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夏巴萤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嘴角上扬的微微一笑,“听说南朝皇帝萧衍甚是贤明,难道并非如此,在外的将领也需担心功高震主?”
“哪里有这么简单。”
林意心性豁达,又不迂腐,也不刻意隐瞒,道:“我父亲林望北是前朝重臣,严格意义而言,我算是罪臣之后,连参军入伍的资格都没有,而且和皇帝的亲兄弟萧宏弄得也不甚愉快,我被封神威镇西大将军,官位自然是大大提高,只是军方连军备都没有什么配给,到这党项来戍边,本身就有些眼不见为净,让我自生自灭的意思在内。”
夏巴萤原本还强忍着笑意,听林意这么一说,她的笑意顿时在脸上荡漾开来,“按你这么说,万一你这个神威镇西大将军在党项这一带遭遇不测,这消息要是传到建康,说不定南朝皇帝一边要假意哀悼一番,再给你个封号,但他心中说不定会暗自高兴。”
林意听她说得有趣,也不由得一笑,道:“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在萧家人看来,将你调遣到这党项,便是避免你和那些边军大将有什么深交,尽可能减少你在军方的势力和威望。虽然提封你为大将军,但实际兵力不足,在萧家看来你也就不足为惧。”
罗姬涟却反而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自己当然明白,南朝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不少,但凭借极少数的兵力便可以战胜大军的大将,却只有你一个。”
夏巴萤的笑意却反而更盛,“身为皇帝,对边军大将有诸多制约的手段,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授意不提供粮草,这边军大将手握的军队越多,接下来便反而更加麻烦。像你这样的将领,你的军队越是不问皇帝讨要东西,皇帝反而越是觉得危险,觉得你根本无法控制。”
“应该便是如此。”
林意也不再发笑,认真道:“稍后我便写一封信笺去建康讨要东西。”
夏巴萤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那必定要写得情真意切,还要将你在党项的处境描写得极为凄惨,若不给你足够军资和足够好的军械你便要陨落在党项的感觉。”
“那是当然。”
林意现在当然不是太过惧怕萧家,只是哪怕有着萧淑霏的那层关系,他也不想和萧家彻底决裂。他在南朝的位置越高,拥有的力量越是强大,越是和萧家决裂,便越是会引起大乱,诸多麻烦。当然欺君也是重罪,只是按现在铁策军的军力和党项的诸多王族的军力对比,似乎根本不需要他刻意的胡说,只要不描述自己如何以一敌万,不描述自己现在如何顺利的和夏巴萤结盟,那他的处境恐怕在朝中那些大臣看来也的确是十分的凄凉。
“稍后我让人计算一下,我们的联军之中最缺什么东西,到时候你便尽可能的多要一些。”夏巴萤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精明生意人的本色。
也就在此时,她和林意看到天光纳错和几名密宗苦行僧乘着火焰浮屠落了下来。
天光纳错和众人见礼之后,便看着夏巴萤说道:“我想请您先收敛城中所有失去的人的遗体,将他们收敛一处,然后我主持将他们全部焚化。”
“全部焚化?”
夏巴萤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疑虑。
党项人收敛亲人遗体一般都是水葬或是天葬,用火焚毁其实在党项人看来是对遗体的大不敬,灵魂都会受业火折磨。
“我已看到秃鹫从四面八方成群飞来,这些人因毒虫而亡,我生怕这些秃鹫吞噬他们的血肉之后,又引起诸多的问题,生灵涂炭。我已吩咐僧侣安抚城中幸存众人,并让更多的僧侣到来,到焚化时,我会让密宗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宏大法事,让活着的人觉得他们亲友可得超脱,有如天葬。同时我还会让僧侣准备一批石珠,利用这烈火火劫,然后再发放给这些信众作为庇护物。”天光纳错说道。
夏巴萤异常简单的说了一声好,便让几名夏巴族将领安排下去。
她先前是恨不得党项所有教派的僧侣全部消失,她总是觉得这些僧侣编织的谎言就是党项的毒瘤,只是见过了这密宗僧侣在这场大战之中的作用之后,她便彻底明白林意之前对她所说的意思。
有些东西存在便是合理,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便也需要足够的时间。
就如此刻,要平复那些失去亲友的寻常民众的痛苦,要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勇气,这些密宗僧侣的手段便显得不可或缺。
……
荒原里,数道一直默不作声在贴地疾掠的身影停了下来。
天空里有两只身形显得分外庞大的巨鹰在不断的盘旋,这两只巨鹰分外威猛,周围天空里的其它鹰隼都根本不敢靠近。
看着这两只盘旋不去的巨鹰,感知着周围天地间那数道不断逼近的神念气息,这数名修行者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
“时候到了。”
其中一名修行者苦笑着对其余人说道:“我们来生再做兄弟。”
说完这句话的刹那,他手中刀光挥出。
其余这几名修行者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刀光掠过,这几名修行者的头颅都飞了起来,刀光最终落在这名修行者自己的脖间,然后这名修行者自己的头颅也往上飞起,腔中的热血往上方的天空冲去,嗤嗤飞洒。
也就只是数十个呼吸之后,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传入了达尔般城里。
“不是拓跋熊信。”
夏巴萤皱着眉头告诉林意这个消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纯粹只是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拓跋熊信也应该在那数名神念境修行者追出城的时候,乘机从另外的地方出城,但似乎现在达尔般城周围的荒原里却并没有其余的身影。
如果不是这样,那让这几个忠诚到了极点的部下出去送死做什么?
白月露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同的是,她总是觉得好像从一开始,就有哪些地方不对,只是她一时却还抓不住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