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林意听到了军营里那些军士的欢呼声。
他下了马车,很自然的伸手做了个手势。
这是一个军令,他在幼时经常见到父亲和父亲的部下用这样的手势约束部下,令部下严整阵列,不要忘形。边军中的军令和地方军大多相通,之前他也仔细和薛九学过,这种军令,在铁策军和边军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寒山寺的修行者就在营前,对于他而言,就如两军对垒没有什么区别,他做出这军令时并未有什么特别想法,然而他这伸手做出军令的刹那,铁策军中顿时一片静寂,唯有脚步声响起,迎出来的铁策军军士顿时集结列队。
林意微微一怔,他自己也未料到最近魏观星操练得似乎卓有成效,面对自己这一个军令,这些铁策军反应竟然如此严肃而快速。
但这样的画面落在别人眼中却是不同。
军营前的璞明和年轻修行者眼中既有赞叹之意,又有深深的隐忧。
在他们看来,林意统领这铁策军时间极短,然而却已经拥有如此的威势,实是大将之才,绝非凡人。
一片死寂之中,林意走向军营前的这两名修行者。
另外靠河那侧的远处巷道里,那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也开始动步,径直朝着营门走来。
“久等。”
林意到了营门前,对着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行了一礼,却也不多言,看着两人的面色,他又转头看了那名正不紧不慢前来的灰袍修行者,眉梢微挑道:“那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
璞明平静回礼道:“并非一起,所以等下那人无论做什么,无论说什么,其实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意听明白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有些意外。
很显然寒山寺的态度和先前那名僧人的态度有些不同。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先谈,还是?”
“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刹那时光。”璞明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那名走来的灰袍修行者,道:“我也很好奇他来自哪里,想要说什么。”
“好。”
林意也很干脆,转身正对着那名灰袍修行者,等着对方到来。
此时铁策军军营之中所有军士也都感觉到了那名灰袍修行者身上的肃杀之气,一开始林意等人归营的欢喜也迅速消失,心中都是警惕和不解。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名灰袍修行者过来,只是灰袍修行者却依旧不紧不慢,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乌云,看似很快即将压来,却又看近似远,令人倍感压抑。
到距离林意五十步之遥时,这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站定,也不行礼,看着林意面无表情道:“你应该便是林意?”
林意微微皱眉,道:“我是林意,你是?”
“我来挑战你,因为剑阁之事。”灰袍修行者漠然的回应道:“至于我的名字,不重要”
林意觉得这人藏头露尾,心中顿时忍不住冷笑,心想不摆出些道来,难道你一个人到这里,说挑战便挑战?
然而他所想是错的,因为灰袍修行者并非他所想象的意思。这名灰袍修行者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你只需要知道铁焰军三字就明白了。”
“虽然和铁策军只差了一个字。”灰袍修行者看着林意,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有很大差别。”
听到这句话,营门前的璞明眼中露出些震惊的神色,林意也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我对铁焰军了解不多,只知已经全军覆灭。”
“铁焰军当年在东阳郡阻止一批修行者往建康而行,几乎全部战死,但并未死绝。”灰袍修行者死死的盯着林意,寒声道:“当年那些修行者大多出自剑阁,他们去往建康便是要配合某名圣者阻止梁州军入城,铁焰军付出了那样的代价阻止了这些剑阁的修行者,现在你要让剑阁的那些人出来,铁焰军未死的人,来找你寻仇挑战,有没有道理?”
璞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身旁那名年轻修行者也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在此之前,两人对这名修行者的来历都有猜测,然而却谁都没有猜中这人的真正来历。
之前璞明身边的这名年轻修行者甚至动念想要拦住这名灰袍修行者,以免多生枝节,然而此时听到对方这样的身份,他却是觉得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去阻拦这名灰袍修行者。
“当年的铁焰军是我南朝最强的重骑军,但你现在才多少年纪,你当年多大,能是重骑军?”林意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我父母皆是铁焰军修行者,都在那一战中战死,我家是世兵,我自然也是铁焰军。”灰袍修行者眯起眼睛,冷笑说道。
“那可不一定。”
林意认真的摇了摇头,“你是世兵,可曾登入兵部征兵名册?进了兵部征兵名册,进入哪军也是按兵部分配,现在铁焰军已经不复存在,你自然不可能分配到铁焰军,说不定得罪了些人,便反而凑巧分配至我铁策军。”
“”
林意这些话一出口,军营内外所有人都是愣住。
就连铁策军军营里那些普通的军士都是面面相觑,觉得林意这些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到荒谬的地步。
这人是当年剑阁大敌之后,身负血海深仇,而且父母当年必定是铁焰军重要人物,这次不顾皇命悍不畏死的前来寻仇,林意居然一本正经的和他探讨起这样的问题?
灰袍修行者愕然,面色憋得血红,谁都觉得荒谬,但是又不能说林意的话没有道理。
“这林狐狸斗嘴,真是天下无敌。”刚刚下了马车的齐珠玑看着这灰袍修行者愤懑至极却一时说不出话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身侧的萧素心轻声说道,“避重就轻,别人有理他便不回,只按自己的理说,这就是他的斗嘴致胜之法。若这人落入他的圈套,被迫顺着他的话抛开铁焰军之事,接下来恐怕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他的话音还未落,那名灰袍修行者已然出声,道:“那便按你所说,我即便不算铁焰军,那父母大仇,要不要找这剑阁算?”
“那便更是你的不对了。”林意真诚道:“父母之仇虽然大,但是私仇,能大得过国事?我父母之前身份你应该也知晓,现在他们流放在边境,你看我能对我朝不满?现在北魏和我朝交战正酣,私仇难道不需以国事为重?先前剑阁和铁焰军各为其主,现在即便铁焰军还在,自然也是要和剑阁一起抗击北魏,难道还能再互相杀伐?”
“你!”
灰袍修行者愤怒的厉喝一声,袖中小剑差点飞出,但一时之间,他脑海空白,却是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
“还有,我接受剑阁入铁策军,是要让他们为我朝效力,是受皇命,你寻仇找我挑战作甚?你为私仇不顾皇命,便是不忠,而你口口声声和剑阁有大仇,这些年你不去找剑阁中人报仇,到这时才来找我,这是什么道理,父母大仇不去报,便是不孝。”林意一阵摇头,“所以你现在来寻仇,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义,一无可取。”