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擂鼓声响的时候, 钟御率先朝开云走近了一步。
开云不由惊讶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主动不苟。”
钟御半途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眼毫无遮蔽可能的场地, 说:“我的学术研究还没有涵盖到擂台这样的场地。”
开云叹说:“太可惜了。”大公子可是个没有路也能挖坑的人间鬼才啊!
钟御:“……”总觉得开云对他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开云说:“大公子啊,人在江湖……不得不诈!”
开云突然发难,脚后跟用力一蹬, 借着轻功的势, 飞身向前。想趁钟御还在那里等她说话, 打他个措手不及。
钟御似乎对她的猥琐抢攻早有防备, 手心翻转,将武器举起,单手挡住了她的攻击。
双锏除了撒手丢这个最具有灵魂的用法外,被持有者拿在手里时, 是一种不亚于砍刀的高伤武器的。只是它的要求比较高,是靠撞击或砸来进行伤害的,所以使用者必须暴力。
钟御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他的力气着实很大,因此才能叱咤江湖难逢敌手。而且钟御对内力的控制相当老道,他知道该怎么用最持久的运气方式, 让内力通过武器, 震伤对手的经脉。
至于其它方面, 钟御也没有绝对的短板,包括轻功和防御一块。
所以开云的歃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突破钟御的防御,同时又在不断遭受着反噬。依稀回到了给她造成心理阴影的盾哥那一场。
她打得越重,手臂就越麻。
如果比耐久或者力气, 在经过八场消耗战的情况下,她诚然不是钟御的对手。
主持人有些失去冷静的声音不断透过扩音器传来。从比赛开始起,他的声音就没听过,那聒噪的,急促不带停顿的喊声,构成了场馆内的主要基调。
“钟御在寻找机会,他在控制二人之间的距离!他应该想找一个隐蔽的角度进行攻击,但是开云相当的谨慎,基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开云卖了个破绽!”
“钟御非常谨慎,他没接!”
“两人都很小心,目前看起来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主持人拖着长音喊道:
“太可惜了,其实擂台赛对钟御来说不算占优,他更喜欢进行远距离偷袭,毕竟稀有能源对双锏的属性加成和距离有关。但是钟御的近战也很强!”
“他们难道要依靠近战来决一胜负吗?这似乎是钟御参加联赛以来,打得最久的一场擂台了,他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杀手锏。”
秦林山紧张地看着擂台,手指因为长期绷紧僵硬而险些抽搐。
他发现看开云比赛比他当年自己上场要刺激得多了。起码亲身上场的时候,比赛的节奏掌控在他自己手里,而在上帝视角的位置看着开云,完全猜不透她下一步要打什么。
他还挺害怕看见开云失落的样子。
也很期待看见开云作为唐话的弟子,站在领奖台上的场景。
叶洒喃喃道:“赢了她就是冠军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开云时的样子,绝对不敢相信那个瘦弱的女生能走到这一步。
秦林山:“还是个一挑九的冠军。”
“真是个打广告的好机会。”叶洒黑线说,“她的胜利宣言,不会是‘荒芜星招人’吧?”
毕竟联赛冠军,会得到三夭的宣传大礼包。那个礼包,真的很大。
“不好吗?”秦林山重重拍着叶洒的肩膀说,“荒芜星现在也是我们家嘛!”
叶洒:“也不是说不好……”就是画面会很迷。毕竟冠军的宣言,一般都会列在荣誉碑上。所有人都是励志人心的伟光正宣言,只有开云……是一句广告。
主持人骤然拔高的音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钟御甩出了他的第一根锏——追击——钟御直接二连击——天呐——”
钟御追着开云跑了两圈,都没有抓到她的机会,依旧非常稳当地与她周旋。开云于是忍不住又卖了一个破绽。
因为先前卖的几个破绽都很隐晦,而钟御不肯上当,所以开云干脆浪了一把,卖了个大的。
反正钟御只丢两次,不如诱攻,也好早日超生。
她主动朝后面跳了两步,与钟御拉开了距离,同时脚下不停,左右无规律地横跳,以迷惑他的判断。
果然,钟御没有客气,他借由身体的掩护,先打了个假动作,然后反向一转,朝开云丢了一把银锏过来。
银锏空中飞速旋转,连成一个银盘,开云一时辨认不出它的首尾究竟在哪里,来不及多想,尽量侧移躲避,并将歃血高举格挡。
运气好,但也可以说差!
开云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接钟御的撒手锏,直到此刻亲身经历,他才体会到这个位置所面对的压迫感与威胁力。
武器的攻击速度比她预想得要更快,一眼过后,开云就马上明白,不进行防备的话,钟御的第一把锏势必会正面击中她。
但是因为时间过短,歃血格挡的角度也并不及时,开云几乎只是本能地抬起手而已。
幸运的是,歃血的确挡住了银锏的半边鞭身,由此狠狠削弱了它的攻击力。随后银锏顺着旋转的趋势,继续飞过歃血的刀刃,敲在开云的肩头。
不致命,却叫她有一种肩膀骨头碎裂的痛觉,开云的生理泪水直接飙了出来。
那是真的飙,液体成串地从眼眶中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虽然开云知道这样很像一个表情包,可那眼泪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开云死死咬紧了牙关,才将唇齿间的那个脏字咽了回去。不过她快要宕机的大脑还是诚实地在心底送上了无数个“艹”。
这一刻,开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打得千疮百孔。
下一刻,她可怜的心脏顺利破碎。
所以说,遇到糟糕的事情,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毕竟更糟糕的都等在后面呢。
不等她调整好状态,钟御竟然又紧跟着地丢出了第二把锏。
肩膀上的痛觉才刚刚传到大脑,眼前便又是一道银光。开云忍不住抽气。
其实开云已经看不大清钟御的第二次攻击了,它隐藏在第一道攻势的背后,隐蔽得像道影子,却是真正凶险的杀招。
开云抬起眼皮,在那疼到模糊的视线里,竟然又看见了唐话的身影。这次她可不是做梦,她清醒得很。
那闪烁的银光与唐话打出的一计刀气相重合,尽头处是对方绷直了的臂膀和脊背。风迎面而来,叫开云猛然一震。
为什么今天总是想起唐话呢?开云心里困惑。
大概是因为这个擂台场上也留过他的青春吧。
越接近胜利,也越有一种靠近他了的错觉。
“锵——”
考官的手从空中穿过,最终没有抓住那把银锏。
观众们没看清楚最后的细节,只见开云猛然后退了足有一米的距离,然后单膝跪地,停了下来。
向上竖起的歃血挡住了她的脸,而她跨着肩膀,一动不动。
主持人沉沉呼吸了两声,那刻意放缓的语速,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乱。
“开云……还有战斗能力吗?比赛还能否继续?钟御的那一锏,最后奏效了吗?”
