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慨让宝绽给匡正打电话, 宝绽拿出手机, 输了号码,却没拨出去。
“干什么呢, ”康慨催他,“傻啦?”
“不打了, ”宝绽想了想,“没出什么事, 别让他担心。”
“我说你这人……”康慨想说他两句,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理解地点点头, “也是,那大哥醋劲儿太大了。”
他又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宝绽辩解:“你别胡说!”
“怎么跟救命恩人说话呢,”康慨仗着帮了他一把,拿腔拿调的, “要不是小爷我关键时刻仗义出手, 你现在哭都找不着地方, 那大哥也得跟你黄!”
刚刚经历的一切只让宝绽觉得脏,康慨非把匡正扯进来,连带着他都脏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康慨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瞎子都看出来的事,他偏不承认:“那是哪种关系?”
宝绽攥着手指:“他是我哥。”
康慨噗嗤笑了:“行,你哥,”他一歪头, 耳朵上的宝石耳钉反着窗外落日的余晖,斑斓闪烁,“晚上一被窝睡那种哥。”
他们是一个被窝睡过,纠缠着,枕着对方的胳膊,宝绽心虚:“停车!”
他认真了,康慨识趣地不吱声,车速慢下来,在枝叶稀疏的行道树下缓缓驶过,“不是吧,”良久,他重新开口,“还没挑明哪?”
“挑明什么,”宝绽避着他,看向窗外,“我们都不是那种人。”
哦,康慨懂了,直掰弯,攻坚战。
半晌,宝绽回过头:“谢谢你啊。”
一般人会说一句“不用谢”,康慨偏得瑟:“你可真得谢谢我,要不是看你屁都不懂,我他妈才不管你。”
宝绽受不了他这个痞劲儿:“我不想懂那些破事。”
“你不懂,”康慨嚣张地龇了龇牙,“这个狗屁的上流社会迟早让你懂。”
匡正给过康慨名片,上头写着万融臻汇的地址,他凭着记忆开到涌云路,不长的一条小马路,很好找。
匡正刚谈完一笔生意,出来送客户,见前头不远有一辆扎眼的阿斯顿马丁,熟悉的冰蓝色,看一眼车牌号,真对上了。
客户的车调头开走,匡正插着兜,好整以暇在等着,他以为那小子是来要玻璃钱的,没想到车在马路对面停下,副驾驶的门打开,宝绽一偏头踏出来。
匡正瞪直了眼睛,他想不到任何一种能让他们在一起的理由,顾不上时间场合,他莽撞地吼了一声:“宝绽!”
宝绽抬头看见他,赶紧跟车里说:“快走。”
康慨是谁,是老康家最能折腾的少爷,是年轻一辈富二代里的混世魔王,他非但不走,还把车熄了火,直接往禁停区一扔,摇着车钥匙下来。
宝绽几步跑过马路,拦着匡正:“哥!”上次的高尔夫球杆让他心有余悸,“我碰着点事儿,他帮了我一把。”
匡正眯着眼瞧他,不是不信,是怪他和这种混小子夹缠不清:“什么事?”
姓康的书房里那些事宝绽没脸说,正犹豫,康慨过来了:“你们先聊,”他停都不停,径直走进万融臻汇,“我里边等着。”
匡正的火腾地窜起来,他的地盘,凭什么让这种东西登堂入室!
他转身要跟过去,宝绽死死拽着他,拽得几乎抱在一起:“哥!今天约戏的那个老先生……”话到嘴边,他难以启齿,那个老人不正经,把他骗到家里,弄了一杯不知道什么水给他喝,“他没安好心!”
匡正赫然回头,那个表情,像要紧的地方被人捅了一刀,整张脸都青了:“他……碰你了?”
