没有因为被姬歌抢占了先手而心生恼怒,神色平静道。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为了一时得失而心境大变之人。
若真是那样,父亲就不会将兵镇中近半数的兵马调度权交到自己手上了。
景心事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向上斜挥而去,迫使姬歌收敛拳势向后退去。
稳住身形的姬歌低喝一声,淬体三重楼的武夫气势裹挟着凝神境的灵力自体内磅礴喷涌而出,在整间二楼中激荡起数条小型灵力龙卷。
“许久不见你的境界确实精进了不少,难怪能够在应天城与穆襄交手。”景心事挽了个剑花,剑尖指向姬歌,坦言道。
“反倒是你一直在造化境踏步,怎么?想靠吃老本同你比拼?”
姬歌的额头上生出一对龙角,双手已经覆上了一层寒芒闪烁的龙鳞,进而双手化作了足以摧金断石的龙爪。
景心事深吸一口气,他竟然从这副模样的姬歌身上嗅到了浓浓的危险气息。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同辈人身上感觉到这种异样。
已经施展出龙凰不朽法身的姬歌身躯一震,体内气血翻涌化作一条火龙如同代天巡狩般游猎在他的灵脉百骸中。
继而在他体内传出阵阵宛若爆炒铜豆般哔哩啪啦的沉闷声响。
被姬歌讥讽的景心事见此冷哼一声,体内造化境纯厚的灵力化作条条江渎磅礴喷涌而出,剑意与灵力相裹挟同身无旁物的姬歌针锋相对。
已经护送着辛老走出天下第二楼的景岚转头看向短短几息之间就已经是风起云涌的二楼,神色复杂。
她自然清楚少爷对自己的顾虑,自己本就是一个婢女,这条命自从踏入了景家后就是少爷的了。
现在少爷身处战局,自己不去杀人又岂有避战的道理。
作为少爷手中的另一把剑,可不就是替少爷杀人见红的嘛。
于是打定主意的景岚转身向酒楼里大步走去。
“恐怕不能够随姑娘的如意了。”一身长袍的墨渊倚靠在酒楼楼门旁,抱臂环胸眼神阴翳地说道。
“让开!”景岚满脸怒容低喝一声,一身浮屠境的灵力威压铺天盖地地朝墨渊碾压而去。
感觉被重若千钧的灵压笼罩全身的墨渊眉头紧皱,哪怕是伪境那也是浮屠境的伪境,自己现如今只是造化境的修为境界,而且对方明显对自己抱了杀心,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是拖不到公子与景心事的战斗结束。
紧接着墨渊的神色一凛,手掌一翻转瞬间掌心中便多出来一块古朴雕纹古怪的墨色玉佩。
“师尊,还是弟子的修行尚缺火候。”
墨渊在心湖湖面上激荡起一圈涟漪后,攥住墨色玉佩的手掌微微用力就将其给捏碎了开来。
刹那间一道墨色玄光自墨渊的掌中闪耀开来,原本笼罩在其身上的返璞境的威压在遇上那道玄光后如冰雪遇上熔岩般迅速消融而去。
感觉到身躯轻松下来的墨渊神色坚毅地将那道玄光轻轻拍入眉心。
将这一切看入眼中的景岚放下了之前对这个长袍青年的轻视之心,精纯的天地灵力在手中凝聚出一道数丈之长的灵力匹练。
裹挟着无尽威势的灵力匹练在景岚的一声低喝中以摧枯拉朽之
势轰杀向穆然安静下来的墨渊。
虚空壁垒先是被激荡起层层涟漪,使得天下第二楼所在长街两旁的屋舍建筑摇摇晃晃,大有坍塌的迹象。
而后虚空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此间天地中的灵力紊乱溃散,引来了三道数丈之高的灵力风暴。
就在那道挨之必被重创的灵力匹练将要轰击在墨渊胸口之时,原本低下头去的墨渊穆然抬首,直直地将右手向前探去。
“找死!”景岚见此冷声吐出两字。
只是造化境的境界就想要醒接下自己这道灵力匹练,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只是前一刻还胜券在握觉得没必要再去看那名男子准备越过他直接进入酒楼的景岚下一刻便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怔在原地。
那个名叫墨渊男子在手握自己的灵力匹练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身躯崩裂鲜血四溅血肉横飞血腥一幕,而是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能要让景姑娘失望了。”墨渊紧接着说道:“刚才耽误了些时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够让姑娘你过去。”
