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立在门口,孤身一人,背对着路边昏暗的灯光,有些看不清面容。
“呼!”
入冬的燕京半夜尤为寒冷,一道冷风如裹着冰雪,瞬间吹散室内的温热。
而柳青杰周身散发的寒气已经趋近冷彻,哪怕是炉火旺盛的炼器室,都被他嘴里吐出的寒气骤降好几度。
但秦牧说话的瞬间,周遭的寒气都像是凝固了,不敢动弹半分。
柳青杰更是瞬间转过身,刚才看向叶允儿狂妄贪婪的眼神,瞬间尽是惊惧!
“秦,秦……秦将,你怎么会在这?”
柳青杰嘴里的“牧”字硬是吞了下去,道出一个秦将的敬称。
而且他反应极快,神情仅是慌张了一瞬,就立即化作一张百感交集,似是旧友重逢般的表情。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秦牧眼帘微抬,若有所指道。
同一时间,姚擎苍和叶允儿都猛地神识清醒回来。
但他们对刚才为什么走神,却回忆不起来半分。
柳青杰则是停顿了瞬间,旋即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发自肺腑地喊道:“不,没有,您能在这实在是太好了!”
“秦将,我柳青杰,活着回来了!”
柳青杰感动涕零,声音更是真诚至极,引不起人任何怀疑,只会觉得这是老将遇旧兵,好一场久别重逢。
但秦牧却只是微微抬手,点道。
“回来第一时间不去找内院登记,而是来国匠铺?”
一句话,语意难以捉摸,让柳青杰感动的眼泪全部僵在了脸上。
“我有急事找您,刚回燕京就听闻您有来过国匠铺,所以连夜赶来,想要向您汇报。”
柳青杰脸色收紧,露出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将原本就准备好的话全部说出来。
但秦牧仅是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侧首看向叶允儿,道:“丫头,你在这的几天,感觉怎么样?”
这一句话问出,柳青杰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狭窄的眼角忍不住一抽,双牙不动声色地紧咬。
他刚才万分火急的一番话,结果秦牧直接关心向了其他人?
叶允儿虽然不明白秦牧的意思,但还是直接道:“姚爷爷很照顾我,还教我炼剑的技巧。”
“嗯,新剑还需要多久?”秦牧继续问道。
“再有半个月,就足以成型了。”姚擎苍道。
一旁的柳青杰看秦牧这副模样,终究忍不住提醒道。“秦将,这事对您非常重要……”
“出去说。”
秦牧轻轻招手。
柳青杰这才低着头,从姚擎苍的身边匆匆走了出去。
等柳青杰离场。
叶允儿眼神中才流露出种种疑惑,问道:“秦牧,他是你以前的徒弟吗?为什么……”
这股阴冷又极具暴戾的气息,怎么都不像是跟着秦牧出来的人。
“他出身市井地痞。”秦牧道。
出身并不能定终生,但绝对会给一个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
柳青杰哪怕进了队伍,入了秦牧手下,那种源自地痞流氓的脾性都没有半分转变。
“这几天我会让国医府陆续送相关药物过来,帮你完成修身锻体,接下来你只需要随心练剑,进展如何不必强求。”秦牧交代道。
“没问题。”姚擎苍点头道。
“啊?”叶允儿反而是一脸惊讶。
她本以为,自己修身锻体完成了之后,秦牧就该教她剑招了。
可怎么,是让她随心练剑?
“怎,怎么随心练?”叶允儿挠了挠头,不解道。
“刚才你在后院是怎么练的,接下来就接着怎么练。”秦牧点了点。
“你原来早就到了吗?!”叶允儿嘴里刚喊出来,就急忙捂住自己,眼神中满是讶异。
那刚才柳青杰闯进国匠铺,岂不是全程都落在了秦牧的眼中?
“牧子,万事小心,柳青杰失踪这么久,现在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出现,只怕是有问题。”
姚擎苍回忆着刚才自己莫名的走神,谨慎地叮嘱道。
“放心,小事。”
秦牧双手放入口袋,脸色淡然,背身离开,顺手将门关上。
……
这条小村庄外,是一片清冷的小湖。
平时有不少小孩子在这嬉戏打闹,不过由于天渐入寒,在这湖边待久了更容易着凉,所以一到夜晚,这小湖边就不见多少路人。
柳青杰坐在湖边的一个乘凉亭内,见到秦牧来,便立刻站起身,道:“秦将!”
好似,和数年之前,还在西北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我洗耳恭听。”秦牧目光平视,悠悠说道。
这一句话,本来稀疏平常。
但,这语气却太过处之泰然,平淡无奇了!
平淡得,仿佛早就料到了他柳青杰会出现在这里!
柳青杰原本就尖酸的面庞,此时躲在黑衣下,更显狰狞!
他在几年之前,最厌恶的,便是这一张自以为是的脸!
凭什么,秦牧能一步登天,佩衔徽星?
又凭什么,最后是他能持有青锋剑?
不就是提早几年入伍吗?他刚进入西北,也一样屡立战功,风光无二!
若是他与秦牧是同一年进入队伍,如今的三徽星,西北总指,必定会是他柳青杰!
嫉妒,不甘,恨!
种种情绪涌上柳青杰的眼中。
但柳青杰的城府磨砺得很深,这些情绪都在瞬间被掩盖下去,剩下的只有诚恳与劝诫。
“秦将,我听闻您此次进京,目的是要动安家吗?”
“如果这是真的,听下属一句话,放弃此举吧!”
“安家根深蒂固,其底蕴厚重得不可揣测!本代嫡子安麒麟更是天资横压一辈!同辈无人敢言敌手!”
柳青杰口中连连称道,每一句话都仿佛发自肺腑。
但秦牧不过是用右手托着脸,百无聊赖道:“你几年养伤,就知道了这个吗?”
柳青杰语塞了瞬间,但还是接着道:“当初也是您教我韬光养晦,藏匿锋芒,如今哪怕是有再大的仇恨,也应该按下来!”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很高明。
但秦牧不过是眸底轻起,侧过首,反问道。
“我是教过你做人要韬光养晦。”
“但我有教过你,有人灭你满门,结下二十年血仇,还要你仍要把头埋泥巴里,吞忍一口气吗?”
秦牧的声音古井无波,不触半分波澜。
“或者,按你所说,我应该怎么做,才是上上选?”
秦牧背过身,星眸看向安静的湖水,像是静候着一个答案。
一个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柳青杰一时间无法理解秦牧口中所说,但还是硬着头皮,扯了扯嘴,道:“安家,绝非您一人能敌。”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为什么不干脆化干戈为玉帛,考虑,投诚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