宝绽觉得丢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好像被从男人堆儿里挑出来,变成了女人:“没有。”
确实没碰,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但万一发生,却比碰一下可怕得多:“过去了,”宝绽平静地说,“哥,我没事。”
匡正想象不到事情有多严重,他以为只是几句下流的调侃,几个轻浮的举动,可即使这样,他的心仍然颤抖,像让燎原的大火烧过,烫着,焦着,“再也不许去别人家里,”他一不小心,说了逾距的话,“我不同意。”
宝绽却点点头,默认了他的霸道:“以后不会了,”他深吸一口气,“男人永远不懂女人在这个世界面临着什么,”他抬头看着匡正,“今天我懂了。”
他懂了,匡正却觉得心痛。
他懂了,匡正又不想让他懂。
他想陪着他护着他,让他简单快乐,让他心里只有戏,和自己。
可是不行,宝绽已经一脚踩进了那个浮华的财富圈子,圈子里的沉渣、黑暗会和荣耀、光明一起,扑向他,汹涌着,将他吞没。
“那个老人,”宝绽冷漠地说,“让我明白了,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能相信任何人……匡正的心骤然缩紧,揽着他的肩一把拥进怀里,人来人往的街头,他在自己的公司门口,什么都不顾了。
冲动过后,他又后悔,宝绽不喜欢这些,特别是在遭遇了来自同性的恶意之后,他急着放开他,宝绽却抬起手,仿佛一个轻轻的回抱:“跟人家打个招呼,我们回家吧。”
特别普通的一句话,我们回家吧,却让匡正热血沸腾。
他觉得宝绽不一样了,似乎从一根绷得很紧的弦松下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在乎无关紧要的条条框框,匡正不禁痴心妄想,也许他一直等着的那个时机要来了。
他们并肩走进万融臻汇,康慨在接待区,被一帮小姑娘伺候着,见匡正进来,他放下二郎腿,向前倾着身:“哥们儿,”他这样称呼匡正,“教我玩玩资本呗。”
他没提宝绽,也没提今天下午的事,匡正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看你这儿不错,”康慨环顾四周,万融臻汇已经很成规模,除了夏可、黄百两几个核心员工,还雇了大量的投研人员,办公区热闹忙碌,“我这回彻底把我爸得罪了,要是自己不长点本事,我怕将来是不好混。”
这是邀功来了,匡正很有风度地扬起手,指着办公区:“你去1号桌,就说我交代的,让他带带你。”
“得嘞。”康慨打了个响指,从真皮沙发上起来,插着兜走向办公区。
1号是段钊的位子,万融臻汇毋庸置疑的头牌经理,但他下午有客户,中午就走了,电脑开着,桌面上是小顾的战国红账户,来晓星正在做分析。
“喂,”康慨往1号桌前一站,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蓬蓬头,他很少接触客户经理,但也觉得怪,“你们老板让我找你。”
那团毛球动了动,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抬起来,黑框大眼睛,一片淡淡的小雀斑,仓鼠似的吸了吸鼻子:“让你找我?”
“嗯,”康慨侧身往桌上一坐,“姓匡的是不是耍我,你这样的小屁孩,能教我吗?”
来晓星猜匡正是让他找段钊,但听他这么一说,好胜心起来了:“我教不了你?”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大眼睛,镜片反出一道光,“给你出道题,你答上来再跟我说话。”
康慨压根没看得起他,乐了:“来吧,小可爱。”
来晓星生平最烦别人说他“小”,第二烦别人说他“可爱”,这家伙一下全占了:“假设你所在的公司有八个人,你们都想知道自己的工资是高是低,但公司有规定,不可以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工资数,你怎么做?”
康慨看傻子似的看他:“公司不让问,我不会偷着问吗,”他吊儿郎当的,“晚上约出来喝顿酒,女朋友的三围都问出来了。”
来晓星白他一眼,拖动鼠标继续干活儿。
康慨被他晾在那儿,三分钟、五分钟,乖乖从桌子上下来:“你说,怎么办?”
来晓星没听见一样,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喂,”康慨从旁边拖了把椅子,挨着他坐,“你说说,我真想知道。”
“你不是说我教不了你吗?”来晓星小鼻子小眼儿的,心眼儿也不大。
康慨往椅背上一靠,痞里痞气地激他:“你是不是压根没答案,忽悠我?”
来晓星手里的鼠标咔嚓一响,飞快地动起来,几下做完小顾的数据,退出战国红账号:“想知道自己的工资是高是低,没必要知道每个人的具体工资,只要知道公司的平均工资就够了。”
康慨不上班,对工资这玩意没概念,抱着膀子听他说。
“你心里随便想一个大数,比如5201314,把自己的工资加上去,写在纸上传给第二个人,同理,让他把自己的工资也加上去,写在另一张纸上给第三个人,以此类推,你拿到最后一个人的数,减掉5201314,除以8,就是这个公司的平均工资。”
康慨坐在那儿,煞有介事地点头。
“这是最简单的解密问题,”来晓星一板一眼地说,“也是密码学的基础,像区块链那么复杂的技术都是从这种小概念发展起来的。”
“哦——”康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没懂。”
来晓星一口老血,差点没让他噎死。
“不过,”康慨站起来,一脚把椅子踢回去,嚣张地指了指他,“你这个小可爱师傅,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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