景岚注意到在那道玄光没入其眉心之后,墨渊的眉心处便多了一道晦涩不明的符箓,而且在其周身有一股玄之又玄的莫名气机荡漾开来。
察觉到景岚紧盯着自己的眉心,墨渊不打算有丝毫隐瞒地抬手指了指这道符箓,说道:“临出福地之前师尊特意交到我手上的,说是若石前辈无暇顾及我的时候便将玉佩给捏碎。”
“想来师尊可能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劫。”
“那又如何?!”景岚面若冰霜质问道。
“所以我劝今日姑娘你趁早打消折身返回酒楼的念头。”
墨渊握住那道灵力匹练的右手微微用力那道足以重创造化境强者甚至遇上大道根基不稳的能将其直接抹杀的灵力匹练直接在景岚的注视之下崩碎开来。
兵镇天幕上一直留心注意着那座天下第二楼的石破天随手将一造化境的兵镇强者轰飞之后眉头微皱,酒楼门前墨渊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他石破天的心眼。
抱臂环胸的石破天抬头看向天幕的某处,给了一个白眼努了努嘴忍不住腹诽道:“墨老头,你丫的究竟有多么信不过我石破天,还偷摸塞给你宝贝徒弟这种护身的法宝。”
在距离此处十数万里之遥的某处福地楼阁中,有一老者忍不住将手中用来窥测天机的铜翎法镜子给摔的稀碎,并指着地上碎片破口大骂。
在碎裂开来的镜片中依稀能够瞧得出是一张黝黑粗犷却还努着嘴的脸庞。
天下第二楼中。
姬歌环顾了眼整间二楼,抬起手臂指了指头顶,嗓音漠然地说道:“我们上去打过。”
景心事没想到大战之前姬歌还有这般心思,只是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若真的因为这场大战毁去自己重建好的天下第二楼届时免不了被父亲笑骂一句败家子。
自从自己行了弱冠礼后,父亲常在自己耳边絮叨的一句话就是既然行了弱冠礼成就大人也就该知道勤俭持家了。
一想到这里的景心事点点头,右脚轻踏地面,在一声剑鸣后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抹长虹破开楼顶没入了云海之中。
姬歌见此嘴角噙起一抹狡黠笑意,替景心事保全下这座酒楼,自己便有了同他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空手套白狼。
姬歌摇摇头,立马否定了这个念头,不能够不能够。
而后他的身躯微微下沉,双腿微弓,最后修长的身躯宛若笔直枪戟裹挟的凛然战意冲天而起。
云海之上。
景心事没有同姬歌在多说半句废话,等到姬歌刚一稳下身形便将蓄力至极致的一剑刺向他。
姬歌神色漠然地向前递出一拳,拳锋上有一硕大的龙首昂然长吟。
“轰!”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穹的雷鸣巨响,绵延千里的云海砰然炸裂出一道十数丈之宽的缺口,透过那空洞缺口可以看到更高之处的湛蓝天幕。
若是有眼力极佳之人眯眼细看,或许还能够瞧见两道凌空而立的渺小如黑点般的身形。
那两道黑影一南一北隔空相望,宛若实质般的战意在虚空之中激荡起朵朵浪涛。
云海之上更有汪洋。
“大人,已经开始了。”在瓦岗兵镇外城城东角的一间客栈中,一直注意着头顶那方天幕的一黑衣皮甲男子转头恭敬地禀告道。
“知道了。”依旧着一袭衣裙并未披甲在身的连翘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客桌上的那枚足以调动整支绿甲大军的虎符草草回到一句。
“既然大人兴致不高为何还要特意进城来观看这场战事?”站在窗边的韩束忍不住问道。
本来按照大人的计划他们只需要在城外等候着姬歌的消息就可以,根本没必要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进城来。
只是后来大人临时起意说是要进城来。
一直将连翘的话当做军令的韩束自然不会反对。
听到韩束这般询问的连翘收起那枚虎符走到了窗前,看着天幕云海上那方空落落的大洞,抿了抿尚未褪去颜色的朱唇,“我啊,就想亲眼看看他姬歌究竟走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