似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又似乎已经过了许久。
终于,开云放下歃血,露出一张被刀身拍红了的脸。尤其是鼻尖。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愤怒吼道:“钟——御——”
一道鼻血随着她的咆哮流了下来。
这大概是开云最狼狈的一次。
那边钟御乖巧地后退了两步,两手放在身后,表现得相当老实。
主持人堪称失态的宣言已经传不进开云的耳朵,她陷在无尽的耳鸣之中,只有目光依旧紧锁着钟御。
是周围突然改变的光色,将开云从比赛的节奏中拉出来,让她明白过来,擂台赛已经彻底结束了。
观众席的后方,以及擂台的侧面,原先挂着好几块巨型大屏,现在全部切换,变成了联盟各地观众的录像画面。
拥挤的人流,飘扬的横幅,整齐而疯狂的振臂呐喊。
各种喊声交合在一起,慢慢刺破尖锐的耳鸣,传进她的耳朵来,叫开云感受到了所谓的荣誉和辉煌。
她被这壮阔的场面震在当场,一时间手足无措。
荒芜星上从来都是安静的,生命与时间都只在悄悄地流逝,留下的证明也不过是单薄的数据记录。
她见过人类书写的历史,却不曾亲眼目睹过人类众志成城书写历史的震撼。
来到联盟后,开云一路地冲撞,得到的质疑远多于赞扬。她像一个孤军的斗士,倔强地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我可以”,以此证明自己的内力。却不曾真正得到多数人肯定过的“她可以”。
现在她都有了。
开云转动着脚步,将视线不断从四周混乱的画面中掠过,胸腔内的心跳重到她难以克制。
她赢了!
冠军并不是她的执念,但是当她真正拿到的时候,竟然也会忍不住热泪盈眶。
光华璀璨,灿烂至此!
唐话当年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吗?他站在巅峰之处目及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充满力量吗?
原来所谓成功就是这样的。她也愿意为此刻的澎湃付出一切。
“擂台赛结束了!耗时将近一年的军校联赛,终于落下了帷幕。让我们欢迎今年的王者——开云!”
开云抬起头,看向明亮到灼目的灯光。
“咚——咚——”
擂鼓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的鼓声却更加的嘹亮恢弘。
开云认真一看,才发现擂台周围推出了十几个新的战鼓。一排穿着黑色军装的考官正拿着鼓槌在有节奏地敲击。
观众们集体起立,在主持人起头的跑调歌声中,接着将曲子唱了下去。
这是比赛结束时惯例会唱的战歌。
秦林山正在恍惚地想别的事情,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他偏过头,见是两位老朋友,笑了一声说:“怎么回事?来晚了,比赛已经打完了。你看,你儿子的冠军战你都能迟到,你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联军校长“嗯”了一声。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他说:“我在路上已经看了比赛。”
周剑履则脸臭得厉害,哼道:“我被他的车堵住了。他这骗子。”
秦林山嘀咕了一句现场和直播怎么能一样,你们怎么就不会早点出门?
“好久没听见联盟的战歌了。”秦林山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说:“有点怀念,也有点唏嘘。这帮小子成长的速度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那一年,他是站在场馆昏暗的走道里,看着唐话举起奖杯的。
看着他开创了一个时代,跟着他激荡不已。
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斯人已逝。
他手指敲在裤子上,跟着那已完全不成调的歌哼唱起来。
“……我以鲜血祭英豪,我以赤诚慰烈魂。
“视生死如风,湮恩怨如尘。
“抬手可及日月,我心无悔昭昭。
“今朝立誓,歃血为盟,我心敢比天高。追逐明日,畅快今朝!”
秦林山笑了出来。
总有人一年又一年地失约。
歌声毕,热血跟激情却正在当头。
观众们放肆地宣泄着满腔快要溢出来的情感,而旋涡的中心,本届联赛的冠军,却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
渺小又强大。
开云抬手,把鼻子下面的鲜血抹去,心神恍惚地站了会儿,终于见到了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持人。
那位高瘦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束捧花,走到开云的旁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收到他的信号,努力地压抑住声音,想让现场安静下来一些,等待着她的获奖宣言。
主持人:“请问本届冠军开云,此刻作为胜利者站在这个地方,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秦林山好笑地指了指擂台,已经做好听开云打广告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接受观众啼笑皆非的嘘声的准备。
镜头中,开云红着眼睛抬起脸,视线落在不知道的某处。
“我来了比赛,拿了冠军。我想告诉你……”开云哽咽了下,用从未有过的轻柔的声音道,“唐话,我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没有你也可以活着,但是……但是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林山怔住,片刻后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妈的。”他语不成声,“你也该回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成熟的作者了,我要学会自己写言情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